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陸雲琛唇角彎起一抹笑意, 指了指鋪了一地還尚未收拾好的薜荔,
“幹活去。”
“......”
雨漸漸停歇,院子裏的葉尖上挂着晶瑩的雨滴, 晚風拂過,搖搖欲墜。暮色灼灼,昭昭餘晖跌落郁郁蒼蒼的樹林之中。
陸雲琛将剝好的種子攏起來,想着明日拿油紙鋪開在院兒裏曬一曬。
二人接連備好明日出攤兒的食材已然是深夜。
臨着入睡前,陸雲琛平躺在炕上, 微閉着雙眸,耳邊傳來奚奚索索摩擦的聲音, 小東西往自己身邊湊了湊,伸出試探的“爪爪”捏住了他的衣袖,又假若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側躺在他身邊 。
陸雲琛握住小心謹慎捏着自己衣袖的“爪爪”, 察覺身側的人身形一僵, 繼而舒展放松開來, 他勾了勾唇, 收緊掌心中細軟的手。
一夜無夢。
醒來時, 天已大亮, 陸雲琛抹掉脖頸間熱汗, 秦慕言不知何時鑽到了懷裏,枕靠在他的臂彎上, 閉着眼睛微嘟着唇睡得正熟,纖長的睫毛撒下一片陰影, 一條腿光撩撩搭在他身上, 哪裏還萳,風有從前那般拘謹。
他托着小家夥的腦袋将他移放在枕頭上, 抽出被壓得發麻的胳膊, 攥了攥掌心緩解麻意,突換了位置,秦慕言似是不滿意地嘟哝兩聲,轉而翻身繼續酣睡去了。
陸雲琛起身推開屋門,不遠處天邊露出一抹金色,縷縷陽光穿過萬丈雲層傾灑下來,晨霧蒙蒙,将疊巒青山和朦胧村落籠罩其中,影影綽綽。
他站在院子裏,深吸一口,大雨沖刷後的青草甜潤伴着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
把昨個兒夜裏剝好的薜荔種子攤開在院子裏,曬上一天太陽,晚上回來便能做涼粉了。
“早上吃什麽?”秦慕言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了出來,靠着陸雲琛大打哈欠。
“昨日剩了些面,我裹起來發着呢,從張屠戶家割來的肉也留了點,去洗漱吧,一會兒給你烙肉餅子。”陸雲琛合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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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言迷瞪着眼,咂摸咂摸嘴,又可以吃到肉了,想來從前年末,能沾點肉末星子都是小爹摳摳搜搜擠出來的,如今陸雲琛掌廚,反倒是隔三差五的便做些肉食給他打牙祭,這日子好得哪是一星半點?
将人推到水缸旁,陸雲琛洗了把手,順便抹了抹臉,早上的時間比較緊張,雖說肉餅子做起來不難,但總歸消耗時間,可得動作快點。
他将擺在窗臺的面盆子端下來,掀開鋪着的籠布,發酵後的白嫩面團子,松松軟軟的,帶着微微酸意,一扒開內裏都是小氣泡。
陸雲琛潦草地揉了兩把,拿籠布重新蓋好,準備調制肉餡兒。
買來的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撕去筋膜,他雙刀齊上陣,将其剁成細碎的肉糜,再加上各類調料,利落地拌勻,攪成粘稠狀。
他把面團分成幾個穄子,稍稍滾圓後擀成圓溜溜中間厚四周薄的餅子,将肉餡兒鋪在上面,捏着邊緣處包成包子狀又攤開壓平。
先是在鏊子上煎成兩面焦黃的模樣,陸雲琛夾起來,摸了摸餅子硬硬的外皮,掀開鏊子,把餅子貼在烤爐的壁上,不時地翻看着。
秦慕言洗漱好就一直在院子裏忙活着喂雞揣蛋,肉餅子在炭火的缭繞下,滋滋冒着油,鮮嫩的肉香穿過烤爐,絲絲拉拉地透出來,引着他肚裏的饞蟲直叫嚣。
見火候差不多了,陸雲琛掀開鏊子,碗口圓的扁平餅子一個個金黃小巧地貼在壁沿上,他挨個叉出來,拿盤子裝好,招呼心思早已不在喂雞上的秦慕言。
“小心點,剛出爐的。”陸雲琛溫聲提醒道。
秦慕言用油紙包裹住,先遞了個給陸雲琛,肉餅子滾燙得很,剛松了手,他便禁不住摸上耳垂,倒嘶一口涼氣。
接着自己夾起一個,吹涼輕咬上一口,鮮美的湯汁溢滿嘴中,他被燙得直吸溜,對着咬破口的餅子吹了吹。
餅子外皮烤得椒香酥脆,內裏卻是松軟紮實 ,浸着鮮香的肉汁,很是入味,厚實的肉團子夾在其中,不膩不膻,爆出的汁水帶着肥美。
秦慕言吃的臉鼓鼓的,像個倉鼠一般欲罷不能。
陸雲琛抹掉他嘴邊滴落的湯汁,将晾好的白開水推過去,時間稍顯緊張,來不及做米粥,只得喝點水将就一下。
倆人迅速地解決掉早飯,推着小推車出門,日頭升高,早起的那點溫涼早已消散,走了沒多久,熱汗便浸透了裏衣。
陸雲琛将推車推至一旁樹下,抹了把額頭冒出的汗珠。
秦慕言記挂着他身子尚且不佳,将推車重量幾乎都壓在自己身上,一個上坡,就累的坐在路邊直喘粗氣。
陸雲琛見狀,掀起外袍支棱在他頭頂上,擋住火辣辣似火的驕陽,心底嘀咕着,若是循着合适的機會,便搬到鎮子上去住,省下他們這日日來來回回腿着的功夫。
二人歇息了片刻,一鼓作氣推到了城門口,今日來的有些晚,慶陽等在攤位前直跺腳,見他倆推着推車慢騰騰地往這邊走,忍不住上前搭了把手。
客人們陸續過來,忙了好一陣子,陸雲琛才歇口氣,坐在樹蔭處,拿草帽子扇着風乘涼。
“小老板,你不知道,你們沒來那會兒,李大頭就站在他們家鋪子門口,一個勁兒的朝這邊張望,見你們來了,才回去了。”小商販湊過來,給他通風報信。
“謝過小兄弟。”
陸雲琛偏頭朝李記面館瞟了兩眼,這會兒尚過了飯點,面館門堪羅雀,冷清得很,不知緣何,他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連帶着秦慕言聞聲,心裏都跟着忐忑起來。
果不其然,半下午,趕着收攤時,攤子前溜過來幾個吊兒郎當的漢子。
“新來的?”領頭的壯漢虎背熊腰,一條刀疤從左眼角橫亘半個臉頰,看起來一臉兇相。
陸雲琛不動聲色地将秦慕言擋在自己的身後,賠笑道,“幾位大哥,可是要來買鍋盔?”
壯漢斜睨了他一眼,見這人瘦弱地跟個杆子似的,語氣輕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敢問兄臺尊姓大名?小弟初到貴地,不知大哥有何指教?”看這幾人的樣子,就不是什麽善茬,怕不是李大頭招來挑事找茬的吧?
壯漢冷不丁推搡了一把,險些将陸雲琛推倒在地,他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穩,秦慕言腦袋“嗡”的一聲響,一股子怒火直沖頭頂處,當即就要上前同壯漢理論。
陸雲琛趕忙拉着他,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就敢在這擺攤兒?我告訴你,這整條街都是我趙四罩着,誰要是在這泗水街上擺攤兒,都得給我趙四交管理費。”趙四面露不善,眼神兇狠道。
陸雲琛狠拽住身後“躍躍欲試”的小崽子,解下他腰間的布兜,扔到趙四面前。
“趙大哥,小弟不識規矩,這銀錢就當是我們孝敬大哥的,請您們吃酒,尋個樂子,我們小本買賣,本來就賺不了幾個銀錢,勞煩幾位大哥網開一面,給小弟留個謀生的路子。”
幾個壯漢面面相觑,他們是受李大頭相托,前來找這家攤位小老板的麻煩,誰料這小老板這般識相,錢兜子說給就給,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消瘦細高的漢子,拎起地上的錢袋子,颠了颠,猛地清了清嗓子,“你以為給了這管理費,就能讓你在這繼續擺攤兒?當我們老大是這麽好說話的人?”。
他龌龊的眼神掃了掃陸雲琛身後秦慕言,頓時眼前一亮,這哥兒長得如此清秀,倒是個不錯的玩物。
“你想在這繼續擺攤也不是不可...”
陸雲琛見他猥瑣地打量着秦慕言,登時往前一步,結結實實地擋住他的視線。
“把你家這小夫郎留下,陪哥哥們玩幾天,哥哥們就讓你繼續在這兒擺攤,你覺得怎麽樣?”精瘦漢子賊眉鼠眼地盯着秦慕言,挪不開視線,他抹了把嘴角,色眯眯道。
陸雲琛本想着花錢消災,左不過一天的收入,辛苦兩天便賺回來了,沒想到這幫人主意竟然打到了秦慕言身上,當即斂了笑意。
“想死前再爽快一把?怕是挑錯人了吧。”
“你這不知好歹的,別在這敬酒不吃吃罰酒,信不信老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精瘦漢子被怼得沒臉,頓然就要發作。
還未有些作為,陸雲琛身後一敏捷的“兔子”一躍而起,将漢子踹到在地,騎到他身上“啪啪”兩巴掌,打得在場的所有人有些懵。
陸雲琛一下子愣住了,眼珠子瞪得溜圓,他咽了兩口唾沫,他家這小夫郎這...這麽生猛嗎?
被壓在身子下面,無端挨了兩巴掌的漢子,一聲慘叫,“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嚷嚷着要弄死這個小哥兒。
壯漢見自家兄弟吃了虧,氣得雙頰抽搐,對着身後人使了個眼色,一股腦朝着秦慕言撲了過去。
陸雲琛驀然反應過來,抽出案板上的擀面杖,一棍子掄上去,也不管砸到的是誰,一面擀面杖子揮舞得天花亂墜,一面扯着還騎在人家身上掄拳頭的秦慕言,怕自己一時失手傷着他。
場面一度混亂無比,一時叫罵聲和哭嚎聲此起彼伏。
趁着無人注意,趙四從牆角摸起個大瓷罐子,雙手舉高,沖着秦慕言就要砸過去,陸雲琛來不及阻住,只得撲在自家小夫郎的身上,将人牢牢地護在身子底下,緊閉着眼睛。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耳邊傳來一聲呼嘯,大瓷罐子應聲落地,旁邊驀然伸出來一只手,拎住趙四的後衣領,一溜兒将他扯到地上。
“奶/奶個腿的,哪來的宵小,敢拉你爺爺...”趙四摔了個大馬趴,張口就要問候對方祖宗,卻沒想,話剛起了個頭,登時就滅了聲,眼見着身體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