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冷心薄幸
見了這畫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二人對視一眼, 心內都如明鏡一般。
然而陳青鸾心內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蘇錦娘得到這東西時, 邊關戰局也不過剛剛結束, 而那章昭儀在慶功宴那會兒人還在祢城, 且是個天真無邪的姑娘, 并不似現在這般令人毛骨悚然。
再怎麽詭異,總還是個大活人,不可能是在幾日之內,先到了京中, 後又折返回去的。
既然如此,那現在宮裏頭的那個,恐怕是早在楚軍班師回朝以先, 便來了京城。于天子腳下, 甚至是皇城之內, 上演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的好戲。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将原本的章昭儀取而代之了。
而早在這之前, 她便利用這個“蘇錦娘”,要給蘇仁下絆子,也不知是何時結下的梁子。好在薛老從南疆帶了這人面蛾回來,還養成了一箱子的幼蟲。
毒是死物,尚且防不勝防,蠱乃活毒,更是令人提心吊膽。現今有了這可以鑒別出蠱毒的玩意兒, 陳青鸾終于不用再擔心蘇仁進宮時會被人算計了去。
然而這東西終究只能起到鑒別的作用,對于已經中招的人來說,便無大用了。陳青鸾也将宮內苗皇貴妃的症狀同薛行之說了,只是将其姓名隐去不提,薛老沉思半晌,随後道:“熾靈之毒會勾起人最痛苦的回憶,令人在睡夢中深陷其中不再醒來。而這位病人看到的既然是特定對象,甚至還是她沒見過的人,那麽應該确實是中了蠱,若是可能,叫她将夢中之人的面容畫下來,興許就是那下蠱之人。”
而當陳青鸾回府後,将這話轉述給蘇仁時,那人只是回身自書架上取下了一卷畫紙遞了過來,同時似笑非笑地道:“要看看麽?”
陳青鸾帶着疑惑的接過來,打開才知道蘇仁方才那玩味的笑容是因為什麽。
苗傾顏當年未嫁進東宮之前,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畫藝不俗,所以她所描繪的人像也是十分傳神。
好一張鬼氣森森地畫像,陳青鸾看着那畫中女子的眼神,覺着渾身難受,遂将那畫又卷了起來,瞪了蘇仁一眼道:“你這是故意吓我呢?”
蘇仁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揚起嘴角道:“夫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刀夾在脖子上眼都不眨一下的,竟然會被個畫像吓到,也是稀奇得很。”
生死看淡和敬畏鬼神可完全是兩碼事,更何況陳青鸾以往也是覺着自己本就沒有幾年可活,所以才敢随意冒險。
這話她卻不好直接同蘇仁說破,也不知在生誰的氣,将那畫卷重重往桌上一丢,轉身便走。
然而才邁了一步出去,便被蘇仁拉住了手腕,他使巧勁将人向後帶,陳青鸾站立不穩,向後一個踉跄,本以為會跌倒,卻是直接坐到了蘇仁的腿上,随後便被一雙臂膀環住了腰肢,再想直接起身就走也不行了。
身後那人聲音帶着十足的愉悅,在陳青鸾耳邊輕聲說道:“你看那畫像中的人,就不覺着眼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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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鸾眯起眼睛思索半晌,随後猶豫着道:“那人的眼神倒是與章昭儀十分相似,可是容貌卻不像,這人我絕對是沒有見過的。”
聽他這樣說,蘇仁心內便松了口氣,至少這位瑤光聖女并沒有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堂而皇之地往她眼前晃。
他之前雖不知苗傾顏這症狀究竟是緣何而來,但也與薛行之有着相同的猜測,所以便請她将夢中人畫了出來,并且承諾說會暗中派人往南疆去找尋此人。
而這畫像上的女子,若是刨除了苗傾顏主觀上自筆間流露出來的猙獰與陰森,正是與那在拜月教祭壇處有過一面之緣的聖女瑤光。
這樣一來,也就沒有去派人查證的必要了。一切都如他所推測的一樣,那瑤光不知因何緣由鼓動那孟巍奇起兵造反,并且幫助他偷竊了迷心蠱的母蠱。之後事情敗露,便逃離了拜月教的勢力範圍,北上入京,頂替了原本的章昭儀入了宮。
歷來江湖事江湖了,民間再有勢力的門派也不會願意同朝廷杠上,所以她若是就此在宮裏安分守己,當可平安度過後半生。
然而如今看來,她所求的,可不僅僅是平安富貴。
解蠱之法無處可尋,苗傾顏終日不得安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整個人憔悴的仿佛已經茍延殘喘了多年的重病之人。
太醫們對此束手無策。慕容铎先前還偶爾來探望她,然而有一回,正巧遇到章昭儀在大殿裏候着,便問她為何不進寝殿去。
章昭儀只道皇貴妃不曾宣她,只叫她在外頭候着,慕容铎便帶了她一同進了寝殿。
皇貴妃昏昏沉沉地歪在榻上,聽聞聖上駕到,正欲爬起來請安,一掀簾子正對上章昭儀那雙神似夢中鬼怪的眸子,立時驚叫起來,連滾帶爬地縮回了床裏。
章昭儀一臉尴尬,為難地對慕容铎道:“也不知娘娘為何這般害怕嫔妾,嫔妾還是暫且回避罷。”
慕容铎嫌惡地瞥了一眼縮在床腳正瑟瑟發抖的苗傾顏,叫過苗傾顏身邊伺候着的嬷嬷道:“我看你家主子這不是生病,是中邪了罷!改日傳朕口谕,去請光明寺的大師來給她瞧瞧。”
說罷回身,攬着章昭儀便出了苗傾顏的寝殿,所去何地自不用多問,定然是玉藻宮了。
待聖駕走遠,那嬷嬷回身見苗傾顏稍微平靜了些,這才勸道:“娘娘,容老奴說一句,這章昭儀同你之前畫下來的夢中鬼怪當真是并不相像,你厭惡她身份卑賤還霸着聖寵,也不該在陛下面前表現的太過了。”
苗傾顏幾乎要垂下淚來,“本宮又何嘗不想在陛下面前表現的好些,可是……不知怎麽的,我一見到她,便害怕的不行,對了!小弟那邊可有回信?”
那嬷嬷搖頭,只道自南疆傳信回來,需要一段時日,并不會這樣快。
原來自從她那日将畫像交給蘇仁後,突然靈光一閃,覺着他同那章昭儀幾乎是同一時間自南疆回京,倘若章昭儀本就是同他一路,為的就是蠱惑聖心呢?
雖然他與陳青鸾都不承認與章昭儀有舊,可是自扳倒了溫皇後以來,兩廂再沒有實質上的往來,他一走數月,許是覺着一個沒有根基又無法爬到高位的女子更好利用。
畢竟不論是派蘇仁去做那随軍的監軍,讓他數月無法親理京中事務,貶了好些被彈劾的閹黨官員,且在他凱旋回京之後,也并未再給他實打實的封賞。本朝獨一份的诰命夫人,說出去名聲似乎響亮,實則就是個笑話罷了。
想到此處,苗傾顏便覺着自己并不能全倚靠着蘇仁,然而又不欲叫親人知道自己眼下的狀況,便只命人傳信給她在地方上任的堂弟,叫他幫自己調查那章昭儀的來歷。
又挺過幾日,苗傾顏終于等到了回信,然而結果卻是令她有些失望。
她堂弟以為這女子被自家大姐盯上,乃是因為狐媚惑主。所以倒是盡職盡責地将她的過往都搜羅了來,順便呈上了她當年還待字閨中時的畫像。
信中說,這章昭儀閨名叫做章玉心。她那做土司的父親十分崇尚儒家文化,不僅給他的子女們都起了官話的名字,并且還給他們請了先生來讀書識字,甚至效仿大楚的權貴人家一般,不許女兒随意出入放浪。
是以雖然南疆地界民風開放,然而章玉心卻并無可利用的情史。
而那畫像上的小姑娘,同如今的章昭儀面容頗為相似,只是面帶羞澀地笑意,少了如今的妩媚與詭谲,卻是活生生地帶着靈動與可愛。
苗傾顏一見到章昭儀,便耗子見了貓,可是看着這畫像竟毫無波動,她問身邊伺候的宮人道:“寫畫上的人當真是章昭儀麽?本宮怎麽感覺不太一樣呢。”
被問到的宮女邊上前一步。探頭看了眼畫像,斟酌着道:“容貌是有些像的,可是總覺着不如現在玉藻宮裏頭的那個那般……妖豔,而且神情也不同。”
苗傾顏得到了認同,知道并非是自己的錯覺,這才略微放了心,更是認定了現在這個“章玉心”乃是旁人易容假冒的。
她自始至終便不曾全然信任蘇仁,如今認定了章玉心乃是蘇仁自南疆尋來送入宮中蠱惑聖心的妖邪,便冷靜了下來,吩咐道:“既然皇上前幾日還要本宮去找光明寺的高僧來,那本宮自然要領了這份好意才是。哼,那狐媚子是動不得的人,總有別人可以動。”
若說蘇仁同她苗家找麻煩會有什麽好處的話,那便只有一個緣故,便是要掃清太子身前的障礙。
雖然對他而言,不論哪個年幼的皇子上位,都少不了被他擺布控制一段時日,只是太子如今羽翼單薄,全然沒有旁的倚仗,若是她的洵兒,身後有偌大一個苗家在,便不至于讓他過于嚣張了。
想到此處,她心內更是一片冰冷,那恨意并不是指向着章昭儀,甚至也不是沖着蘇仁,而是那個與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男人。
苗家這麽多年來雖然權大勢大,然而謹言慎行,并沒有過出格之舉,然而就因為母族勢大,她的洵兒便連競争那龍椅的資格都沒有,慕容铎寧可叫一個心狠手辣的閹人把控朝政,也不肯給苗家哪怕一丁點兒的信任。縱然那也是他的母族。
“若是不能還以顏色,那也枉費我做了他這麽多年的枕邊人。”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瘋狂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