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莊衍
翌日,伴随着幾聲雞鳴,孫俏睜開眼睛,匆匆前往後山。
剛到林子裏,天上就飄起了雨,細雨綿綿,又有樹林遮擋,倒也不淋人。
等了将近一刻鐘時間,也沒有見到往日那個教她功法的黑袍男人。
她正思索其中緣由,身後一道強勁的掌風直直朝她襲來,速度很快。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一個殘影間輕松躲了過去。待看清來人,不由放松了戒備,然那人卻不曾多言,又是一道更為強勁的掌風朝她面門襲來。
這次他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孫俏避無可避,只能迎面而上,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已經過了好幾招,周遭大樹被攔腰折斷了好幾棵,雨越下越綿密。
直到那人一個反手将孫俏推開數步,收回手甩了一下袖袍,冷聲道:“你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
冰冷的雨水不斷灑在孫俏臉上,睫毛上結了無數水珠,她朦胧望着他面具下那冷硬的唇角,良久無言相對。她想起之前他提過的一句話,不要對任何人放下戒備,人心最是善變。
“才三日功夫就不長記性?”他語氣很冷冷得像冰,連帶着那雙黑眸都隐隐透出冷色。
孫俏從未見過他這樣,原因大概是……恨鐵不成鋼?
“如果真的那樣活着,那就太累了。”孫俏的聲音不大,伴随着雨聲飄進那人的耳中。
孫俏擡起手,拿袖子擦了一把被雨水淋濕的臉。無時無刻對周圍的人充滿戒備、懷疑、提防,這不是普通人過的日子,而她只想做個普通的有錢人。
他望着她良久,淡淡開口:“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她會成為那樣的人,與他一樣。
孫俏一直都有種感覺,自己不會一直那麽幸運,天上也不會掉餡餅。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孫俏緩步走在回去的路上,有一瞬間的迷茫,直到迎面撞上一個人,有什麽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一根竹竿做成的算命幡孤零零躺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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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俏擡眼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感覺一月不見,他似乎變年輕了一些。
他身上依舊邋遢,須發花白,只是臉上的褶皺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刀刻的深了,眼睛依舊明亮如初,并不像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他蹲下身拾起自己的算命幡,極為寶貝的拍了拍,擡頭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姑娘。”聲音依然年輕,還有幾分悅耳。
“我要算命。”
他看着眼前那只白裏透粉的手掌心上的幾顆碎銀子,直捋着下巴兩寸花白的胡須,搖頭:“小姑娘,命這種東西越算越輕,莫要再輕易找人算了。”
這樣直白的拒絕孫俏當然聽得出,收回手中銀子,正待問些什麽,眼前人卻微眯了下眼,意味深長了一句。
“知天命算不得件什麽好事,算來算去,避來避去,該來的還是會來,該走的總歸留不住。”
孫俏見他目光望向自己身後,也随之扭頭,但見一群人正朝這邊走來,中間是一頂八人并擡的軟轎,做工精致華美。
這群人的裝束有幾分眼熟,直到他們停在離兩人一米開外的地方,轎子落地,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掀開轎簾,裏面出來的人正是幾日前那個來過她賭坊,光是遠遠看上一眼便覺氣勢攝人的男人,绛紫錦袍上用金絲銀線繡着蛟龍出海,從他上身領口直到袍擺。
這條街有些偏僻,加上剛下完雨故而人煙稀少,所以即使一大群人擋在街道中間亦無太大影響,那一大群随從将這邊圍得水洩不通,直攔住了偶爾路過的路人,中間旋即紛紛讓開一條道,孫俏只見這個男人往前走了兩步,目光攝人,不怒自威地看着她,确切來說是看着她身後的那個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孫俏往一旁挪了挪步子,就在她快挪出半米遠時,那怪老頭突然跪在地上,行了一個極大的禮。
男人面無表情,“避了整整三日,你終于肯出現了,莊衍。”
“恕草民無能,陛下想知道的,草民算不出來。”
“好一個算不出,你怎知朕讓你算的是何。”
“草民離開時便發過誓,從此再不窺探天機,陛下今日就算讓人将刀架在草民脖子上,草民亦算不出。”
孫俏在一旁聽得心如擂鼓,陛下,哪個陛下?莊衍,哪個莊衍?自來到這裏,從來只在人口中聽說,在書上看見的東梁皇帝與上一任東梁國師,此刻竟活生生在她眼前……
孫俏甚至不清楚兩人之間的談話是怎樣結束的,再回過神來時,那一大群人随着中間那軟轎很快離開了這本就狹窄的街道。
她反應過來,上前半步仔仔細細将這怪老頭從頭打量到腳,“你就是以前那個最有名的占蔔師?”
“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拾起放置在地上那破舊的算命幡,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膝蓋,“現在我只是一窮算命的。”
年輕時,他的确名氣遍布天下,甚至引得一國之君親自以禮相待,年僅十八歲便成了東梁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師,因為他有一雙可以窺探天機的眼睛。
當時的他沉浸在名利權力的浪濤中,一度迷失了自我和本心,甚至忘記師父的告誡,為了世人的敬仰,帝王的信任尊敬,他開始頻繁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是很快他就遭到了天譴。
在他二十四歲那年,因洩露了一次重大天機,一夜白頭,容顏枯槁,生命和青春加速流逝。他為自己蔔了一卦,唯一挽救的辦法就是放棄所擁有的一切,多行善事,別再妄圖窺探那些凡人不該看到的。
從此他向東梁皇帝辭去國師之職,兩袖清風游走人間,拾起師父曾教他的那些易經風水、摸骨看相,當了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算命先生,賺來的銀子也幾乎接濟了那些可憐人。
一路回到賭坊,孫俏心情格外複雜,這東梁皇帝千裏迢迢來到嵘州城,怕不止是為了讓那莊衍算點什麽,不過左右應該也不關她的事,關鍵是那個朝露……她本以為他們的身份頂多也就是個什麽郡王縣主之類,哪知道一個皇帝,一個公主,微服出巡?
想到之前她賣力在那位公主面前撮合,不由冷汗淋漓,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孫孟璋推進了火坑,畢竟衆人皆知,公主的驸馬可不好當啊,只希望那公主別太将這事放在心上。
回到自家幾日不曾開張的賭坊,剛走至門口,一群等待已久的賭徒便迎了上來,對她噓寒問暖的同時又開始打聽賭坊什麽時候重新開張。
面對這些眼熟又粘性大的老客,孫俏态度極好,頗為爽快地保證道:“明晚開張,賭稅算我的。”
古往今來,占便宜這種事誰不喜歡,衆人聽此自是歡天喜地離去,一路奔走相告。
推開自家賭坊大門,經過三日,一樓的殘局早已經收拾好了,昨夜她吩咐陳六和大寶新置的賭具和桌子也十分效率地安放整齊了,老張老李告訴她,這次賭坊攏共損失了将近二百兩銀子,加上這不開張的三日,損失有些巨大。
孫俏自然把這一切都算在了那茍富貴頭上,她這人一向不喜歡吃虧來着。
茍府。
茍富貴正躺在床榻上,一旁兩個美婢正為他身上的多處嚴重的咬傷換藥,即使她們下手再輕,還是疼得茍富貴呲牙咧嘴,心中暗恨,盤算着該怎麽報複回去。
換好了藥,茍富貴看着眼前兩個婢女,均是身材婀娜,酥胸飽滿,細腰盈盈可握,就是這容貌比起雲盛賭坊那小娘們還是次了些。
前幾日雇了那些個聽說以前是山中土匪出身的打手,由于常聽狐朋狗友誇他們厲害,給夠銀子出手絕對不會讓雇主失望。他信以為真,砸了不少銀子在他們身上,随便找了個由頭讓他們去砸了那雲盛賭坊,好借機讓那小娘們委身于他。
他也提前查過他們家了,孫家就一個窮酸秀才而已,這年頭誰家還沒個秀才?他們茍家還是惹得起的。哪知那小娘們看着嬌嬌柔柔,卻是個不簡單的,本以為她被人擄了去,鐵定是兇多吉少,他想了想也就放棄了再找麻煩的念頭,今早卻得知那丫又被找回來了。
越想越生氣,他一個擡手想掀了一旁的花瓶,卻不小心扯動了身上多處傷口,疼得他好一頓叫喚,兩個美婢見此趕緊上前來安撫,又是吹氣兒又是軟言糯語地安慰,女人身上的香味兒直灌入茍富貴的鼻子。
下身那玩意兒又起了反應,由于身上傷口嚴重,他整整憋了三日沒搞女人,可将他憋壞了。他的目光落在眼前兩名女子高隆的胸和那豐滿紅潤的唇上,一雙綠豆小眼裏閃着淫.欲的光。
正準備讓她們好好伺候一番時,一鼻青臉腫的小厮匆匆忙忙跑進來,跪趴在地上慌張道:“少爺少爺不好了出事兒了,有人帶着一群人到咱府上鬧事兒來了,大門都給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