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決心
晚餐的問題最終還是想到了解決辦法。
周邊的餐館已經全都去了一遍。如果還想吃點不一樣的,怎麽都得開車出門,去更遠一些的地方了。
“我有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姜危橋說。
唐彥看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打了什麽主意:“太遠了不想去。”
“也不過就在CBD附近。”姜危橋說
“我真的不想去。”唐彥又說。
“你只是不想去CBD吧?”姜危橋道,“怕上高架,路過車禍發生那個高架入口?”
唐彥沉默垂下了眼簾,想要回避這個問題。
可是姜危橋這次出奇的強硬,他半蹲下來,與唐彥的視線齊平,逼他直視自己。
“你知道為什麽黃理全一定要把分店開在CBD的商業中心嗎?”姜危橋說,“因為他知道全四九城唯一一個你不會去的地方,就是那裏。只要抓住時機把分店開在那裏,你永遠管不着他的分店。你打算退縮嗎?即便他現在已經在警局裏蹲着,這種方法還是能恐吓到你?你想想看,如果他知道即便他已經被你開除、打倒,你竟然還是不敢去管分店的事,他有多得意?這件事傳到另外一些有心之人的耳朵裏,他們有多得意。”
唐彥臉色發白,他手指無意識地摳緊了輪椅扶手。
有那麽片刻,姜危橋想要将他擁入懷中,對他說沒關系,這次不行我們可以慢慢來。可是他克制住了自己。
從他和唐彥重逢以來。
從完全的拒絕,到如今的一點點恢複開朗。
從自我厭棄,到開始逐漸地自我接受。
從厭世的、封閉的、悲觀的,到如今多少看得見當初年輕時朝氣十足的樣子。
他一點點的、以唐彥不太會強烈抗議的方式,侵蝕着唐彥給自己畫下的領域。
每一次的前進,都耗費了無數的力氣和心思。
所以他不能退。
雖然這很殘忍,可是任何一次讓步,都可能讓唐彥被打回原形。這樣的反複,在精神層面絕不是什麽好事。
于是他安靜地等待。
他對唐彥有信心,唐彥從不會讓人失望。
過去了好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可是對于唐彥來說,是一場漫長的心靈拉鋸,他連嘴唇都發白,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可是他再擡頭看向姜危橋的時候,眼神變得堅定明亮。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
姜危橋一笑,吻了吻他的嘴唇:“我真的愛你,寶貝兒。”
“你去過?”唐彥在車上突然問他。
“我去過。”姜危橋回神,一邊開車一邊回答,“我的娛樂會所就開國貿CBD附近,當然去過。”
“好吃嗎?”
“沒有想象中糟糕,甚至還不錯。”姜危橋說,“黃理全為了讓分店好好地營業,能夠把部分客流從總店搶走,特別請了做過國宴的魯菜特級廚師胡宏放。我聽說當時他給胡師傅畫了個大餅,不光是搞合夥人模式,而且還要給分紅什麽的。胡師傅被他感動的以為遇見知己了,正好在當時那家店做不到主廚,幹脆來了迷蹤分店,聽說連工資都只拿了底薪。”
“我推測上當受騙了。”
“那必須的,黃理全什麽人啊,把人請來了,就搞一堆年輕廚師跟着他後面胡師傅長胡師傅短的,哄得他飄飄然,把手藝都教出去了。等迷蹤分店牌子起來了,客流量穩定了,手藝也讓人學得差不多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分紅不提了,合夥人連紙質文件都沒有。這會兒他想走,那怎麽走得掉?畢竟對外都說了跟迷蹤綁定,離開前東家的時候還鬧得轟轟烈烈,名聲在業內臭了,想走都沒地方走。”
姜危橋感慨:“業內都以為他在迷蹤風光得很,誰知道他不過在分店裏做,還是個坐冷板凳的。”
“這種事情,既然業內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
“那當然是因為胡師傅無處可去,跑來韶華借酒消愁,他跟邵兵是酒友,兩杯酒下去,再唱幾首煽情的KTV,就一邊哭着一邊什麽都講說了。”姜危橋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點得意。
唐彥用懷疑的眼神看他,他連忙謙虛:“這完全是湊巧,我完全不是為了考察迷蹤分店才把會所弄在國貿的。”
不管是故意,還是湊巧。
胡宏放的事情被搞得一清二楚是結果。
姜危橋曾經說過,這四年來做了很多事,都是為了挽回他……唐彥本來一點也不信。可是現在的種種線索,都像是要向他證明。
姜危橋在酒莊,在湖邊說的話,在那個夜晚說的那些逢場作戲的甜言蜜語似乎都要成真。
苦心孤詣。
似乎都是為了他。
車子在晚高峰的車流中緩緩前行,又過了好一會兒,才隐隐見到了國貿那些與天際線接壤的建築群,在黃昏中,突兀地顯出一片陰影。
再往前去的每一米公路,唐彥都記得。
那天一如今天,暮色将至的時刻,他們再往前開一點,大概三公裏,就會路過外環高速接駁入口,大卡車在這個時間點剛好獲得放行,可以使用繞城快速路,于是急迫進京的重型卡車一輛接一輛地進來,然後用極快的速度彙入主幹道……
就是在這個地方。
那場改變了衆多人命運的車禍發生了。
唐彥變得沉默,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連掌心都出了汗。他清楚地知道所有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身體還是會本能地防禦。
姜危橋不用看他,也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
直到車子開過那個路口的時候,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
唐彥感覺耳邊大車鳴笛的長音,接着是刺耳的耳鳴聲響起,眼前發花,什麽也看不太清楚。
過了好久,他才被姜危橋喚醒。
“唐彥,唐彥!”
他逐漸從噩夢般的狀态中掙脫出來,發現車子已經下了高架停在路邊,姜危橋正擔憂地看着他。
心髒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
恐懼讓他渾身都處于過于僵硬的狀态。
耳鳴消失了,可是卻好像鑽入了腦子裏,讓他一陣陣的劇烈頭痛。
“我……”
“你這是PTSD,按照你的心理診斷記錄,應該在車禍後一年就已經消失才對。”
唐彥搖了搖頭,發現劉海已經被冷汗打濕了:“我、我沒事……已經很久沒這樣了。”
“是我的疏忽。”姜危橋說,“你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我們現在回家。”
他站起身要走。
就在這個時候,唐彥抓住了他的手。
“不。”唐彥說,“我想去。”
“可是你狀态很不好。”
“你說得對,人不能永遠地退縮……我不可能一輩子不來國貿,更不可能讓黃理全得逞。”他聲音還有些顫抖沙啞,可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無比地堅定和清晰。
姜危橋心疼地瞧他:“你不用把自己逼這麽緊。”
唐彥臉色慘白地笑了笑:“姜危橋,給我十分鐘恢複。我們一起去迷蹤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