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你要不要……住過來?”
時鐘正在盛湯,撥開浮在面上的一層油,只盛湯水:“不要。你家太小了,卧室還沒有我半個衣帽間大。”
宋祺佑還想争取:“每天趕早過來夜深回去,不麻煩嗎?”
沒人應。
“要不我再買個衣櫃吧,客廳應該還放得下。要不我重新租……”宋祺佑突然頓住,坐直身子,“時鐘,你之前買了套房。”
時鐘笑出聲:“宋老師終于想起來了?”
宋祺佑犯了錯事無法辯解般,尴尬地咬一口雞肉:“那房子,呃,要裝修了嗎?正好過幾天期末考完我能閑一些,我們……”
“基本的設計裝修都做好了,過幾天定的木門到了後就鋪地板。都鋪實木地板可以嗎,還是客廳鋪大理石?”
“都行?看你喜歡哪種。”
“那就都實木的吧,我已經挑好了。”時鐘坐下,腳勾着椅子移了移,“之前的裝修沒什麽需要商量的,我就都自作主張了。都是些水電木工泥工還有其他基本的活,我想你大概是喜歡傳統的,就都先按傳統的樣式來了。哦,牆都塗白了,你要是想換樣式,我們也可以再買壁紙。”
宋祺佑沒能消化完他的話,沒過腦子問了句:“還有什麽樣式的?”
“可以給你獨家定制原子光譜圖呀,一面牆一個原子,會是哪些小可愛這麽幸運被選中呢。”
被這玩笑喚醒,宋祺佑終于“啊”了一聲:“你過去兩個月都在忙裝修嗎?”
“沒有很忙。我主要是統籌規劃和監管,具體的事兒都沒做。”
宋祺佑聽出他在輕描淡寫,很愧疚沒能分擔,也心疼:“你辛苦了。”
時鐘飛了個吻過去:“為宋老師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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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買家具了嗎?我和你一起去買家具吧?”
“好呀。”時鐘喝完一碗湯,起身盛第二碗,順便把第二個雞腿也撈給了宋祺佑,“還要過段時間。”
“好。”宋祺佑盯着雞腿落到自己碗裏,“你不吃一個嗎?”
時鐘笑得暧昧,舔筷子:“宋老師比較辛苦,應該多補補。”
宋祺佑想到時鐘昨天舔自己的畫面,話說不利索了:“今天要……昨天剛……你今天要……嗎?”
“不了吧。宋老師不是要出期末卷子嗎,我不打擾了。我去趟酒吧,然後自己回家。”
宋祺佑筷子戳碗底,猶豫了下說:“不打擾的。你可以坐旁邊自己玩。”
“別了,我在宋老師身邊就只想玩宋老師。”
宋祺佑看留不住人,只好說:“那我送你過去吧。”
“也別了。宋老師送我過去,我就又想送宋老師回來,有這時間還不如做一次呢。” 時鐘開始收碗筷,“我洗個碗就走啦。”
這幾天是正常上班,時鐘趕到宋祺佑家時宋祺佑就要去學校了,雖然宋祺佑中午回家吃飯,但時鐘晚上離開得早,兩人相處時間就只有兩餐飯。接連幾個夜晚,宋祺佑在樓道與時鐘吻別時,總是有點惆悵。
等考完沒什麽事我就不來學校了吧。期末考試那天,宋祺佑站在講臺上想。
學生們習慣踩着點來,九點開考,八點四十兩個考場裏的人都還只有一半,接下來五分鐘人卻差不多來齊了。宋祺佑和助教邊分着卷子和草稿紙邊說:
“座位表在大屏幕上,第一排不坐人,每一列的坐法在黑板上。找到座位後留下筆、學生證等,草稿紙會發不需要留,與考試相關的東西全部放到第一排或最後一排,否則以作弊處理。手機和其他通訊設備關機,如果在考試過程中響了,一律以作弊處理。要去洗手間的同學趕緊去,考試過程中原則上不允許去洗手間。”
這話每場考試都這麽說,實際上并不會像它看起來那麽嚴格。宋祺佑從他本科當助教起到現在自己教書,監考時遇到過一場考試去三次洗手間的,遇到過手機響個不停的,最奇葩的是遇到過一個男生懵懵懂懂拿課本墊着答題答了大半場,被宋祺佑問墊着的是什麽才驚慌失措地把課本交了出去,苦着臉說自己真不是故意的。這些學生也都沒被怎麽樣。
八點五十,宋祺佑看人不差幾個了,準備提前一點發卷,剛走下講臺,外面又跑進來一個人,圍巾圍住半張臉,穿全黑羽絨服,羽絨服下漏出藏藍色帶碎花的裙褶,長皮靴踏着水泥地“咚嗒”響,着急地問:“老師,座位表上沒有我。”
把臉全遮住聽聲音宋祺佑也知道這是他的時鐘,只是他出門前時鐘還在洗下了面條的鍋,怎麽突然就跑來了。他把草稿紙給助教讓他先發,問:“同學,這是原子物理課的考試,你沒走錯嗎?”
“沒有呀宋老師。”
“另一個教室看了嗎?”
“看了,也沒有。”
等着被傳到草稿紙的學生們紛紛看戲,宋祺佑擰着眉使眼色:怎麽了?
時鐘委屈巴巴:我來找你呢。
全體都有:不接着問姓名學號嗎?怎麽眼神交流起來了?
宋祺佑與他對視了半分鐘,嘆口氣認輸,拿了三張草稿紙給他:“那你坐E12吧。”
E12是最後一排過道邊的位置,時鐘小跑着過去,摘下手套往手心呵氣。
卷子是之前分好的,傳到時鐘前面就沒了。E11的男生挺熱心地幫時鐘一起舉手,“老師,這裏少一份試卷”。宋祺佑拿着多準備的卷子走過去,時鐘堂而皇之地對他wink了一下。
E11的男生:我看到了什麽?
宋祺佑不知道時鐘想幹嗎,雖然不至于攪亂考場秩序,但這樣任性玩鬧總歸不太好。他叮囑着“試卷共三頁,同學們看一下有沒有缺頁或印刷不清”,心裏有一點點無奈。
無奈歸無奈,宋祺佑并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時鐘身上黏。時鐘奮筆疾書了一小會兒,擡頭看到宋祺佑在看自己,扯低一點圍巾露出紅潤的嘴唇,微微噘起,遠程送了宋祺佑一個親親。
他真的是來玩的。宋祺佑不太真誠地嘆口氣。
往常宋祺佑監考都坐講臺上做自己的事,這次時鐘在下面,他做事有點魂不守舍,索性裝作巡視的樣子踱到了時鐘身邊。時鐘可開心了,天不怕地不怕地伸出只手牽住宋祺佑背在身後的手,不讓他走了。
E11的男生:宋老師為什麽一直站我後面好緊張!
宋祺佑也意識到這樣可能會影響到其他學生的心态,一根根掰掉時鐘纏着自己的手指。時鐘也沒再為難他,牽了小會兒手,很滿足啦。
考試時的時間對考生而言總是過得飛快,時鐘也覺得挺快的,兩小時完全不夠看宋祺佑。指針指向十一點,助教說完“考試時間到”,接着要說“大家把試卷從後往前傳”時,宋祺佑攔住他:“我們分別收吧,你收ABC列,我收DE列。”
卷子被要求平攤,姓名學號向上。E12是最後一個,宋祺佑接過時鐘雙手遞來的卷子,看到一整面空白,又無奈地笑了。
宋祺佑拿了張草稿紙夾在時鐘試卷和E11男生的試卷之間,清點試卷時故意嘀咕了句“怎麽多了一份”,又恍然大悟“啊這是一份草稿紙”,當着全體等着清點完走人的學生的面,把時鐘的卷子自導自演地分離出來。
另一個考場監考的助教抱着一大摞卷子趕來,宋祺佑和他們商量改卷事宜,商量完到停車場,沒見着熟悉的沃爾沃。他趕回家,進門聽到時鐘在廚房,放下包走到他身邊,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問:“你怎麽來考場了?”
時鐘正在切肉:“你上班我不去辦公室找你,可是你監考,那麽多人擡頭就能看到你,我為什麽不能成為其中之一?”
宋祺佑啞口無言。
時鐘放下刀,側過身眯眼看宋祺佑:“不過你好像有點不樂意?”登時帶上委屈腔調,“你是不是覺得我搗亂了。”
“沒……呃,不能說是搗亂,只是……”
“‘只是’?”時鐘本來想做紅燒肉,這會兒改了主意做肉餅湯,準備把肉剁得稀爛,“我之前為了你安心出卷子每天晚上早早就走了,今天不能去看一眼我的犧牲成就的結果嗎?”
宋祺佑局促地說:“不是……”
“你有看我的卷子嗎?”
“還沒。”宋祺佑以為他交的是白卷,這樣看來不是,連忙說,“我現在去看!”
宋祺佑從包裏翻出卷子,卷子正面确實是全白,但第一頁的背面有寫一小段字:
「宋祺佑像一塊帶正電的面包,帶負電的時鐘的愛像葡萄幹般均勻分布在面包上。時鐘沒有在挑釁宋祺佑,是在愛宋祺佑。」
時鐘的字和他的人一樣,不加修飾時美得有侵略性,使得話中情意顯出咄咄逼人。可宋祺佑知道這些字句有多柔軟。
時鐘啊。
他把卷子丢下跑開兩步,又回身撿起,匆忙又仔細地平鋪在茶幾上,跑去廚房,從背後用力抱住時鐘:“對不起。”
時鐘被他抱得晃了一下,把砧板上的刀放遠了些:“別說‘對不起’,說‘我愛你’。”
宋祺佑胸腔一漲:“時鐘,來和我住吧。我明天,不,我,我抱一會兒你就去買新衣櫃。”
時鐘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宋祺佑會又提這個要求。宋祺佑見他沒回應,有點急地确認:“好嗎?。”
五十年代黑白電影中的臺詞“這還不是時候”在時鐘腦中以浮誇語氣響起。他用了七年時間等待,一年時間準備,四個月時間追逐,沒有道理在追逐到後短短十幾天內同居。
他不敢。
時鐘輕輕掙開宋祺佑,轉身,與他面對面:“這麽容易被感動嗎?你明天下班後來酒吧玩吧,明天會辦化妝舞會。”
宋祺佑根本沒準備明天去上班。他看時鐘避開問題,耷拉着腦袋,像被主人遺棄的大狗,蔫噠噠地說:“好。”
時鐘也像拍一只大狗一樣拍拍他的臉,轉過身去繼續切土豆:“給我的卷子打個分嗎?”
宋祺佑想了會兒,堅定地說:“不打,沒法打,打多少分都不夠。”
切下來的土豆片倒在砧板上,時鐘盯着刀刃感慨:“年輕人啊。”
好像他自己不比宋祺佑小六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