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中毒
孫俏坐在一堆幹草垛上,背靠在牆上歪着腦袋望着鐵欄外燃燒的油燈以及來回巡邏的佩刀獄卒。
一旁緊挨着她坐着的臭蛋時不時輕聲叫喚兩聲,孫俏的手摸了摸它頭上兩個小揪揪,長長嘆了口氣。
她現在也算是體驗了一把牢獄之災。
再厲害的功法有什麽用?她打得過那些官差卻不能眼睜睜看着其他人被她牽連進來。
至于被抓進來的原因她也隐約猜到了些,前兩日她就聽說,刑部尚書一到嵘州就開始着手查那幾樁懸案,查來查去早晚查到她身上。
查不到真兇,找個替罪羊穩定民心也未嘗不可,畢竟上位人士都喜歡這麽幹。
只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讓她覺着,那些人的死恐怕還真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也許她也算不得無辜。
她擡頭望着一個小小的通風口,午時三刻就是她的死刑,想起之前那個夢中夢竟是一個預警。
小時候總是天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逐漸長大後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宇宙滄海一粟,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
死過一次的人比一直活着的人更惜命,但當死亡就快來臨時卻也格外坦然。
她雙手環抱住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暗暗想着,死就死吧,就當這兩月是老天賞她的一場夢,只要是夢就總有醒的時候。
臭蛋在一旁感覺到自己主人的情緒,伸出自己的小手拍了拍孫俏的手背,咿咿叫了兩聲。
孫俏聽出來,它在安慰她。
聽着獄卒規律的腳步聲,眼前的燈光越來越模糊,孫俏覺得心口悶得慌,氣血翻湧間喉頭一甜。
“噗——”
血從她口中噴了出來,意識消失前孫俏模模糊糊看見那血竟是烏的。
Advertisement
裝潢典雅的屋內,香爐中的龍延香袅袅燃燒着,一個穿着鵝黃色百蝶穿花裙的女子在屋內來回踱步,或站或坐,雲髻上插着的鑲珠金步搖随着她的動作不斷發出輕微聲響。
直到一個男人從內屋裏走了出來。
女子杏眼一亮,腳底一雙并蒂蓮花繡鞋快步往前靠近他。
“父皇,你們明知孫家姑娘是無辜的,為什麽要判她鸠毒之刑?”
想起孫孟璋今日看她的眼神,她便一陣難受,而且孫俏那麽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是殺人兇手?這死刑判得讓人太過猝不及防。
“寧陽。”
朝露擡頭,只見父皇正淡淡望着自己。
“有些事并不像表面聽聞的那樣。”
“兒臣愚鈍。”
梁霍望着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女兒,終是多說了句。
“想要引蛇出洞,怎能缺了誘餌?”
梁朝露這下才徹底明白了過來,慢慢将心放回肚子。
她剛推開門想要去牢房裏看望一下孫俏,哪知門外正匆匆過來幾個人。
“不好了,孫、孫俏死了!”
梁朝露整個人一僵,那原本白皙的鵝蛋臉此刻幾乎毫無血色,她轉過頭看向緊擰眉頭的父皇。
仵作很快查出了孫俏的死因——中毒。
梁霍與梁朝露一同前往查看屍首,那的确是具死屍,脈象全無,嘴唇烏紫,全身血色盡失。
梁朝露捂着嘴,後退一步,不敢置信,怎麽就死了呢,怎麽就死了……
梁霍看向一旁愁眉不展的範绉,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服毒而亡。”
旭日東升,清風陣陣,這日嵘州城的天氣極好。不過衙門內傳出的消息卻讓城中人唏噓不已。
雲盛賭坊孫俏連害三條人命被處以鸠毒之刑的消息像風一樣席卷了整個嵘州城,至此,嵘州城這幾樁詭異懸案終是落下帷幕。
刑部尚書範皺功成身退,不日回了京城。
孫家大宅院裏的衆人得知這個噩耗時,個個哀痛欲絕,抱頭痛哭起來。張大娘受不住這麽大打擊,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賀安年等人也收到消息,久久未回過神來,他們萬萬沒想到,昨夜還生龍活虎的老板娘,今日就這麽沒了。
唯有孫孟璋看上去最為淡定,他只身出了門,去到西南邊的亂葬崗。只要在衙門裏死了的人,屍體都會被扔到這個地方。
一日,兩日,三日,十日……他卻根本沒有找到孫俏的屍首。
陳六等人都哭着勸他別再如此了,早些辦了白事,立個牌位好讓死者安息。但孫孟璋卻格外堅持,只要一日沒找到屍身,一日便不同意辦喪葬。
孫俏醒來看着周圍環境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穿越了。
裝飾美輪美奂,處處可見紫紅色的帷幔輕輕飄動。
她正躺在一張紅木床榻上,身上穿着豔紅的紗綢裙,肚臍裸露在外,左手腕上戴着幾圈金環,她一動身上便會發出叮叮的脆響。
她下了床榻滿屋子尋找鏡子,只想确認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借屍還魂了。
最後鏡子沒找到反而等來一個美婢,她穿着輕便的裙衫,肚臍一圈裸露在外,腰上隐隐可見一個紫黑印記。
她雙手端着一個金碗,碗周鑲嵌着各色瑪瑙,裏面放置着一個銀勺。擡頭見到正光着腳站在一旁的女子,眼睛一亮,高興道:“少宮主您醒啦。”
gong主?哪個gong?什麽情況?
一連串疑問在孫俏腦海裏浮現。
美婢将手中的金碗擱置在一旁玉石桌上,朝孫俏走近笑道:“班大人果然厲害,連少宮主醒來的時間都掐準了,藥粥已給您備好了。”
說着她伸手便要過來攙扶孫俏,孫俏下意識避開她的觸碰,問她:“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少宮主您的家呀。”
“我問的是這地方叫什麽名字,少gong主是個什麽玩意兒?”孫俏覺得跟她溝通怎麽就這麽困難呢。
婢女反應過來連忙說道:“這是韶華宮,少宮主就是宮主的下一任繼承人。”
孫俏忍着饑腸辘辘,和這個婢女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好半天,終于弄清這大概怎麽一回事兒了。
她并沒有再一次借屍還魂,她是根本沒死成,被人帶到了一個在西蒼鼎鼎有名的魔教,而且這裏的魔教頭子好像與她很有淵源。
剛将金碗裏的藥粥吃到一半,門外又傳一道腳步聲,但見一個身姿颀長的男人走了進來,一身黑色長袍上唯獨領口與袖口繡有銀色花紋。
孫俏手中的那柄銀勺子一個沒拿穩,跌進了還剩半碗的藥粥裏。
她直直看向眼前這個男人,臉上那張銀質的面具讓她印象深刻,她目光往他自然垂下的手上看去,手背上黑色的紋路昭示着他的身份。
褪去那身寬大黑袍,看起來倒與普通男人沒什麽區別,只是不知那張面具下是張怎樣的臉。
婢女朝他屈膝,恭敬道:“班大人。”
男人連頭都懶得點一下,并不搭理婢女,面具下一雙黑眸直看向孫俏。
孫俏起身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幾秒後,質問道:“嵘州城那幾個人是不是你殺的!”
一坐一站,男人俯視着她,聲音清冽依舊:“來之前宮主吩咐,對你不利的一并鏟除。”
不愧是魔教,都這麽心狠手辣。孫俏想着,多問了句:“她是我什麽人?”
男人沉默片刻,垂眸道:“随我來。”
孫俏跟在他身後,一路穿過無數條迷宮一樣的水上回廊。廊下的水中,大片紅蓮開得如火如荼,孫俏從未見過這般紅得像是要啼血的蓮花,而且眼下明明還是春季。
走出這個男人口中所謂的紅蓮迷陣,腳下的路終于變得正常了。
孫俏一邊默默觀察周圍錯落有致的閣樓,腦中百轉千回,目光重新凝聚在他直挺的背上。
“那假死藥什麽時候給我吃的?”
“鵝蛋。”
自醒來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被這兩個字一提醒孫俏才猛然想起沒看見臭蛋的影子。
走在前面的男人像是她肚子裏的蛔蟲,“那只蠱人在煉化時缺了一味藥,本身存有瑕疵,正常蠱人的壽命本就不長,前幾日已經死了。”
他突然頓住步子,拿出一只琉璃瓶子遞給她。
孫俏心髒像被一塊巨石重重碾壓,接過那個瓶子直直看着,裏面有一只嬰兒拳頭大小的雪白蟲子,薄如蟬翼的翅膀在琉璃的映照下色彩斑斓,此刻它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
接下來的一路孫俏都心不在焉,直到腳下的地板全都變成了白玉石,她擡頭,繁花掩映間,朱漆門,琉璃瓦,一座不大卻格外華麗的宮殿出現在孫俏的眼中。
她一直跟在男人身後大概半步遠的距離進入了宮殿正殿,隐隐有琴聲從裏面傳出,時而清冽空靈,時而又如潺潺流水。
宮殿內的珠簾薄紗随着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擺動,一看便是女子喜歡的布景。
越往裏走,琴聲便更加清晰,直到前面的男人突然站定腳步,跪在地上恭敬道:“宮主,人到了。”
孫俏擡頭,只見前方用玉石鋪成了幾級臺階,紅色珠簾如瀑垂下,後面的貴妃塌上隐約側躺着一個女人,她一只手撐着頭,似在小憩,旁邊有個男子正認真撫琴,悠悠琴聲從他指尖流淌而出。
貴妃塌上的女人緩緩睜開眼,孫俏感覺到她正看着她,良久聽見一道柔媚的女聲傳出:“過來,本宮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