第42章
無端被調戲, 小饞貓又羞又氣,不輕不重地錘了他一拳,兀自跑到一旁躲在牆角畫圈圈。
陸雲琛斂了逗他的心思, 将腌制的桃子吊在井下冰了半個時辰,起鍋燒水,将特意存下的桃子外皮扔在鍋中,原本澄澈的水逐漸染上粉意。
他撈出煮至發白的外皮,吩咐秦慕言将桃子肉丁從井中提上來, 一窩蜂地倒進了大鐵鍋中,加了少許糖和檸檬汁, 慢慢攪動着熬煮。
要說這檸檬,陸雲琛可算是圍着永安鎮上跑斷腿了。
檸檬,在古代又可以稱為是“黎檬子”。南宋周去非的《嶺南代答·花木·白子》中有過記載:黎檬子, 如大梅, 複似小橘, 味極酸。
頭次做果醬時, 點了些白醋, 賣相不佳, 且味道總也是奇奇怪怪的, 這次陸雲琛托買瓜果的小商販打聽了好些個地方, 才找到的這檸檬。
方才秦慕言這小饞貓,見那檸檬嫩黃嫩黃的, 嚷嚷着要嘗一嘗,陸雲琛便切下一小片給他, 這會兒還酸得臉皺皺着直咕咚咕咚的灌水。
粉嫩的桃子肉丁在鍋中翻滾, 咕嚕咕嚕地爆着小細泡, 綿密的白霧裹着濃烈厚重的甜香袅袅升起。
陸雲琛一刻不停地攪動着鍋鏟, 直至果醬越發濃稠,果肉熬煮得晶瑩剔透适才澆滅竈火。秦慕言一早便将一個個大肚子的陶罐沖洗幹淨,拿熱水燙過,這會兒用來裝桃子果醬正正好。
放涼後,陸雲琛拿油紙封口,抹了一層厚厚的蜜蠟,重新放置在大木盆中吊在井下。沒有冰箱的古代,冷藏吃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他們這小門小戶的,又用不起冰塊,只得借着井下的陰涼來延長吃食的保鮮時間。
自沈安的生辰宴後,陸陸續續的不少馬車上門,穿着華貴精美的人踏破了陸家的門檻,無一例外地,對陸雲琛皆是畢恭畢敬。村中人皆傳陸雲琛在外做買賣賺了大錢,攀上了權貴。
“玲花,你聽說了嗎?那陸秀才現在可風光了。”元香穿着針線,小心翼翼地同苗玲花說道,陸雲琛可真了不得,從前只當他是個沒錢沒勢的書呆子,成日裏正事不幹,就知道跟在玲花身邊轉來轉去,很是煩人,如今人家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大掌櫃的。
苗玲花正繡着自己的大紅嫁衣,聞言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風光又如何?不過就是在永安鎮上擺了個小食攤兒罷了,哪裏比得上我夫君?”
想來自己未來的夫君,跑商走镖做的可是大買賣,夫家出手大方,光是禮金便給了十兩銀子呢,自己不日嫁過去,那可就是大奶奶了,榮華富貴丁定然享用不盡。
到底還是他爹眼光放得長遠,陸雲琛雖是十二歲便考上了秀才,還不是個一無是處的窮酸書生,能有什麽出息?小食攤子勉強糊口罷了,能成什麽氣候?幸好當年聽了他爹的話,沒有被這窮小子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去,自己如今才能有這般好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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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見玲花一副絲毫不在意的嘲諷模樣,将要說的話咽回了肚裏,她倒不見得如此,雖說聽村裏人說,陸雲琛不過就是在泗水街擺了個小食攤兒,可這幾日看下來,并非這般,光是今日,便有好幾輛馬車登門,走下來的可都是穿着錦緞絲綢的富貴老爺,見着陸雲琛便卑躬屈膝,作揖行禮,好生敬重,雖說家裏人也有在永安鎮上擺攤子的,可哪裏有他這般待遇。
這幾日,村裏傳的沸沸揚揚,陸李氏自然是看在眼裏,不過她現在可沒有閑心思去管,陸雲渲前些日子苦着個臉回來,進門便将應考的筆墨都摔了粉碎,陸李氏硬着頭皮追問才知是落了榜。
陸雲渲一蹶不振,一度要看破紅塵,人瘦了一大圈,陸李氏心疼得不得了,整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消沉了幾日之後,便鬧着要繼續考,非要考個秀才出來不可,陸李氏一面高興自家兒子有志氣,一面卻又為即将到來的束脩發了愁。
從前有陸雲琛抄書的月錢,在加上陸長明打零工貼補,勉強能應付地過來,如今,陸雲琛分家後發達了,可賺錢跟自己也沒有關系了。單靠着陸長明那些個碎銀兩,哪裏能供得上。
加之沒了陸雲琛的秀才身份,年末他們還得給官老爺們交田地裏的賦稅,一合計哪哪都得要銀錢。
陸李氏想起來便一陣心堵,飯桌上指桑罵槐地鬧了幾次,老太太聽不下去,想來也是為了自己乖孫雲渲,便将自己原本存着的棺材本都拿了出來,陸李氏才消停下來,臉色堪堪有些好轉,轉頭又跟陸長明咒罵道,陸雲琛這個白眼狼,老太婆掏心掏肺地對他好,自個兒發達了,就忘了本,除了隔幾日送來那些個不入流的吃食,也不知道把這老太婆接過去好生孝敬孝敬,淨顧着自己貪圖享樂。
對陸雲渲落榜一事,陸雲琛僅僅只聽了一嘴,便抛之腦後了,他還在陸家住時,這小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讀個片刻的書,又悶頭睡去了,整日裏吃了睡,睡起來就吃,知道的是考秀才呢,不知道的,還以為貼膘呢,就這熊樣兒,能考上才怪,也就只有陸李氏,對她這個不争氣的兒子還抱有妄想,期待着陸雲渲能夠一舉高中,給她老李家光耀門楣呢。
如今可倒好,一朝秀才夢碎,陸雲渲也是時候該醒悟了,至于後續什麽走向,陸雲琛并不很關心,他現在滿心思都在想着要增加什麽新品作為早飯,這小食攤兒光指着鹵蛋和鍋盔還是太單調了。
轉頭看見小推車烤爐上支着的坳子,他頓時計上心頭,既然有烙餅的坳子在,正正好可以拿來烙煎餅果子。
要說這煎餅果子,那可是天津人的小吃,葷香的綠豆面攤成圓溜溜的面皮子,裹上薄脆,生菜,細蔥花,再抹上一層厚厚的特制面醬,卷成細長條狀,一分為二,咬起來嘎嘣脆,前世樓下便有一家地道的煎餅果子早飯店,陸雲琛不想做飯時,總會下去買上一個,就着豆漿,吭哧吭哧地吃完,一拍肚皮,準管飽。
前來買鍋盔的客人們見陸雲琛穿着圍兜,像模像樣地在坳子上攤起了面餅子,紛紛湊上來圍觀。這餅子金黃焦脆,薄如蟬翼,輕輕一揭便整個掀了起來,陸雲琛翻了個面,刷上一層棕褐色醬汁,放上在家裏炸好的薄脆,蔥花,還有水靈靈的生菜葉子,接着掀起兩邊的面皮子疊放在一處,卷起,中間拿鏟子分開,疊放在油紙裏,遞給秦慕言。
秦慕言接過煎餅果子,先是吹了吹涼,“咔嚓”咬下一大口,濃郁的蛋香味裹挾着葷香的豆面逸散開來,棕褐色醬汁濃郁鹹香,炸得焦黃酥脆的薄脆一咬即碎,從嘴邊掉落在地上,衆人咽了下口水,聽着耳邊“咔哧咔哧”的咀嚼聲,再也忍不住了。這一大早的,都是空着肚子出來覓食的,誰能受得了?
攤位前很快便排起了長龍,陸雲琛和秦慕言今日特地來了早些,早早地就将鍋盔的餅子烙好,貼在烤爐內壁,頂上的坳子便拿來做煎餅果子。
秦慕言如今完全可以獨當一面,陸雲琛忙着做煎餅果子,來買鍋盔的客人便都排在了他面前,調料,灌餡兒,打包,利落的很。
“陸小老板,你們小夫夫這生意攤兒可越做越紅火了。”排隊買煎餅果子的大娘同陸雲琛閑聊起來,這大娘家的小孫子最愛這一口,也吃不厭,大娘日日來排隊,時間久了,也就相熟起來。
“生意做得好,還是仰仗大娘您們的捧場。”陸雲琛笑眯眯地回道。
“哎呦,陸小老板就是嘴甜,我家小孫子,稀罕你們家的吃食,稀罕的不得了。往年一入夏,天氣熱起來,便什麽也不想吃,兒媳想着法地做吃食,能多吃一口,老太太我都得去廟裏多燒燒香,今年可倒好,你這的鍋盔,他一次能吃上半個,那涼粉,呼嚕呼嚕的小半碗進了肚了.....”閑着無事,大娘唠起了家常。
陸雲琛略一沉吟,“大娘,您買些梅子,混着甘草和陳皮一起,先浸泡一刻鐘,然後加水熬煮一個時辰,撇些冰糖扔在裏面,再焖個一盞茶的功夫,放涼了,讓您家小孫子當白開水喝,可消暑開胃。”
“哎哎好..”大娘忙點頭記下,為着她家小孫子苦夏不愛吃飯這事兒,他們可是愁得不行,幸好有了陸小老板,他說的話,必然是可以信上幾分的。
大娘拎着鍋盔和煎餅果子心滿意足的走了,忙了一早上,秦慕言小臉兒曬得通紅,鬓角已經被汗浸濕,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淌,他毫不在意,随手擡袖抹了一把,繼續給面前排隊的客人們打包着鍋盔。
陸雲琛一陣心疼,惦記着收攤去醫館裏給奶奶開藥時,也去買上些甘草和陳皮,回去給秦慕言做酸梅湯解暑消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