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留疤了也還是漂亮的
顧衍并沒有挑多高檔昂貴的地方吃飯,他只選擇了法援中心附近一家家常菜飯館,點了幾個很日常的菜。
去家常菜館的路上,顧衍像是很在乎齊溪手上的傷勢,即便齊溪多次确認自己其實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被潑了點熱水,但顧衍好像還是很在意——
“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
他關注齊溪燙傷傷口的方式都快有點強迫症的固執了,明明是小傷,還是堅持希望齊溪能夠就醫。
直到齊溪不得不撸起袖子給他親自查看傷口,顧衍才眼見為實般不再強調去醫院。
雖然還有些紅,但确實連水泡也沒起,只是齊溪偶爾自己摸着還有些辣辣的疼。
于是上菜之前,齊溪便拿出了綠毛剛給她的碘酒和燙傷藥膏打算再處理下傷口,只是剛拿出袋子還沒來得及從裏面取東西,袋子就被顧衍抽走了。
齊溪有點不知所措:“怎麽了啊?”
“別用這個。”
?
齊溪剛想發問,顧衍就抿唇朝她懷裏扔去了另外一個袋子,這男人冷靜道:“用這個。”
什麽啊……
齊溪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開顧衍扔來的袋子,才發現裏面裝得也是碘酒和燙傷藥膏。
?
顧衍清了清嗓子,像是勉為其難般解釋道:“我剛路上正好看到有藥店,我順手買了。”
顧衍的态度自然又流暢,齊溪知道,他也确實是非常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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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袋碘酒和燙傷藥膏,但齊溪還是非常高興:“我發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啊?你沒留言我還以為沒看到呢。”
顧衍盯着齊溪看了一眼,然後垂下了視線:“你又不缺給你留言的人。每次一發什麽,不都一堆男的給你點贊麽,我湊什麽熱鬧。”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這些男的,又不是顧衍。
齊溪有點委屈,但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麽可以委屈的。
顧衍的語氣聽着還挺平靜,恐怕也只是随口一說。
齊溪沒再去深想這個問題,因為她很快有了新的問題:“剛才那個綠頭發男生給的燙傷藥膏不也和你一樣嗎?為什麽一定不用他的要換你的用啊?”
明明連燙傷藥膏的品牌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是加害人的弟弟,你就那麽相信他說的話?誰知道他買的藥有沒有問題。”顧衍微微皺了眉,看起來有點不開心了,“就算東西一樣,用他的還是用我的,給你選,你選誰?”
齊溪其實發現了,顧衍有時候是有點小孩子脾氣的,常常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堅持和固執,就和貓一樣,凡事還是要順毛摸。
她當即投降道:“選你,當然選你啦。”
顧衍臉上果然這才露出了勉為其難的滿意來,他咳了咳:“那要我幫你消毒嗎?”
“不用啦。”齊溪麻利地拿出碘酒,消了毒,因為疼,她有些忍不住龇牙咧嘴起來,一邊和顧衍解釋道,“我小時候很皮,竟然摔跤,所以早就習慣自己處理傷口了,這都算小傷了。”
顧衍移開了視線,像是沒有辦法直視齊溪的傷口:“你一個女生,還是應該少受傷,可能會留疤的。”
齊溪塗好了燙傷藥膏,晃了晃腦袋,下意識反駁:“難道留疤了我就不漂亮了嗎?”
齊溪這麽說的時候帶了點自我誇贊的成分,并沒有期待顧衍會回複她,因此顧衍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甚至有些吓了一跳。
“沒有。”顧衍的語氣有些不自然,但很篤定,他看向了齊溪,“留疤了也還是漂亮的。”
實際上,齊溪常常被人當面誇贊漂亮,因此對這種話幾乎可以算是免疫。
很多人都對她講過這樣的話,甚至有些人能用非常文采斐然的排比句或者很文藝的比喻去形容她的美,顧衍此刻用的絕對是最老土最沒有新意的那一種,但齊溪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口一熱的感覺又來了,整個人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腳輕一腳重,整個腦袋變得昏昏沉沉,連自己下一句要說什麽也忘記了。
她的心裏糅雜了一些悸動,還有一些委屈和不甘心。
如果那個白月光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顧衍從沒有遇到那個白月光就好了。
如果顧衍沒能和她突然又好上了就好了。
齊溪的心裏是很多很多的如果,很多很多的懊喪。
好在也是這時,顧衍點的菜一道道也都端了上來。
齊溪中午就沒正經吃到飯,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卻并不太餓,她原本還可以不去想關于顧衍的事,但奈何當事人此刻正坐在對面,齊溪的心情為此又變得有些波動和不安定,胃口也變得不好。
“怎麽不吃魚?”大概齊溪的模樣真的太異常了,顧衍也注意到了,他看向齊溪,“不是很喜歡吃魚嗎?”
他說完,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魚,聲音有些許不自然:“我猜的,因為一般人都很喜歡吃魚。”
齊溪确實是喜歡吃魚的,平日裏只要看到魚就能胃口大開食指大動,只是今天吃不下,她勉強笑了下,随口敷衍道:“刺太多了,今天不想出魚刺。”
顧衍看起來驚訝了一下:“你怎麽這麽懶?”
這男人說完,拿起了公筷,開始自顧自地給自己挑魚刺打算開動,齊溪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此刻太陽已經落山,昏黃的光線裏,顧衍認真而溫和平靜地挑着魚刺,手指白皙修長,唇形飽滿,比想象裏更英俊。
就在齊溪以為顧衍挑完魚刺會自己吃的時候,他把魚端給了齊溪:“挑完了。”
齊溪瞪着被顧衍送到眼前挑完魚刺的魚,突然有點自暴自棄,她突然有點理解顧衍曾經的感受——那種想好了要放棄,明知道再喜歡下去也沒意義,明知道應該終止,而只要咬咬牙不去看不去想,慢慢也一定會戒斷和忘記,但對方總是突然出現,讓此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齊溪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閉嘴,不要去過問,這才是成熟的方式,但她好像就是忍不住沖動,她盯着顧衍:“為什麽給我挑魚刺?”
顧衍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平靜,他鎮定地移開視線,然後喝了口水:“你是同學,現在是同事。”
“你對同事可真好,以後也會給其他同事挑魚刺嗎?”
齊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問,她知道這樣有些太咄咄逼人了,并不是一個合格同事應該說的話,但光是想到顧衍以後給別人挑魚刺,她就難受得不得了。
坦白來說,作為同事和同學,顧衍對齊溪已經夠好的了,明明外表看着有點冷酷、長得也過分好看到有距離感,但其實顧衍是個非常溫和的人。
他都和白月光在一起了,按照他對對方的感情,是不是會給對方全部的寵愛和溫柔?
齊溪的心裏翻江倒海,她有些悲傷地看着對面的顧衍,她想,這一切,近在咫尺的顧衍永遠不知道。
而面對齊溪剛才突兀的問題,顧衍像是愣了下,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回複齊溪的樣子,他像是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方式切入去表達。
而也是這時,他的手機響了,顧衍看了一眼,幾乎是立刻接了起來,因為距離很近,齊溪聽到他的手機裏傳來那個鄰居女生柔軟又全然依賴的求助——
“顧衍,怎麽辦啊,我……”
剩下的話其實沒有再聽見,因為顧衍向齊溪點頭示意後站了起來,到了更遠一點的地方接這通電話,只留給齊溪一個背影。
齊溪突然有些鼻子發酸,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發熱。
就算把頭像鴕鳥一樣埋進沙裏,可還是不能否認一個事實。
顧衍不是她的,會有人擁有顧衍全部的溫柔,占據他所有的時間,得到他所有的愛。
但那個人不是齊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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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顧衍很快就回來了,但是齊溪還是覺得心裏有股難言的酸楚。
她到底沒忍住,狀若不經意般閑聊道:“顧衍你這樣子不可以的哎。”
齊溪抿了抿唇,很自然地撩了下頭發:“如果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就有點像中央空調了,你未來女朋友肯定是會介意的,畢竟誰不想自己男朋友只對自己好啊。”
齊溪掃了顧衍一眼,然後移開了視線:“你說你要是未來女朋友不允許你再給什麽同事啊朋友啊挑魚刺,那你怎麽辦?”她有些故作輕松地補充道,“比如你喜歡的女生同意和你在一起了,但是非常介意你對別人哪怕有一點點友好,比如她是個特別會吃醋的人,那你怎麽辦啊?”
顧衍夾菜的動作頓了下,但他的回答絲毫沒有任何遲疑:“那就不挑了。”
這男人看了齊溪一眼,然後垂下了視線:“如果她要吃醋,那就只給她挑。”
顧衍的表情很平靜,聲音也很鎮定,語氣非常果決,像是根本沒有任何掙紮:“她介意的事我都不會做。”
這是非常正常的回答,但齊溪只覺得心裏悶悶的。
所以只要顧衍的女朋友開口,齊溪如今靠着同事關系能享受到的片刻友好親近,也将瞬間失去,因為這本來就像是顧衍無意善舉般的施舍。
齊溪覺得自己宛若一個可憐的小乞丐,顧衍這個好心人只是偶爾路過,把多餘的零錢順手給了她,她便開始希冀更多,指望這種随手的日行一善能夠變成每天的一個慣例。
好難受。
好不開心。
又好不甘心。
齊溪擡頭看了一眼餐桌禮儀優雅自然又帶了點貴氣的顧衍,心裏突然生出了點不應該的埋怨來——都怪顧衍。
怪顧衍總是做那些讓齊溪會誤會的事,怪他對她的善意讓人沉溺,以至于齊溪也在不知不覺間産生了一些過分良好的感覺,誤以為顧衍對她是有好感的,是喜歡的,然後生出了不必要也不應該的期待。
明明之前自己在租的房子裏遇襲,顧衍連頭發理到一半就跑過來了;明明每次自己做不完的工作,顧衍也會主動幫忙一起分攤,明明有那麽多明明。
可齊溪知道,以後這些都不會有。
因為顧衍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将取代一切成為他人生裏的第一優先權所有人。
她不能再期待顧衍對她的特殊,也不應該再享受這種特殊。
因為這是不道德的。
只是還是不甘心。
明明努力去了解顧衍的愛好,努力投其所好買榴蓮送粉色領帶買演唱會門票的人都是自己,那個女鄰居什麽也沒有做,甚至按照顧衍的說法,連了解都不了解他,結果還是她輕而易舉地贏了。
齊溪覺得有點生氣。
但她也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沒有道理。
因為齊溪有點低落,不知道要說點什麽,于是只能悶頭吃魚。
好在也是這時,一個吵吵嚷嚷的聲音打破了微妙和尴尬的氣氛——
“律師!兩位律師!求求你們幫幫忙吧!”
齊溪擡頭,才發現來人倒是很熟悉,正是此前告辭離開的綠毛少年,此刻正氣喘籲籲地盯着齊溪和顧衍:“聽路上的保潔大媽說你們往這家店來了,我就來碰碰運氣,幸好你們還在!”
顧衍皺了皺眉:“怎麽了?”
“我哥、我哥找到了在工廠打工時候的一張工卡!還有一些票據啊文件資料。”綠毛青年激動道,“之前我們告不了那個工廠,就是因為沒有證據,現在找到的工卡,不就能證明我哥确實給那個黑工廠幹過活嗎?所以受的傷,不就是工傷嗎?那這工廠不就應該給我們賠錢嗎?”
綠毛的聲音非常急切:“律師!你們兩個能不能去我家裏看看,能不能告訴我哥,我們這官司有希望了?”
綠毛說到這裏,也有些忐忑,但最終,對自己哥哥的關心超過了尴尬,他祈求道:“現在我哥躁郁症又發病了,比起白天的亢奮躁動,現在整個人消沉抑郁着,動不動就想死,要不是我攔着,剛才差點上吊了。”
“所以求求你們,能不能幫我去看看那些證據,看看我哥能不能贏官司?如果他知道我們有希望能告贏他那個黑工廠,我哥他,他一定能好起來的!”
綠毛少年的模樣急切又沖動,說話颠三倒四。
實際上,從這個工傷發生到現在,他們既然也接觸了很多律師,但都沒有人願意接這個案子,可見勝算并不大,但……
但齊溪還是很在意,她看了顧衍一眼。
她還沒開口,顧衍就先開了口,這男人板着臉,抿了下唇:“你別那麽看我。”
啊?
齊溪有點莫名,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要說的話。
然後她聽到顧衍徑自朝着綠毛走了過去:“你帶路吧。”
綠毛少年臉上露出了狂喜和激動,他在前面走,顧衍便跟在後面,倒是齊溪有些沒跟上節奏了,她小跑着追上顧衍——
“你想接觸下這個案子?”她小聲嘟囔道,“他們家挺困難的,估計給不了多少律師費,而且如果能贏還好說,如果不能贏,按照之前接觸下來的性格評估,他們很可能會翻臉不認人,這都不好說……是個風險很大性價比不高的案子……”
結果顧衍并沒有為此停下腳步,他只是瞥了齊溪一眼:“不是你想接的嗎?”
齊溪愣了愣。
顧衍沒再看她,傍晚的風把他的聲音吹的有些散,帶了點若有似無的難以捕捉:“你用那種眼神看我,不就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接嗎?”
顧衍目不斜視,樣子鎮定自若:“算了,反正我晚上沒什麽事,本來閑着也不知道要幹什麽,就當做慈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