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抱歉宋先生,我們老板不在。”侍者彬彬有禮地說,看宋祺佑眼睛往二樓瞟,加重語氣補了句,“真不在。”
宋祺佑點點頭,把手裏的信遞過去:“那再麻煩你把這個給時鐘了。”
“您放心。”侍者露出标準微笑。一個月來,他對攔下這位宋先生與接過他帶來的信已經得心應手。
宋祺佑咬着吸管散漫地想:已經一個月了啊。
一個月前的早上時鐘消失,他晚上趕到酒吧,被告知時鐘不見人。他急急忙忙地不害臊地寫了張“我愛你”的紙條讓侍者遞去,得到一個“你再好好想想”的回複。
宋祺佑不太知道該怎樣“好好想想”,只是有空就來酒吧,雖然從沒見到過時鐘,也沒再得到任何來自他的話。他每次來都帶一封信,信裏寫一些瑣碎的日常,一些對時鐘的關心,總是想再寫“我愛你”總還是沒有寫。清醒與冷靜的時候,做不到這麽坦然。
他偶爾也會把車開到時鐘家附近,倒不是懷有見時鐘一面的僥幸——他知道時鐘如果有意躲避,他一定見不到——只是在越來越冷的天氣裏真的會越來越想念時鐘。時鐘笑起來那樣好看,像在心尖上點一顆太陽。
“宋先生,您怎……您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宋祺佑待得比平時久了很多,回神後看到果汁見底、侍者有點局促地站在旁邊,笑笑,從座椅上站起,拿出錢包準備給小費。侍者眼尖,松了一口氣回笑:“宋先生不用了,不用每次都給。”又後退一步,“那邊還有事,我先過去了。”
宋祺佑擺了下手示意他去忙,又往二樓看去,看到滿眼燈光,看不到拆着他的信的時鐘。
二樓最裏面的房間裏,面對面坐着時鐘和時喻蘇。時喻蘇最近寵着了一個情兒,一個肚臍旁有顆淡淡的小痣、長相頗為妖媚的男生,應酬都只帶這一個在身邊。人鬧着要來這在富二代的圈子裏有了些小名氣的酒吧,他也順着帶來玩兒;人累趴了睡下了,他就來和時鐘見個面,點了根事後煙,吞雲吐霧。
“我按老太太說的翻了幾本書出來,放你桌上了,你……這什麽?”
侍者把信送上來時,時喻蘇話正說到一半。時鐘沒應,小心地拆着信。時喻蘇看他就差帶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紋的仔細勁兒,似笑非笑:“祺佑給你的?可以呀,直男掰彎的工作做得挺好。”
時鐘不是很想理他:“直男掰不彎。”
時喻蘇把煙摁滅:“寫了什麽?我看看?”
時鐘拇指把信往中指一疊,時喻蘇動作卻更快些,傾身把疊好的信奪來展開:“祺佑的字還是這麽醜啊。‘你要注意保暖,或許可以在裙子外套羽絨服’……什麽玩意兒……‘我要去B市出差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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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時鐘砸了個玻璃杯。
時喻蘇停下,應着清脆的碎裂聲笑了兩聲:“祺佑沒見過你這樣吧?見過可就沒有這些信了吧?”
“信放下,人滾。”
“啧。時鐘,你也23了,別總一副全世界都他媽髒你不願挨着的膈應人模樣,這世界就這樣你他媽融入不了不是你高貴是你無能。還有,”時喻蘇彈彈信紙,“別作了,作只能加速消耗別人對你的同情。”
“滾。”
時喻蘇覺得真沒意思,撂下句“人還在隔壁,給我好生待着”,走了。
喧嚣的房間忽地沒了聲響,像有點累了一樣。像有點累了一樣,時鐘靜坐了會兒,靜靜地撿起時喻蘇扔沙發上的信,又看了一遍。
時鐘:
冬天真的來了。這幾天降溫,風也大,你要注意保暖,或許可以在裙子外套羽絨服,我看好些女生這麽穿。最近流感很嚴重,每次上課下面此起彼伏全是擤鼻子的聲音,你記得多喝熱水(偶爾喝點酒也行,不要喝太多),如果覺得快要感冒了可以提前吃點預防的藥。
我要去B市出差一個星期,學校派了我和一個前輩去P大學習。其實我覺得派前輩一個人去就夠了,學習呀交流呀,都是走過場,并不能真的學到什麽,還讓我接下來一星期不能“見”你。(唉)
你呢,你最近過得好嗎?希望你過得好。
宋祺佑
B市比S市冷,在室外,說話時全是白汽。不過宋祺佑沒怎麽體驗到,和他同行的前輩兒子在B市工作,就住兒子家去了,留他一人裹得嚴實,在陌生的學校穿梭。
“學習”中聽的幾節課,宋祺佑坐在教室最後,想到時鐘每次聽自己的課也坐在這個位置。說來奇怪,他總覺得有幾次看到了時鐘,眯起眼再看時卻只有一群小姑娘手挽手走過去,傍晚給時鐘發微信,“Hi”的旁邊也還是顯示紅底白色嘆號。
天黑時給時鐘發一條微信測試時鐘是否解除拉黑是宋祺佑最近養成的習慣。漸入深冬,天黑得早又快,情感也随着自然規律提前聚集得洶湧,此時身處異鄉,思念更是被放大,逃不脫。
最後一天自行安排,前輩邀宋祺佑和他一大家子一起去游景點,宋祺佑想了想婉拒了,他想去商業街給時鐘買個禮物。
各地商業街的繁華具有極大的相似性,宋祺佑挑了個聽過的牌子進店,導購員快步走來:“先生,男裝在這邊。”
“不不,我想買一條裙子給我,呃,”宋祺佑磕巴了一下,“愛人。”
“好的,這邊請。您想買什麽樣的款式?”
這完全是宋祺佑的盲區。他嘗試着描述時鐘:“我不太确定他喜歡什麽樣的,但他是一個比較有個性的……人。”
“好的。”導購員走到遠一點的貨架,“先生,您看這套怎麽樣,我們秋冬新款,純黑蕾絲連衣裙搭白色小西服。連衣裙是純棉材質,西服是羊毛真絲,非常有特點。”
“呃……”宋祺佑不懂西裝還能配裙子,遲疑了下問,“有別的推薦嗎?”
導購員往後翻了幾件:“先生看這套怎樣?針織衫配雪紡連衣裙,連衣裙是絲質面料,撞色設計。這款今冬非常熱門,每個碼都只剩最後一件了。”
這個裙擺是不是太透了,裏面穿秋褲都能看見吧?宋祺佑憂心:“還有別的嗎?”
導購員又給他推薦了幾款,均被他以各種各樣的心理活動否決了。宋祺佑為自己與時尚背道而馳真誠抱歉:“我自己看看吧。”
“好的。您有什麽需要随時叫我。”
宋祺佑字跡像小學生,挑衣服也像小學生複習課文似的把導購員的推薦仔細比較一番:這件太普通了,那件時鐘有相似的了,旁邊這件的花紋真的不是廣場舞專用嗎,右邊那件亮閃閃的怎麽那麽像雨衣……
“先生?打擾了。剛剛有位女士建議我再向您推薦下這套,她覺得這套很好看,您的愛人或許會喜歡。”
導購員拿的是最開始那套西服和連衣裙。宋祺佑張望了下,店裏人不多也不少,看不出是誰提了建議。導購員貼心地說“那位女士結完賬已經走了”,宋祺佑擰眉,說了句“好吧”。
平安夜的酒吧人比平時多了許多,侍者的說辭更新換代了:“抱歉宋先生,太不巧了,我們老板剛走。”
從火車站趕來的宋祺佑失落又理解地笑了下:“今天東西有點多,你拿的時候托着點,我怕袋子破了。麻煩了。”
“剛走”的時鐘看着酒吧監控裏的宋祺佑拖着箱子離開,到裝在外面街道的監控裏的宋祺佑消失了有一會兒,他才在“I wanna go home for Christmas”的歌聲中打開了最新一封信。
時鐘:
我回來了。B市真冷,中間還下了場雪,不過對你來說,雪應該不是什麽稀奇事,M大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雪。P大有一家店專賣冰糖葫蘆,我本來想買一串帶回來,但店主說糖葫蘆放久了沒有剛做出來好吃,我想,還是以後有機會一起去吃吧。給你買了套裙子,希望你能喜歡。我的審美水平不高,如果沒能讓你喜歡,很抱歉。
附贈一個蘋果,平安夜快樂。跨年那天我也會來,那天能見到你嗎?說起來可能有點幼稚,在P大好幾次我都仿佛看到你了,一定神又不是。我覺得我是想見你了。
你之前讓我好好想想,我猜你是讓我思考對你的感情,但其實從你來實驗室找我那天,我就确定了我愛你(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太直白)。不過如果你懷疑我的說辭,我完全能理解,是我之前沒有好好表達,對不起,只是我這一個多月的表現有讓消除你的憂慮嗎?我想讓你安心。我是認真的,我愛你,我會好好對你。你可以詢問喻蘇,我從來不承諾做不到的事。(我的語言比較笨拙,還請你見諒)
這一個星期你過得好嗎?希望你過得好。
(這份短信是在火車上寫的,蘋果其實還沒買,待會去酒吧的路上買)
宋祺佑
跨年這晚,宋祺佑打了個“Hi”發給時鐘,就把手機放在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去酒吧。資料理到一半時他突然坐直,猛地拿過手機看到,消息旁沒有熟悉的嘆號,時鐘的微信名也改回了“せーの”。
不收拾了不理了,宋祺佑抓起手機往外跑。電梯一樓一停,他等不及,跑去了樓梯。
路上來往車輛異常地多,一半趕回家的,一半趕出去浪的,整個城市的燈光齊心協力把天空映得玫紅。宋祺佑一手攥方向盤一手把領帶擺來扯去,終于扯松了,再在紅燈時重系。
天知道宋祺佑為什麽要穿西裝,大概是覺得隆重吧。不過停車位并不管你穿什麽,來得不巧就是沒有空位。
宋祺佑曾經試圖通過觀察酒吧邊停的車判斷時鐘在不在酒吧,觀察到三條街開外才反應過來,時鐘大概也不止兩部車。這次他把車停到了他觀察的最遠距離,捧着玫瑰花朝酒吧小跑一陣走一陣。
酒吧人比平安夜那晚還要多些,樂隊不正經地演奏着“when I’m in the mood I like to play”。侍者都忙成小旋風,宋祺佑找到那個他最熟的,喉嚨一緊,期待又緊張地問:“時鐘今天在嗎?”
“宋先生。”侍者微鞠了一躬,笑着,“我們老板等您很久了。”
宋祺佑腳步有點飄,甚至想再确認一遍“我是要找時鐘你說的是時鐘在等我嗎”,等走到酒吧一角,看到穿着黑裙白西服的人,腳步定了心又飄了,一直到侍者早沒影了,都沒能開口說話。平時在信紙上零零碎碎寫了那麽多,他這會兒倒不知道說什麽。
“很有默契啊。”
時鐘歪了點頭,盯着宋祺佑的黑色西服,像狡猾的小動物盯着捉不到自己的捕食者。宋祺佑沒懂他什麽意思,以為他在看花,忙把那一大捧遞過去,卻還是說不出只言片語。
好在時鐘不介意。
時鐘接過花。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啦!但是因為太忙還是做不到日更,就,只能工作日日更了quq真的抱歉
(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麽對自己的碼字速度那麽自信,頭禿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