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多方混戰、終得救 這死丫頭也太會氣人……
雖然是雙生子, 但自出生那一刻起,無論魏玄做什麽,都比不上大哥魏皓。
翁翁說他優柔寡斷, 爹爹說他畏首畏尾, 家中衆人永遠更偏向大哥。
魏玄本來也認命了。
他深知自己并非經商之才,連一家小小的桂香坊都經營不好。大哥卻能常年跟着爹爹走南闖北,現在還一同在嶺南走商。
而他,注定會在大哥繼承爹爹衣缽後,分一份家産, 繼續過着他看似清閑富貴,實則寡淡無聊的生活。
然而這一次,他忽然想要争一下。
魏玄傾身, 忽地握住關鶴謠的手,“表妹, 你不要嫁給大哥,嫁給我好不好?”
關鶴謠全然呆住了,為魏玄的舉動,為他所說的話, 以致于她定住好幾秒,才像被砂鍋沿燙到一樣猛然收回手。
毛筆重重地在灑金紙上撕開一道墨痕, 關鶴謠的腦子也一片紛亂渾沌。
魏玄似完全沒發現她的震驚, 只自顧繼續低聲急道:“家裏已經張羅得差不多, 等大哥這次從嶺南回來就辦你們的婚事了。我去和翁翁說取消你們的婚約,好——”
“等一下。”關鶴謠難以置信。
關府不是要把她賣給“墨哥哥”,也就是魏玄,魏墨山嗎?她下意識地搖着頭,“我、我為什麽要嫁給你大哥?”
魏玄一愣, “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關鶴謠忽然一陣頭疼,她隐隐意識到症結在哪裏了。
“二表哥,你的表字是什麽?”
魏玄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答了,“素玉,我的表字是素玉。”
“不是墨山?!”
關鶴謠脫口而出,而後死死咬住嘴唇。
岔了!
一切都岔了!
她只知道這兩個便宜表哥的名,遠遠聽過便宜舅舅叫他們的字,便想當然以為名“皓”的長子字“素玉”,名“玄”的次子字“墨山”;以為關燕語口中的“墨哥哥”便是魏玄。
根本沒想到其實是指長子魏皓!
關鶴謠要氣炸了。
她既氣自己想當然的大意,又氣他魏家硬裝文化人,擱這跟她玩什麽“韓愈,字退之”的文字游戲呢?
她整日整夜防備魏玄,讓蕭屹那邊監視的也是“魏家二郎”魏玄,結果到頭來都是無效防禦。
真正的墨哥哥就等着娶她了!
更棘手的是,眼前這虛假的“墨哥哥”又唱的是哪一出?
一時之間,過多的信息使關鶴謠頭昏目眩。
而恰恰相反,魏玄卻忽然看明白一件事——關家表妹不知道她要嫁給大哥。
明明第一次見到她擺攤之時,她就知道和魏家的婚事。
可她剛剛的反應和問題......
雖然不知道是為何,但她一直以為她要嫁的是自己!
是他魏玄!
她當時是怎麽說的來着?說她“很歡喜”?
對!
以為要嫁給他的時候,她是歡喜的!是願意的!
想通的瞬間,魏玄眼中迸出亮光,“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埋藏在地下許久的一個錯誤猜測,此刻衍化成他一個錯誤的期待。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大哥的,我不想你做我的嫂嫂!大哥已經有兩房妾室了,我也知道他其實不願意娶你,但我不一樣,我是不一樣的,我一直喜歡——”
魏玄的神色越說越激動,又要來握關鶴謠的手,而這次早有防備的後者沒有讓他得逞。
關鶴謠猛然從跽坐的姿勢站起,低喝一聲:“表哥自重!”
他是瘋了嗎?
關鶴謠勉強從震驚中恢複。
他的姑姑就躺在外間生死不明,外面還有幾個仆從。況且她敢打包票,那兩個婆子現在就貼在門口偷聽,而他來這裏撒酒瘋?說這些婚嫁、兄嫂之類不着四六的胡話?
關鶴謠苦苦試圖抑制事态發展,壓低聲音想把他勸走。可魏玄也不知喝了什麽假酒,偏偏這時候上頭了。
他甚至不再控制音量和動作,追着關鶴謠起身,眼看就要朝她撲來。
壓不下去,就只能玉石俱焚把事搞大。
關鶴謠一邊躲,一邊直接朝着魏玄掀翻了供桌,銀盤叮當相撞,糕餅鮮果咕嚕嚕滾了滿地。
這般大的動靜,門口圍的幾個人面面相觑,還想硬裝聽不見。
府裏郎君的秘密...她們可不想撞破。
關鶴謠像一只護羽的傷鶴死死盯着魏玄。
這裏只有她自己,沒有人會幫她。
佛堂窗外,剛亮起來的天色轉瞬又烏雲蔽日,豆大的雨滴毫無預兆地砸下。
驟然暗下的佛堂更顯密閉,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關鶴謠只得一咬牙,在魏玄驚恐的目光中抽出一把小刀。
她逼得魏玄猛退幾步,而後開始放聲大喊:“殺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她喊得撕心裂肺,關鍵是言辭激烈可怕,門口的人終于呼啦啦沖進來。
“哎呦我的天吶,這是怎麽了?快來人啊!”
“二郎您受傷沒有?”
“你快把刀放下!放下!”
小小的佛室霎時鬧哄成菜市場。
陳蘿娘被仆從簇着急急趕來時,就見滿室狼藉,關鶴謠捏着一把小刀正和衆人對峙。
“表妹,你冷靜下來!你怎麽了?”
魏玄的酒完全醒了,可完全不理解關鶴謠的舉動,她不是應該高興嗎?“你先把刀放下我們再說。”
“我不放!你再過來我們就魚死網破!”
“胡說什麽生啊死的!”陳蘿娘暴怒,現在她聽不得這些。
這丫頭發什麽瘋,二郎又是為何在這裏?
“你這是在做什麽?”陳蘿娘厲聲問。
她在內宅鬥了一輩子,從未嫁的小娘子鬥成了老夫人,遇見這情狀也全然不怕。陳蘿娘暗罵仆從們沒用,居然被一個瘦弱的小丫頭唬在原地?那麽小一把刀有什麽吓人的?她如此癫狂無禮,直接制住抓起來,給她點苦頭吃,連關府都不好說什麽。
“放我離開。”關鶴謠一仰臉,盡力壓住語氣中的顫抖。
這是真正撕破臉皮了,她後悔讓掬月午時等不到她再去信國公府求救,誰能想到魏玄一大早就來鬧這麽一出?
“還想走?”陳蘿娘冷冷扯起嘴角,“你言行無狀,我正要好好管教管教你!”說罷,她眼神示意仆從上前。
婆子們猶疑那一瞬,關鶴謠已經将刀刃一轉,竟是把指向衆人的刀尖逼到了自己脖頸。
随着她步步後退貼到牆面,利刃已經劃出了一道血痕,順着刀柄滴落下兩滴殷紅血珠。
“魏老夫人。”
關鶴謠不願叫她外祖母,反正她們本來也沒有血緣關系。
她沉靜的聲音中莫名帶上一股凄厲,“佛前見血,這可是大忌。您就不怕報應到小姨母身上嗎?!”
“你——!”
忽然一道閃電點亮天際,在這一個瞬間,地藏王菩薩像仿佛金光大盛,眼波流動。
伴着一聲轟隆響雷,陳蘿娘擋住了要動手的仆從。
這死丫頭也太會氣人!
她憤恨得心髒要被爆炸,動不了手,卻抑制不住惡毒的話語。
“真是和你娘親一模一樣,動不動就要尋死覓活的,我身為她的嫡母,可是費了不少力氣管教。有了你娘親前車之鑒,有了這麽些年的冷落,你難道還不明白?小娘子家千萬不要太任性,否則失了母家庇護,哭都不知道去哪裏哭!”
關鶴謠輕蔑一笑,“娘親出了什麽事,魏家确實不在意。我出了什麽事,關家也可能不在意。
“但總有人在意。”關鶴謠一字一句地說着,眼神緊鎖陳蘿娘與她較量。
“機緣巧合,我之前有救下了信國公府的三娘子,與她一見如故,蒙三娘子不棄,我二人義結金蘭。”
她摸出琥珀手串展示給衆人,又将其朝陳蘿娘抛去。
“這串琥珀就是三娘子所贈。老夫人遍覽珍寶,想來也能看出此非凡品。我今日來這裏三娘子也知道的,怕是現在正等着我去給雲太夫人做餐食呢。”
琥珀手串确實震住了陳蘿娘。
她見過數不清的奇珍異寶,眼光何其毒辣?好的琥珀千金難買,而以這串琥珀的品相,莫說關鶴謠絕對負擔不起,怕是連整個關府也找不出這麽好的。
拿着琥珀手串,陳蘿娘語氣中不覺帶上了幾分遲疑,“真的是信國公府的三娘子給你的?”
關鶴謠答得斬釘截鐵,“老夫人若仍是不信,盡可将其送到國公府驗明!”
陳蘿娘第一次接不上話。
關府和信國公府的乃是同宗她自是知道,難道這丫頭真的借此搭上了信國公府?
她正暗自琢磨着,忽聽一聲嬌喝:“老夫人莫聽她胡說八道!”
與此同時,說話之人帶着幾個婢子風風火火進來了。
“關大娘子?!你怎麽來了?”
“魏老夫人,我聽說琳兒落水,特意來看看。”關燕語邊說,邊潦草地給陳蘿娘行了個半禮。
她和魏琳兒不時一起游玩逛街,魏家又向來将她奉為上賓,這話倒也說得通。
可其實,在關燕語看來,官商之別,有如雲泥。她只是享受魏琳兒明明比她貌美,比她富有,卻不得不事事低她一頭的優越感。
魏琳兒生病哪裏值得她親自來看,平白過了病氣怎麽辦?不過是聽說魏家特意帶走了關鶴謠,在意得不得了,這才急匆匆過來。
誰想一來就聽到關鶴謠那般大言不慚。
關燕語煩躁地捋捋微濕的鬓發,“關鶴謠,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信國公府的娘子與你義結金蘭?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爹爹多少次囑咐她要想辦法和信國公府的三娘子交好,奈何那關筝對誰都一副笑臉,可就是看都不看她關燕語一眼,恨得她暗地裏絞碎了多少帕子?
那麽清高的關筝,怎麽可能看得上關鶴謠?
關鶴謠脖子疼,頭也開始疼。
這小小的佛室怎麽黑洞一般,吸引來各路人馬?
她本來想着和陳蘿娘對峙拖延時間,可關燕語又來插一腳,打亂了計劃。
無論如何,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用信國公府的名號先穩住她們。
念及此,關鶴謠道:“長姐,”她特意叫着這個諷刺性的稱呼,“我怎麽就不能與阿秦義結金蘭?有的人就是傾盞如故,而不像你我,怕是終此一生,都是白發如新呢。”
“你別和我扯這些!誰稀罕與你做姐妹?”
關燕語的暴脾氣向來禁不起挑釁,她語氣不善地回擊,随從婢子紛紛附和,全然忘記這不是在自家地盤,大有反客為主之勢。
關鶴謠只靜聽那些罵罵咧咧,享受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為她争取時間。
關燕語剛想再罵,觸及關鶴謠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反應過來——
關鶴謠剛剛,若無其事地就說出了關筝的小字。
貴族仕女的閨名小字,圈子以外的人絕對無從得知,關燕語都是聽別人這般叫關筝才知道的。
一瞬的懷疑和心虛,讓她躲避着關鶴謠的視線去看那串引來紛争的琥珀,又将其直接從魏老夫人手裏搶過來細瞧。
關鶴謠死死盯着關燕語的爪子。
她将手串帶來,就是為了在這樣的危急時刻自保。
可此時,任憑這些人将蕭屹親手做的珠串扒拉來扒拉去,她還是生出眼睜睜看着珍寶墜入淤泥的心痛。
她抿抿唇,拼命抑制着要把手串搶回來的沖動,淡漠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關燕語的臉色也很難看。
琥珀這麽金貴的東西,她都只有一個項鏈墜子,還是去歲生辰好不容易哄着娘娘買的。
關鶴謠又怎麽會有這麽好的琥珀?剔透的金珀和豔麗的血珀間雜,每一顆珠子單拎出去都足夠惹眼。
“你說是三娘子送的就是三娘子送的?保不準是你偷的,搶的?也可能是——”關燕語輕笑,“哪個相好送的?”
“關大娘子請慎言!”魏玄突然出聲。
他不說話,關燕語都沒注意到他,現下注意到了,她只是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滿屋子女眷,他杵在這裏做什麽呢?
她愛慕魏皓,向來看不上他這個二弟,而魏玄其實也厭惡關燕語舉止跋扈,兩人可謂相看兩厭。
“魏家二郎,我又沒說是你!...怎麽,難道還真是你?”關燕語脫口說完,自己也驚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
魏玄無言以對,而這份沉默恰好顯得很可疑。
這下不止關燕語,連陳蘿娘都側目,心中既恨孫子突然添亂,更恨關燕語多管閑事,來別人家橫行霸道。
呸!
而關鶴謠氣得直罵,怎麽哪哪兒都有你?
拒絕捆綁好嗎,您配嗎?
她不自覺瞪向魏玄,卻被關燕語的眼神吓了一跳。
那簡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剝的眼神。
關燕語只比她大一歲,關鶴謠總将她種種行為歸結于父母的溺愛。換言之,不過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而此時,在一個孩子臉上見到如此怨毒的神情,着實給她帶來不小的震動。
關燕語的目光中吐出毒信子來。
墨哥哥說了,他必須遵從父母之命娶關鶴謠。
可那只是權宜之計,他真正愛的是她。只不過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財富,不足以風風光光迎娶她,讓她再等等她。
她都已經忍痛讓步了!而關鶴謠有福氣嫁給她的墨哥哥卻仍不知足,這樣和未來的小叔子不清不楚,真是不知羞恥!
新仇舊恨疊加,關燕語冷着臉開口:“魏老夫人,我知道你心軟不舍得罰她。可她這樣胡鬧,我作為姐姐都看不下去。”
她連裝都不願意再裝,語氣中滿溢出頤指氣使,“左右是我們關家的二娘子,還是由我帶回去,也省的給你添麻——”
“誰說是你關家的二娘子?”
聽到這個聲音,關鶴謠閉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等的人,終于來了。
一陣阻攔聲過後,關筝帶着人拼命沖進了小佛堂。
震驚的關燕語和困惑的陳蘿娘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外間喊道:“老夫人!老夫人!小娘子醒啦——!”
屋外風雨晦暗,屋內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