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7)
道:你還真說對了!她想着怎麽讓原随雲承認,卻忽然聽人道:“不錯,是我。”
聲音沙啞澀然,正是海藍把海藍吓的不輕的枯梅大師。
枯梅大師從船艙後走出,站在原随雲身後,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你可是華山派的掌門啊!”華真真上前兩步,不可置信。
枯梅大師卻什麽都不說。
原随雲在海藍揭穿他的時候,一直喝着茶。
楚留香也好整以暇的看戲。
可現在誰都知道這場戲要結束了。
高亞男對胡鐵花道了句對不起,便走到原随雲身後。
她**站着誰的一邊,她就跟誰在一邊。
胡鐵花無言以對。
“原……原公子,在下還有事相求。”勾子長偷眼看了看楚留香,也站在原随雲一方。
白獵和英**自然是站在楚留香這邊,金靈芝現在無比慶幸她被點了穴,不用兩難。
事情演變到現在,原随雲始終沒有吐露一句話,也沒有承認自己是蝙蝠公子。可海藍三言兩語,他的身份便坐實了。
原随雲想笑。
他不該因為好奇救了海藍,更不該因為貪心而放海藍生路。可就算他被揭穿身份又如何,船上的人,他有把握一個都不能活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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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原随雲繼續悠閑的喝茶。
楚留香問海藍說:“他的武功比起石觀音如何?”
海藍沉吟道:“只高不低。”
楚留香揉揉鼻子,不說話了。
“你們知道了我的秘密,難道還會讓你們活着?”原随雲不禁輕笑了一聲,他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
一點紅将海藍護的嚴嚴實實,手心裏卻起了層汗。
每個人都是全神貫注蓄勢待發。
“呃……等下!”海藍突然指着原随雲身後,大聲道:“有艘船駛過來了!”
枯梅大師和原随雲都不為所動。
原随雲道:“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他們一轉頭,楚留香就攻過來,豈不失了先機。
高亞男回頭一看,驚道:“真有一艘船!”
這下衆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五百步開外,一艘華麗的三桅帆船乘風破浪駛來。
那艘船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便已經停到原随雲這艘船之前。船頭站着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皆穿白衣,風采卓然。
海藍揉了揉眼睛,覺得那兩個身影都熟悉的緊。她問一點紅說:“那兩個人我們是不是認識?”
一點紅想了片刻,又極目望去,點點頭答道:“那女子是曲無容。”
海藍一聽,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曲無容?曲姑娘?!”
海藍覺得自己腦子完全不夠用了,她已經沒心思去想曲無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因為她看見曲無容提着那白衣男子躍上了原随雲的船。
白衣男子站定,對曲無容點頭微笑:“小容,多謝你了。”
曲無容松開他,垂眼道:“無須客氣。”
白衣男子提着一個大木箱子,這才轉頭看向衆人。他一眼就找到了海藍,臉上綻出笑容,揚聲道:“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桐妹、蜀黍的長評,小刀和never的地雷,mua!
――然後雙更~
☆、結局
一點紅聞言一怔,尚未來得及問來者是誰,就見海藍欣喜若狂的奔過去,将那白衣男子抱個滿懷。
“你……你怎麽來了?!你怎麽找到我的呢?你怎麽和無容在一起?你們怎麽認識的?你……”海藍一口氣噼裏啪啦的還沒問完,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胳膊,拽了回去。
海藍扭頭一看卻是一點紅。
而一點紅的鐵青着臉。
“他是誰?”
海藍被冷的一抖,心裏卻明白一點紅是吃味兒了,莫名覺得好笑。
那白衣男子微怔,随即含笑說道:“二姐夫,難道二姐沒有向你提起過我?”
一點紅聽他的稱呼愣了愣,終于知道面前這人是誰。
“你是……又一村。”
又一村颔首道:“正是。”
一點紅頓時釋然,海藍悄悄的掐了下他,立馬和曲無容打招呼。然後将又一村是她親弟弟的事告訴楚留香幾人,船上一時好不熱鬧。
而相比原随雲那方就冷清多了。
枯梅大師冷眼旁觀許久終于忍不住喝斥:“你們既然都聚在一起,死起來也委實方便。”
海藍聞言心裏頓時涼了半截,看向又一村和曲無容愁道:“你們怎麽偏偏這時候趕來?”
又一村道:“無妨,我已經将儀器修好了。”說完撩起袖子,給海藍看了看手上的報警器。
海藍放寬了心,可一想到柳暗,心又懸起來:“姐呢?你有沒有找到她?”
又一村愣了下,然後笑道:“二姐,這些事稍後再給你解釋。我來到這裏,幸好遇見了小容,否則不能這麽快找到你。我是來幫你忙的。”
海藍和一點紅對視一眼,怪道:“幫我什麽忙?”
又一村從袖裏拿出厚厚一沓紙,說:“我将書上的內容全都默了下來,你要是想知道後面的事情的發展……”海藍驚的一把捂住他的那沓紙,看了看楚留香等人,心怦怦直跳:“你怎能把這東西随便拿出來!”
衆人聽他們談話,都不禁對那紙上的內容好奇。
而原随雲、楚留香和一點紅都猜到了那是什麽。海藍的預知能力,說不定便是同此有關。
又一村将紙收起,正色道:“我知你可能遇到了麻煩,就趕來了。”
海藍揉了揉額角:“你又不是武林高手,趕來有什麽用?送死嗎?”
又一村但笑不語,彎腰将那木箱打開,只見裏面放着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都什麽?”
又一村拿起一個木盒子,還未說話,就聽楚留香驚詫的說:“暴雨梨花釘?”
“不錯。”又一村點點頭,道:“暴雨梨花釘是我這幾日趕出來的,做了好幾個,都不甚滿意。不過比起只能發射兩次的暴雨梨花釘好多了,我重裝了機括,起碼六發。”又一村一邊解釋一邊給楚留香、胡鐵花幾人拿了一個,好像不要錢似的。
兩發的暴雨梨花釘已經讓人搶破頭,而六發的……
海藍看着手上的暗器,喃喃道:“小村,你這個不叫暴雨梨花釘了,可以改名機關槍……”
又一村敲了敲額頭,說:“對,我還給你們準備了這個。”
“霹靂彈,威力不大,昨天試了試,才不過炸起浪花六米。”
“這個威力也不大,我叫它十九連環弩,因為它只能發射十九次。”
“飛蝗石,威力平平,我不滿意……”
“驚濤鎖,這個稍微有點用處……”
“還有這個……”
海藍手裏五花八門的武器快堆不下了,她想讓一點紅幫她拿幾個,才發現一點紅手裏也拿滿了,而又一村還在說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海藍望望天,出聲打斷他:“好了小村,我們都試試就知道滿不滿意了。”
又一村這才回過神,看見海藍他們手裏各種東西不由一笑。
而原随雲聽見又一村所說,已經喝不下半口茶。
他冷然道:“莫非你們想靠這陰險毒辣的暗器來與我相争?”
海藍反駁說:“誰要和你相争,我們只是要幹掉你而已。”
對于海藍這種人,原随雲知道是說不通的,他只能對楚留香道:“香帥號稱從不殺人,卻也是謠傳?”
楚留香将手裏的暗器放下,無奈道:“我的确從不殺人。”頓了頓,指着英萬裏道:“這位是天下第一名捕,英老英雄,原公子若肯認罪伏法,倒也就罷了。”
原随雲好像聽見天下最大的笑話,道:“認罪伏法?我何罪之有,又伏哪門子法?”原随雲越笑越大聲,到後來眼睛都笑紅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枯梅大師再也忍不住了,朝衆人暴起,兔起鹘落,抱着死也要拉一個的心态,一招摘心手使到極致——
只聽奪奪奪一陣急響,船艙上釘着密密麻麻細如牛毛的銀針。
更多的銀針卻釘在枯梅大師的身上。
枯梅大師死了。
“我還沒有将她帶回華山處置,你怎就将她殺了!”華真真看着張三,頗為氣急道。
張三也學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悻悻說:“手滑,沒有想到威力如此巨大。”
高亞男驚呼一聲奔到枯梅大師身邊,放聲大哭起來。
胡鐵花不知怎麽安慰她,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高亞男悶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惜和楚留香胡鐵花為敵,都是因為這個師父,而現在這個師父卻死了,她也沒有必要站在原随雲一邊。
原随雲擡手飲盡最後一口茶,即使茶的味道充滿濃濃的鐵鏽味。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輸了。
而且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無争山莊的少莊主,竟然是海上銷金窟的幕後主使,說出來會有人信嗎?可這卻是事實。原随雲不能怪誰,只能怪他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他其實有勝算,但那是在又一村到來之前。
原随雲對自己的武功雖然自信到自負,可也知道暴雨梨花釘的威力,更何況不止武器,還有楚留香這樣的高手。
原随雲不想認輸,可他不得不認輸。
“看來我難逃一死。”
海藍點頭道:“你想如何死法?”這話和當時原随雲要殺她問的一模一樣。
原随雲不由微微一笑,道:“臨死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一點紅道:“但講無妨。”
原随雲道:“可否将那本書給我,我想知道命運是不是真的如此。”
一點紅看向又一村,畢竟那本書涉及的秘密不是他能決定。又一村笑了笑,從懷裏拿出那疊紙,放在地上:“你既然要死了,這東西送你都無所謂。”
“多謝。”原随雲喉頭哽咽了一下,拿起那疊紙,背過身。
金靈芝已經哭得滿臉淚水,撕心裂肺的喊着不要,可原随雲恍若未聞。
海藍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往往都是心軟壞事。可她還是忍不住對原随雲道:“不管是預言還是現在,你都不可能稱霸江湖,注定一死。”
原随雲身形一頓,沒有答話。
如他一貫的風采,從容、潇灑的跳進大海,再沒有浮上來。
也許他并不會死。
海藍這樣想着,突然揪住又一村的衣服,驚然道:“你真的将那東西給他了?!”
又一村點點頭:“算是了卻他的心願,何況他是一個瞎子。”
海藍還是不放心:“他可以叫別人念給他聽啊!”又一村看海藍神色,趕緊又說:“不過我想他們應該看不懂。”
海藍怪道:“為什麽?”
又一村嘆了口氣,看着海面道:“我寫的是英文。”
******
兩艘船調轉了方向,返回中原。
蝙蝠島,銷金窟,即使再誘人他們也不會前往。
海藍和又一村待着船艙裏,衆人識趣的沒有打擾。
“你們臨走之前我便已經想好了,不會讓你們受到半分威脅。”又一村整理着箱子,繼續道:“所以二姐,這箱子裏的東西全留給你了。”
海藍點頭道:“謝謝你,小村。”
又一村不知想到了何事,遲疑着說:“二姐,你……你有打算回來嗎?”
海藍垂下眼簾,嘆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再問我。”
她今生今世,都會留在這裏。
又一村笑着說:“我知道。”
他以前或許不能理解,但現在他都明白。
海藍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輕聲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又一村指着報警器道:“我在上面安裝了定位系統,可以感應方位,但具體要找到還是費了很多周折。”
海藍忍不住贊道:“小村你最聰明!”
又一村搖了搖頭,說:“如果我聰明,就能找出為什麽你們不能傷頭的原因了。”
“……什麽意思?”
又一村卻沒有回答,只是道:“二姐,你千萬不能重傷頭部,否則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這是又一村結合兩個姐姐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海藍仔細一想,除了這次是她自己下手有分寸,以前好幾次都是因為傷了頭才變的奇奇怪怪。所以她并不懷疑又一村的話。
“我記下了。”
又一村放下心,道:“我以後會經常來探望你和二姐夫的。”
“你……你現在就要走?”海藍聽他這話,微微一愣,這才見面多久。
又一村道:“家裏沒人守着始終不行,你和姐都要人照顧,我不回去怎行。”
海藍心下發酸,卻說不出其它的話。她愣了愣問:“姐呢?姐沒有在家嗎?”
又一村不禁笑了笑:“她在家,跟你一樣。”
海藍瞬間便明白了。
“她當初跟我說她晚了一百多年……難道姐現在回去了?”
又一村嗯了一聲,說:“不錯,我明天就去找她,她讓我給帶一件東西。”
海藍問道:“什麽東西?”
又一村咳了咳,道:“《男性結紮手術的具體步驟》。”
海藍:“……”
又一村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二姐,我下次再來看你,我去給小容和二姐夫告別。”
海藍見他走了,方才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問他,忙喊:“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和無容遇見的?!小村?小村你走那麽快幹嘛――”
又一村給大家告辭之後,便消失在船上。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楚留香等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詢問,就連曲無容也沒有詢問。
天還沒亮,海藍便把一點紅拉到甲板上坐着,美其名曰等日出。
海藍靠在一點紅肩上,郁悶着說:“我弟弟消失了,他們一點兒都不奇怪麽?”
一點紅伸手給她撫了撫海風吹亂的頭發,道:“就算奇怪,他們也不會問。”
“為什麽?”
“因為你會為難。”一點紅頓了頓,又道:“不想說的事,就不要說。有的人喜歡刨根問底,有的人卻不喜歡。”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為很少有人知道。
海藍皺了皺鼻子,說:“那你呢?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說。”
一點紅低笑了會兒,方道:“我便屬于後者。”
海藍摟着他脖子歡快的親了一口,笑眯眯的說:“我也喜歡後者!”
“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一點紅遲疑了片刻,道:“無争山莊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原随雲貴為少主,一生不愁金銀秘籍,為何還要做這樣的事。”
海藍嘆道:“因為他從小便是瞎子,獲得錢財不過是為了滿足扭曲的心理。”說完望着一點紅道:“但也是天性問題。”
一點紅看着海藍,道:“那是他未曾遇見對的人。”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運氣這麽好遇見我?”海藍往臉上貼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一點紅将她抱緊了些,微微感然:“不錯,是我的福分。”
海藍窩在他懷裏,心裏安定又甜蜜。
她還是那句話,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和對方永遠在一起,便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一點紅亦是如此。
清晨薄霧散去,天邊金光微露。
一點紅以為海藍睡着了,揉揉她的頭發,喚道:“海藍?日出了。”
海藍笑道:“我沒睡。”
她只是在想事。
不論多轟轟烈烈的情愛到後來都會趨于平淡,海藍在想以後茶米油鹽醬醋茶,會不會因為雞毛蒜皮和一點紅吵架。
于是海藍揚起臉問:“一點紅,要是我以後惹你不高興,你會不會拿劍把我砍成兩半?”
一點紅聽她這話一愣。
“你認為會?”
“會啊,在你突發奇想找我練身手的情況下。”
“……”
一點紅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以後別說這些胡話。”
“哦。”
微風吹拂着船帆,水天相接處霞光盡染,漫卷舒雲。
青天碧海,旭日初升。
【終】
☆、66、晉江文學獨家
【又一村的作息時間】
早上七點半,又一村起床洗漱完畢,随即來到家裏最別致的一間房。
那間房裏躺着他的兩個姐姐。
她們即使沉睡着,面上也帶着笑容。
又一村照常給她們注射完營養劑,接着仔細的給她們捶腿、捏肩、擦臉……待忙完這些,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他從冰箱裏拿了罐牛奶,騎上自行車,匆匆向學校趕去。
又一村喜歡自行車超過家裏的跑車,按他二姐的話來說,那跑車純粹是柳暗裝暴發戶用的。
想到這裏,又一村笑了笑。
九點半還有一場他的講座,主要是講關于精神的唯物主義,他不能遲到。
但還是遲到了。
因為在途中遇見一位突發急病的路人,偏偏已經堵車了兩個小時。
又一村騎自行車的技術很好,在堵的水洩不通的路上,飛快的将病人送至醫院。
柳暗常常因為這種事數落他,萬一那人是個碰瓷兒的怎麽辦?這個問題又一村早就想過了,不論是真是假,既然遇上了就不可能熟若無睹,遲了一步也許便救不了了;但如果是碰瓷兒的,他總有辦法讓那人後悔。
又一村對這點很自信。
只要是他自信的事便絕對說到做到。
就像他說自己很快就去找兩個姐姐。
他臨走之前已将那本書的內容爛熟于心,又惡補了各種兵器、火藥、醫理的知識。本以為萬事俱備絕不會出什麽問題,可他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又一村的第一次到來】
又一村甫睜開眼,便看見兩條雪白、纖長的腿,翠綠的水草随着水流搖曳。
他愣了兩秒,忽然聽見水上有人怒斥:“什麽人!!”随即便是嘩啦一聲攪亂河水的聲音,又一村胸口被**力一拍,倒飛出去,跌進岸邊的草叢。
他摸了摸胸口,果然不疼。
又一村這時也看清了局勢。
岸邊站着一個女子,因為匆忙來不及穿衣,只裹着一件白衫,露在外面的胳膊因為羞怒變的粉紅。
女子蒙着面紗,頭發濕漉漉的,站在河邊,當真像是畫裏的人。
又一村一時之間也很尴尬,不知從何開口。
“淫賊!”那女子怒罵一句,忽然挑起長劍,朝又一村急攻而去毫不留情。
便在此時,又一村突然說道:“在下是個瞎子。”
女子的劍尖離他的雙眼僅僅一寸。
“你是個瞎子?”女子皺了下眉,說話間在又一村眼前舞了個劍花,送近半寸。
可又一村的眼睛眨也沒眨,看着樹幹溫和笑道:“是的。”
女子的眼眸非常美,而此時卻滿是狐疑:“我問你,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又一村垂下眼簾道:“我在上游落水,若不是姑娘将我救上岸,怕早就死了。”
他從不說謊話,每次說謊都習慣性的垂下眼睛,這話肯定瞞不過他兩個姐姐。可面前的女子并不知道,反而覺得他這樣是因為有難言之隐。
“你走罷。”女子還劍入鞘,若不是她衣衫不整,絕對轉身離去。
又一村心下松了口氣,但十分歉然。他不動聲色的掃了女子一眼,覺得這女子外貌性格都很熟悉。來之時那書上的內容他已倒背如流,如果上天真這般眷顧他,扮多久的瞎子都無礙。
又一村深深一揖,對女子道:“在下本是尋親,不慎落水多虧了姑娘搭救,敢問姓名,來日結草銜環至此不忘。”
女子蹙眉道:“我沒有救你,那一掌本是要殺了你。”
又一村不以為意,繼續道:“誰将我帶上岸,誰便是救了我。”
女子當然不認同他的說法,可又無從反駁。雖然面前這男人是個“瞎子”,可她這樣和他說話終究不習慣,于是冷聲道:“你轉過身去。”
又一村忙背過身子,嘴裏還喋喋不休的說:“是在下魯莽,姑娘你不要介意,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子曾曰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在下雖不敢自稱君子,但一直恪守禮數,奉先人之言一日三省。即使在下不是瞎子,也絕不會冒犯姑娘……”
“你說完了沒有?”
“剛好說完。”
又一村轉過身,女子已經穿戴整齊了。
面覆輕紗,一身白衣,不染纖塵。
女子苤瞥他一眼,道:“就此別過。”說罷轉身離去。
“姑娘留步!”
“你還有何事?”
又一村上前兩步,小心問道:“我見姑娘一身武藝,可是江湖人?”
女子冷聲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面前這男人根本不會武功,她其實大可一走了之,但這人雖然開始冒犯了她,可後來言行舉止謙遜有禮,絲毫讓人厭惡不起。
又一村微微笑道:“在下本是尋找家姐,可後來打聽到家姐同姐夫已離中原,遍尋不着。家姐雖不是江湖人,但姐夫成名已久,姑娘武功高超,便想問問可曾見過他二人?”
女子頓了頓,道:“你姐姐、姐夫叫什麽名字?”
又一村道:“花……海藍,一點紅。”說完這句,又一村便悄悄的觀察女子神色。
果然如他所料。
上天是眷顧他的。
女子大驚過後,看向又一村的眼睛也變柔和多了。
“你原來是海藍的弟弟?”
又一村喜道:“姑娘認識家姐?!”
女子答道:“我們是朋友。”說完擡眼看了看又一村,道:“但憑你一句話我不能信。”
“不錯。”又一村點點頭,說:“我姐之前是個精神病……也就是神志不清,不知這樣能不能讓姑娘相信?”
女子颔首道:“能不能其實都不重要,因為你若騙我,我便殺了你。”
又一村鄭重道:“我若騙你,以後只要見到河流溪水,就從岸邊掉下去。”
女子看他一身濕透,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又一村也笑起來,問:“現在姑娘可以告訴我名字了麽?”
女子撇開眼道:“曲無容。”
又一村心道果然,面上不禁揚笑:“小容你好,我叫又一村。”
又一村雖然來之前惡補了很多相關知識,可對于這裏的地圖方位還是一頭霧水,即使知道海藍此時應該在海上,也不知如何去找。
但曲無容不一樣。
她對這裏熟悉極了。
所以當又一村懷疑眼前人便是曲無容的時候,他微微動了下心思。他并不是有意算計曲無容,只是太過匆忙來不及細想,不論如何,他對這個女子都是感激萬分。
曲無容聽了他的請求,自然是願意幫助。她不僅有大把的時間,更因為海藍是她的朋友。幫助朋友的弟弟,這在曲無容看來也是應該的。
同又一村相處的越久,曲無容便越看不透他。
她開始見到又一村,只以為他是一個有禮的世家子,可後來發現又一村這個人很奇怪。
又一村有時間便開始搗鼓一些非常奇怪的東西,并且掏出一張紙記錄符號;他們偶爾住客棧,又一村會有板有眼對客棧裏的菜肴評價,這時曲無容覺得世家子本該如此;可有時他們會露宿野外,只有幹糧冷水,又一村卻也能吃的津津有味;有時會突然碰上江湖小幫小派厮殺,或者窮苦百姓受難,又一村總會停下挨個給他們治傷,這在曲無容看來是不能理解的;再例如又一村總是不經意之間保護她,可他自己明明不會武功……還有很多很多。
若僅是如此,曲無容也不會覺得奇怪,畢竟他有一個更奇怪的姐姐。
但又一村是個瞎子。
是個溫文禮貌的瞎子。
于是這在曲無容看來便不一樣了。
這天夜裏,他們已經到了江邊。
曲無容在江裏刺了兩條魚,又一村早已經生好了火等她。
“小容,你吃了我烤的魚,便再也吃不下其他人的了。”
曲無容對又一村抗議過幾次稱呼,可都被又一村無視了,久而久之,她便也習慣。
“此話怎講?”
又一村笑了笑說:“待會兒你便知曉。”
曲無容在吃到魚之前,心裏還是深表懷疑的,但當她咬了一小口,才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真的吃不到這麽美味的烤魚了。
“怪不得你說起菜肴頭頭是道。”
又一村嘆氣道:“沒辦法,我上面雖有兩個姐姐,可一個不願意做菜,一個不會做菜,只能靠我自己。”
曲無容心下覺得海藍怎麽能讓一個瞎了眼睛的弟弟包攬家務,正想問他為什麽,火堆突然“噼啪”一下,火星濺到曲無容手背,“滋”的一聲。
“你怎麽樣?!”又一村連忙執起她的手背,仔細一瞧都燙起水泡,他趕緊将她往江邊拉:“走,快浸到涼水裏……”
曲無容死死的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你不是瞎子。”
又一村僵直着背,竟不敢回頭。
“你不是瞎子!”曲無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卻微微發抖。
又一村不知為何有這樣深厚的負罪感,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成功的騙過人,謊話被揭穿覺得無所适從。
但他需要給曲無容一個說法,他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朋友。
“是,我不是瞎子。”又一村整理了下思緒,方才慢慢的将當時的心理變化全盤托出,曲無容蒙着面紗,讓他猜不透她是否原諒自己。于是又一村問:“小容,你……”
“你一定覺得我很醜吧!”曲無容突然開口,凄然無比。
她其實能這麽快和又一村成為朋友,除了又一村本身的性格原因,便是他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曲無容由來已久的自卑感也漸漸消失。在又一村的勸說下,幾次當着他的面解開了面紗。
那時候,她都以為他看不見。
可不曾想,自己滿臉猙獰錯亂的疤痕,都毫無掩飾的展露在又一村的眼底。
她記得又一村當時還笑着對她說:“揭開面紗,透透氣。”
“別每天都捂着,對皮膚不好。”
“你的聲音很動聽。”
“你的武功很高超。”
“你一定很美。”
“……”
曲無容眼睛有些酸澀,她不明白,不明白又一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能對着她的張臉說出那些話。
或者……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裏實則惡心讨厭的不行?
纖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給她擦去眼淚。
曲無容愣了片刻,猛然反應過來,一掌便拍了出去――
“咔擦。”
又一村無奈的看看自己扭曲的右臂,又無奈的看向曲無容。
曲無容瞪大淚眼,踉跄上前兩步,伸手想将他的右臂接上,卻不知從何下手。她慌亂的看着又一村,說不出半個字。
又一村心下暗道,幸好自己預先切斷了痛覺,否則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雲淡風輕了。
可他卻擰着眉,盯着曲無容一字字道:“小容,我不該騙你。”
“你如果不原諒我,就把我的眼睛挖了吧。”
“是,任誰見了你第一眼都會覺得你醜。”
“我也是。”
“可我習慣了,就覺得你不醜了。”
“相反,我覺得你原來越美。”
又一村擡起另外一只手,隔空在她臉上比劃:“嗯……這裏的皮膚是刀傷,可以用大腿上的皮膚重植……這裏是腐蝕性液體,可以先刮去死肉,繼續重植……”
曲無容看他骨折了還亂舞着手,終于忍不住一把捉住他胳膊。
又一村微笑道:“小容,你真的很美。”
曲無容哽咽了一下,半晌方擡起頭,扶着他骨折的右臂,問道:“疼……疼嗎?”
“不疼。”
又一村答完,晃了晃手臂,心道:真的不疼啊!
又一村和曲無容來到海上。
曲無容不知道又一村是用什麽法子找到海藍的,反正他就是找到了。
在船上和又一村相處的幾日,是曲無容這麽多年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但她沒想到又一村會離開的那麽快。
又一村在船艙裏和海藍說話。
曲無容一個人立在甲板上,她緊緊扣着船舷,想着告別的場景。
她明明和又一村相處時間很短,為什麽會那樣不舍得……曲無容有些擔憂,擔憂自己是不是動了心。
“小容!”
曲無容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
又一村跑過來,微微有些氣喘。
曲無容移開眼神,說:“你跑這麽着急幹什麽?不和你姐多說說話?”
又一村笑了笑道:“我怕你一個人等急了。”
曲無容心下一暖,可随後便聽到又一村說他要離開了,登時便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你怎麽了小容?”
曲無容愣了愣,刷的撇過頭,冷道:“我沒事。”
又一村也不繼續問,而是從袖裏拿出一堆小零碎,全都塞到曲無容手上。
“這些都是什麽……我不要!”曲無容知道又一村搗鼓的那些奇怪東西都是他發明的武器,她不喜歡。
又一村道:“你必須要。”
“我不要,你拿走。”
“這是聘禮。”
“我不……”曲無容剩下的話全部壓住了,她怔怔的看着又一村,不可置信道:“你……你在胡說什麽?”
又一村卻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船艙,嘆然道:“我現下已經明白二姐留在這裏的原因了。”他頓了頓,看着曲無容,無比認真的說:“小容,我很喜歡你。”
曲無容下意識的去捂臉,卻被又一村抓住手腕。
又一村大大方方的問道:“我喜歡你,無關容貌。”
緣分這種東西,是說不清的。
一見鐘情不無道理。
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