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逢
庭院深深,年輕女子坐在梨花樹下一動不動地盯着遠方,她一襲白衣,頭上戴着朵白色絹花,花瓣簌簌落了她滿身滿頭。
直到天邊的朝陽完全升起時,她身後緩步走來一個人,細微的腳步聲仍未令她有所動作。
男人伸手拂去她頭上花瓣,女子仍舊一動不動,只是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你這個騙子……”
她聲音不大,話裏卻包含無盡恨意和哽咽。
她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麽愛一個人,用盡全力的讨好,放下身段的迎合,可他呢,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利用她……
“你這個亂臣賊子,南趙餘孽!”她突然站起,轉身指着他的鼻子罵道。
都是因為這個人,都是因為他,她的家沒了,最愛她的父皇母後沒了,兄弟姐妹全死了……
孫孟璋任由她指着自己鼻子罵,只冷笑道:“當你那個好父皇滅了我們南趙的那一刻起,就該有今日這般覺悟。”
二十四年前,他出生在南趙書香世家,父母感情甚篤,家中兩個哥哥陸續中舉,南趙雖小,國君卻很是開明,原以為他們李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然他六歲那年,南趙的噩夢來臨了。
東梁一位皇子領兵踏平了整個南趙,那些士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親眼看見慈愛的父親死于亂刀之下,美麗的母親不堪被折辱,随父親自戕而去,兩個哥哥從此徹底失蹤,他則被父親身邊一個江湖高手抱走,托孤給嵘州城一個書生,據說他是父親舊時知己,那溫文儒雅的書生有個極為美麗、身懷六甲的夫人……
思緒飄忽得太遠,直到眼前的女子正準備一頭往旁邊的梨樹上撞去,他這才回過神,極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梁朝露妄圖掙脫開他的桎梏,滿臉淚痕:“你大仇得報,如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算我求你,放過我這塊墊腳石吧……”
是她太傻,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結果誰知竟是引狼入室,每次午夜夢回她都會夢見父皇母後滿身是血向她讨債……
看着眼前女子淚如雨下,精神崩潰的模樣,孫孟璋将她的手腕抓得越發緊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回憶起這三年她對自己的好,有那麽幾個瞬間他報仇的心思的确有所動搖,可每當想起被東梁皇室剝奪的一切,他還是忍不住心中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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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對不起。”他看進她的雙眸,用力将她拉入懷抱。
梁朝露早已泣不成聲,沒了掙紮的力氣,她想一定是她上輩子欠了他太多,今生才被他傷至如此。
這日的韶華宮門口聚集了不少女子。
韶雲傾偕同孫俏站在最前面,兩人同時望着山下,誰也沒有出聲。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韶雲傾緩緩開口:“若是不喜歡了,厭倦了,傷心了,就回來。”
孫俏盯着她沒什麽表情的側顏,嗯了一聲。第一次覺得她雖不像個稱職的母親,但也不算太壞。
站在她身後的阿桃和朱芳早已紅了眼眶,滿心滿眼皆是不舍。
很快,一白一黑的兩道身影便一前一後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內。
韶雲傾看着立在前面的那白衣男子,真真是美如冠玉,般般入畫。
他笑着看了孫俏一眼,朝為首的韶雲傾拱了拱手,“岳母大人。”
年輕人的意氣風發也不過如此了,韶雲傾表情淡淡,伸手拿出一顆紅色藥丸,“吃了它,人給你。”
孫俏剛想要出聲,就被韶雲傾淡淡瞥了一眼。
樓峥身後的黑衣束風見此剛上前一步就被樓峥擡手攔了下去。
韶雲傾好心解釋了句:“這藥名喚鐘情,服了它的人一輩子只能有一個女人,若是動了二心,不日便會肝腸寸斷,百蟲噬體。”
樓峥颔首,上前兩步接過咽下,毫不猶疑。
韶雲傾這才滿意一笑,将孫俏推至他身前。
樓峥執起孫俏的手,理了理她額前碎發,眸光潋滟,眉眼含笑。
這一刻,孫俏再聽不見其他聲音,只覺周朝顏色盡失,眼中只剩下他那抹明豔微笑以及他瞳孔裏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黃昏将至,西蒼玟州一處客棧裏,孫俏叉腰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着坐在床沿邊一臉委屈的樓峥。
“你小子演技不錯啊,以前你怎麽沒去娛樂圈發展發展?”
樓峥剛大費口舌解釋完,可仍舊沒讓孫俏消氣,不由縮了下身子,無力反駁的模樣好不可憐。
“哼,”孫俏偏過臉,正好這時有人敲響了門,“等會再收拾你。”
她轉身去開門,兩個小二提着幾桶熱水進來,待兩個小二提着空桶退了出去,房門輕輕合上,孫俏這才拿出一塊布搭在肩上,朝還坐在床沿邊默默看着她的樓峥招了招手。
“過來,幫我洗頭。”
聽着這句曾經聽過無數次的話,樓峥慣性一般連忙起身朝她而去。
孫俏躺在一張軟榻上,三千青絲如海藻一般散在木盆裏,指尖輕柔滑過她的頭皮,直讓她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幹脆閉目養神享受起來,這感覺讓她仿佛回到了以前和樓峥在一起後的時光,她的頭發總是讓他來洗的。
木盆裏氤氲的水汽不斷,樓峥的手指輕柔穿梭于她的發尖,一雙眸子漾着如水的溫柔。他以前命苦,在快餐店洗過碗,理發店幫人洗頭,酒吧裏當服務生……
他曾經怨過恨過自己的出身,可當遇到孫俏以後,之前受過的委屈磨難似乎頃刻煙消雲散,他受過的一切苦難不過都是為了與她更好的相遇。
現在……幸得老天垂憐。
溫柔擦拭着她的長發,孫俏笑着抓住他的手,轉過身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兩人的距離很近,連呼吸都噴在對方的臉上。
“真好。”
遇見他,真好。
樓峥感受着她撲面而來的香甜氣息,喉結上下滾動,臉緩緩湊近,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半濕的棉布從他手中滑落。
這個吻由淺至深,輾轉碾磨,兩人氣息越發紊亂。
“想要……”男人的聲音異常沙啞。
孫俏伸手附在他胸膛,輕輕将他推開,“小色鬼。”
樓峥舔了舔自己還殘留着她味道的唇,抓住她的手親了親。
“給我嘛……”
“不要。”孫俏攏了自己半幹的長發,低頭拿着一柄木梳細細梳理。
等了半晌沒聽見動靜,她擡頭,見眼前男子泫然欲泣的模樣,顯得越發秀色可餐。
老阿姨差一點把持不住。
她欲蓋彌彰地輕咳了聲,“等頭發幹了再……”
眼前美人眼睛一亮,立即殷勤地從架子上取出一塊新的幹棉巾,替她細細擦拭起來。
猴急……
月上枝頭,屋內光線昏暗且暧昧,薄紗掩住的床榻不斷搖晃,兩人握雲攜雨直至天光微熹。
睡着之前孫俏看着他眉心不知何時消失的紅痣,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什麽。由于實在太困,眼皮打架一般,不待她深究便沉沉睡去。
樓峥吻了吻他的唇,笑着輕聲道:“晚安。”
直到日上三竿,樓峥沐浴穿戴整潔過後親自從客棧樓下提了幾桶熱水上來,孫俏才微微轉醒。
她略有些迷茫地望着走過來的男人,晃了晃腦袋迫使自己清醒些。
樓峥見她醒了,忙過來将她抱進浴桶,孫俏連連呼痛了兩聲,樓峥一臉慌亂緊張,連問她怎麽了。
剛還不覺得,現在被人抱進水裏後孫俏才感覺自己渾身散架一般的酸痛,心中不由罵罵咧咧,暗道這幾年功夫白練了,和男人上床還這麽痛!
她心中不快活了,自然不想別人快活,看着眼前這棵鮮嫩大白菜的精神似乎比昨日還好,不由鞠起一捧水往他身上灑去。
被灑了一身洗澡水的樓峥望着她生氣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
孫俏忍着渾身疼痛,看着自己身上暧昧的紅痕,欲哭無淚,只道做女人真特麽難啊。
樓峥反應過來,小聲嗫嚅:“下次會溫柔些……”
說出來,他只覺得自己的臉更熱了,畢竟是在喜歡的人面前,他還是有幾分不好意思的。
孫俏見他這副嬌羞模樣,回想起昨夜跟個餓狼撲食樣的樓峥,好啊,換了具健康身子就露出了虎狼本性!
正想指着他鼻子教訓一番,擡眼掃過他眉心,動作一頓,“你的痣呢?”
樓峥起來便已經照過鏡子了,被孫俏問起,他抿了抿唇,哀怨看了她一眼,“被你弄沒了。”
孫俏:“……”
孫俏:“???”
孫俏:“……守宮砂?”
樓峥點頭,雙頰迅速染上一層雲霞,雙手突然有些不知該往哪兒放。
那顆痣是原身的父親親手點上的,原身練的功夫雖厲害霸道但卻有一點一般人都無法做到,那就是功成之前童貞不能破。
他穿到這具身體裏時,正好是功成之際,原身走火入魔,讓他白白撿了個便宜。
男人也有守宮砂?這可把孫俏逗樂了,心情突然好了些,她伸出滿是水珠的手,輕輕拍了拍樓峥的臉,哈哈一笑:“放心,姐會對你負責的。”
“嗯……”
青山不老,與君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