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清晨, 央|視的早間節目朝聞天下,第一次出現了對青年組花滑比賽的完整報道。
任柯常年在室內訓練,每天的高強度運動讓皮膚像甜白細瓷。人都說央|視濾鏡是魔鬼, 天仙攤上都要醜三分。可是任柯在新聞中身長玉立,皮膚透出恰到好處的自然紋理。整段朝聞天下仿佛只給他一個人精心修圖加了濾鏡
無數清晨忙碌的家庭放下了手邊的事情, 跑到電視之前好好看一眼,不約而同地發出真好看的感嘆。
早上九點,地鐵上趕路的人們剛坐在辦公室摸魚的人們,在早高峰的時段, 把#任柯花滑#兩個字搜上了熱搜。
一群四處探頭竊竊私語的新粉在話題裏咋咋呼呼, 奔着好心冰迷投喂的糧蜂擁而去。任柯的微博連個認證都沒有像個高仿號,是全運會後應冰迷要求開通的, 根本沒發過幾條。突然湧進了十幾萬粉絲,都是真活人。
任柯領完獎迷迷瞪瞪地打開手機,吓了一跳。微博的新消息提醒居然有999+。他打開了自己的最後一跳微博, 評論達到了2W條。任柯一條一條地看過去, 每一條都是充沛鮮活的愛意。他們打着滾叫道好喜歡好喜歡。他們說謝謝小哥哥讓我入坑花滑,已經刷視頻刷到廢寝忘食了。
任柯重生後常常午夜夢回不知身處何地,可是他透過小小的屏幕, 在無可捉摸的賽博世界裏, 他又有了活着的實感。真好,被人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
花滑比賽的gala作為對觀衆的答謝盛宴,百無禁忌精彩紛呈, 有藝術表演用心之作, 有搞怪整活的。今年主辦方為了求個熱鬧, 特地把世錦賽和世青賽的gala放在一天舉辦。舉辦方的經理大早上樂得合不攏嘴, 這次gala的票房好得不得了, 久違的一售而空,還有很多冰迷在國際滑聯賽事推特下面求票。
安德烈在排練的間隙找到帶着口罩的傅笙。在場的都是業內人士,其實口罩是欲蓋彌彰毫無意義。
“怎麽還有黑眼圈啊。你家小朋友得了金牌應該高興才是啊,還睡不着覺?”安德烈靠在牆邊。
傅笙退役,他作為死敵兼朋友多少有點擔心。傅笙表面上人模狗樣,但是安德烈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安德烈訓練回來看他站在露臺上往下望,偷偷上去準備吓他一下。傅笙望着面前的車水馬龍,眼淚突然就撲簌簌地掉下來了,把安德烈吓得夠嗆。傅笙轉頭發現他,禮貌得體地寒暄,可是淚水一直止不住的流下來。開始傅笙笑着說是被汽車尾氣迷了眼,再後來他就說不下去了。“沒關系,我身體裏住了一只魔鬼,淚腺不太受控。”傅笙緩過來後笑着說。
安德烈沒多問,也沒跟別人說過。安德烈覺得傅笙看着身長玉立的,其實比戰鬥民族都威武,頂着這麽個毛病,在冰場上以一己之身對抗歐美國家的圍剿。作為一個正經毛熊,他從骨子裏就敬佩真漢子。以後在比賽上遇到了,安德烈總會故意湊過去說說話,遞上一瓶上好的伏特加。雖然傅笙從來都不喝,他總說一次放縱就是崩潰的開始。
“失眠是老毛病了,不是一下就好的。我回老家後比之前強多了,大概《亂世佳人》裏說得對,故鄉的土地總有非凡的力量。往年gala數你最能鬧,現在都找我躲清閑了。”傅笙覺得從突發奇想窩在臨江省當教練助理後,狀态比之前好多了。
“嗯,提不起興致來。別誤會,不是因為得了銀牌,我不缺這塊WC(世錦賽)金牌。”安德烈說。
“不會說話請出去謝謝。”傅笙拳頭硬了。
安德烈舉手投降。“好吧還是缺的,我大概熬不到奧運會了。”
“你身上沒有大傷,下賽季重編兩套節目。”傅笙道。
“難,除非我自己掏錢去外面找。那就是家醜外揚撕破臉了。”安德烈嘆了口氣。
“因為尼基塔明年升組嗎?我猜《威廉退爾》這個節目是為他成年組準備的,再編兩套就行了。至于把你放養嗎?”傅笙道。
“至于。師徒十幾年,我一直沒投他的脾氣。天生學不乖。據說薩沙也考慮明年升組,他是C大師的兒子。”安德烈笑道。
傅笙知道安德烈說的是實情。“還想滑嗎?”
“要是不想滑,我去年拿到第二個世錦賽金牌就退役了。冬奧會推遲了一年,我們這些老骨頭太難撐下去了。下個賽季想不想滑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最想滑什麽曲子?下個賽季今早安排上。回去吧,跟拍你的人太多。”傅笙目露嫌棄。
“不知道還能參加幾個gala,确實該玩個盡興。”安德烈從訓練服左邊的內兜掏出一個扁身小瓶,喝了一口。
“少喝點,一會奧列格教練看到,你要丢人丢到整個花滑界。”
“我早有準備。”安德烈拉開訓練服展示他鼓鼓囊囊的內兜,右邊塞了好幾顆漱口水。
回歸隊列的安德烈受到了隆重關懷。“別蒙我,傅笙怎麽說,他保證不回來嗎?”H國的萊奧說道。
安德烈失笑“他憑什麽向我保證。連大傷複出的傅笙都讓你神經緊繃,你還有多少精力上冰。”
“給個準話。誰都知道那家夥打定主意就一定會做到。”富長裕介說道。
“真沒問。只能告訴你們,傅笙的狀态比一年前好太多了。其實關心他沒用,你們真正要關注的在那邊。”安德烈朝冰場努努下巴。那邊正是嘗試練習3A後摔倒的任柯。
萊奧見證了他摔倒兩次後嗤笑地轉回頭。
“靠運氣得了世青賽冠軍有什麽了不起。成年組的世界完全是兩個樣子。”富長裕介說道。他的青年組三年分別撞上安德烈、傅笙和文森特,整整三連銅,最終無奈升組。不過他升組後成績還算有提高。
“世青賽冠軍火速flop的例子還少嗎?何況他還是C國人。”萊奧語氣頗為內涵。
花樣滑冰的gala歷來很會搞活,這次人多,幹脆做了成年組和青年組兩個方陣。由四個項目的8組冠軍依次登場,之後帶領自己項目的其他前五名選手亮相,最後8組選手通過隊形變換集合成兩個方陣。
說實在的,所有人只排練了一下午,語言都半通不通,所有人都很懵。
不管聽沒聽懂記沒記在,觀衆已然就位,燈光暗下,表演者在入口處準備就緒。
任柯作為青年組男單冠軍被安排在第一位上場。一束銀色追光打在他腳下,他輕輕蹬冰,光随身動,別在耳後的碎發輕撫臉頰。組委會為冠軍單人展示選擇的曲目是《天鵝湖》。這是一曲經典的芭蕾舞配樂,冰舞、雙人滑、女單都是每賽季必選曲目,唯獨對男單不太友好。但是當任柯以撚轉步開場,雙手如花一樣向上散開時,一切的顧慮都是多餘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身形兼顧優雅和力量,身姿昂首傲立,長臂舒展如翅膀揮動輕盈如夢。
他點冰起跳,旋轉三周,秘銀色的考斯騰絲光躍動。
《天鵝湖》是西方的樂曲,可任柯演繹出的潔白柔軟卻有中國風味。任柯的《天鵝湖》是屈原投江前吟誦的《天問》,叔齊伯夷所采之薇。高速的燕式巡場竟有清逸高潔味道,不似天鵝更似青鳥。
在場大部分觀衆都是沖着成年組的冠軍而來。但是,今夜無論他們為誰而來,都被這個表演震撼道。很難想象,這是一位16歲的選手,更難以相信的是,這樣的表演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表演滑曲目,而是今天上午主辦方臨時決定的曲目。
盛夏組合在任柯之後出場。吳夏頭戴一個粉白色的大蝴蝶結,裙擺略長。他們毫不欺場,上來就貢獻一個3S單跳,随後便是一個扶髋托舉,炫技選得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成年組男單亞軍安德烈和雙人滑冠軍組合DM說道“還是年紀小有沖勁。”
“很有潛力。他們明年會是我的強大對手。你也不輕松啊,剛剛青年組男單冠軍感染力真是不錯,要是成年組的人在他後面上,很多都會被當場處刑。據說這孩子是傅笙在帶?”雙人滑女伴D姐說道。
“這兩天有八百個人向我打探傅笙的消息。傅笙算是他的教練助理吧。其他的老實講,我知道的不比大家多。”
“我就是八卦,當年在一個冰場訓練過嘛。你們同項的男單才是很多人愁得吃不下飯。其實他今天的考斯騰有點眼熟……。”D姐道。
“師兄,該你上場了。”尼基塔推了推安德烈。安德烈順勢滑出,柔美型的樂曲不是他所擅長的,但是當今男單世界排名第一的名氣,讓他一出場獲得了滿堂彩。
八位冠軍表演完後迅速進入道隊列變化。樂曲切換成探戈名曲《Sing Sing Sing》這首曲目輕松動感,堪稱每位花滑選手都熟悉。其餘排名前五位的選手伴着樂聲魚貫而出,在冠軍身後列隊滑行。任柯依舊是人來瘋的性子,就算是青年組選手也要争取到最熱烈的掌聲。他在探戈的音樂裏玩high了,用刀齒步整整滑行了一道場邊,在驚人的腿部力量作用下,任柯像一個人肉刨冰機。
傅笙被逗得輕笑,他端着高倍單反一直追逐任柯的身影,即使在有50人同時高速運動的冰場上,也絲毫沒有錯過。
至于jiojio上的傷……差不多啦,随便啦,不管啦。就算還有一點點沒愈合,用前面刀齒的步法管我腳後跟什麽事呢。
秀着秀着,任柯發現不對了,前排觀衆都在指着自己笑。任柯開始回給他們一個酷帥的笑容,可是觀衆們笑得更加前仰後合。
任柯往後一看。
!!!
後面竟跟着一串小姑娘,數一數正好是女單的整整10位選手。寶井拓實在哪裏?尼基塔在哪裏?
任柯從社牛的模式切換到一臉懵逼更加好笑。傅笙靠近圍欄向他大喊,指向青年組男單該去的位置,但是《Sing Sing Sing》的聲音太大,任柯左手在耳朵旁邊張開做聽不清的表情,滑向傅笙。
“你剛剛一直修轉體變刃,變到女單的隊裏來了。快去前面,一會你的單人節目要開始了。”傅笙笑道。
任柯終于踩着線滑到了正确的位置,趕上大齊舞。突來的搞笑烏龍讓氣氛更加熱烈。
gala嘛,玩起來就對了。
事後推特上有很多柏林世錦賽世青賽的回憶貼。大家紛紛都表示,這屆gala是真正意義上的答謝觀衆,精彩紛呈。在現場的歐美冰迷喜愛花滑很多年,在這一天又一次找到當年動心的感覺。他們在回憶中都共同提到了一個表演滑節目——任柯的《月光奏鳴曲》。
“你無法想象這是一個青年組運動員的演繹。是的,他有着非常出色的容貌條件。好的身體條件可以得天獨厚的傳遞出優美優雅。他不是完成節目,他是在演繹,和貝多芬一起創作一個藝術品。他是月,是大海,是潮汐。不動聲色,注視萬物興衰漲落”
“感謝朋友有事去不了,讓我在現場挖掘到這麽優秀的運動員。節目的開始,他有一個被喚醒的動作。我好像看到天使睜開了眼。”
“誰能告訴我節目的1分20秒處那個動作叫什麽?真的是個半周跳嗎?我感覺有一瞬間他已經沖破了地球引力。”
“這是一場奇遇。作為鋼琴藝術生,我曾把《月光奏鳴曲》彈到吐。在gala的現場,這個C國男孩喚醒了我遲鈍的神經,讓我重新愛上了鋼琴和藝術。這一杯酒,敬給花滑,敬給藝術!”
“冰雪在線”論壇的首頁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帖子【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任柯表演滑的考斯騰很眼熟嗎?求幫忙回憶。】
不到30秒,樓主立刻接到了私信。“我冒昧給你私信,請姐妹見諒。相信你覺得這件考斯騰眼熟,一定是或者曾經是傅笙的冰迷吧。傅笙這兩年的動向一直撲朔迷離,我不知道這篇帖子發酵之後會引發什麽風波。一年前的口誅筆伐還在眼前,因此懇請你删掉這個帖子。如果真很好奇,我們已經找到了這件考斯騰的出處,可以私發給你。”
樓主沒有猶豫,立刻删掉帖子。半響,她的私信裏收到了幾張圖。那刀劈斧鑿的鼻梁,深沉如海的雙眸。太熟悉了,就是引她走入花滑坑底的傅笙。她仔細分辨擋板上的賽事标識,正是“2006年花樣滑冰青年組大獎賽”。
所有的記憶被喚醒。
2006年14歲的傅笙在青年組橫空出世,相比短節目和自由滑,溫婉細膩的表演滑《Swan》很少人提及。但是她曾把那場冷門的表演盤出包漿,那是一生一次一期一會的美夢。
少年傅笙一襲白衣宛若天鵝,伴着大提琴的樂聲踏冰而來。那身考斯騰采用前後大V領設計,領口、肩頭和下擺綴以最伶俐柔軟的白羽。冰刀一動白羽撲棱棱地和活了一樣。第二年,15歲的傅笙卡年齡線進入成年組,披堅執銳為國征戰。身量見長,不負少年模樣的傅笙,再也沒滑過柔和精巧的小品,再也沒穿過這件仙氣逼人的考斯騰。
如今它再次現世,光陰的痕跡讓白羽脫落,露出銀練似的布料,映這冰場反射的冷光,不是《天鵝》是《月光》。小姑娘看着熟悉有陌生的考斯騰重回冰場,那些年的愛意被重新喚起,淚水突然滾落。她戳開私信,敲字道,“你們還在堅持嗎,還愛他嗎,加我一個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他,就算是有人和我一起回顧之前的比賽也好。”
過了半響,她的屏幕亮了一條群鏈接發過來。“也許不用把之前的視頻盤到包漿。他一直在冰場戰鬥,只是以另一種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