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緣際會
這一年的餘月裏,京中先後發生了兩件大事,大到從不關心朝堂的平民百姓也盡人皆知:一是太子急病薨了,二十幾歲的人連個一子半女都沒留下,太子妃思君成狂,在頭七那晚守夜時一根白绫了結了自己,也随着去了;二是當今聖上的幼弟平王殿下慕容鈞,尋花問柳不說,還在花街柳巷同人争風吃醋大打出手,傷了人命,自己也落得個重傷。這事重擡輕放,旁的處罰沒有,只圈禁而已。旁人聽了都覺着皇上剛失了愛子,對幼弟也寬容了,畢竟平王本身也是重傷,之後能不能下床都是兩說,這圈不圈禁的自然沒有意義。
只是面上仁慈歸仁慈,兩樁事都與風塵之地脫不了幹系,所以眨眼之間整條甜水巷裏的店俱都被查封了,裏頭的人被下了獄之後再沒見過一個被放出來的。做皮肉生意的,表面上再風光也是沒人看得起,是死是活誰都不在乎。只不過整條花街都沒落了,隔壁甘井巷裏的客棧生意也受了影響——原本住店的客人就少,平日裏一多半的進項都是靠着賣酒水去隔壁巷子,如今這般自然是賣不成了。
聽得店小二唉聲嘆氣的抱怨生意差了,陳娘子打趣他,“清閑些你還不高興麽?難道非得忙的腳不沾地才高興?”
那小二眼珠兒一轉嬉皮笑臉地回嘴,“那還不是怕生意不好,娘子賺不回本,連工錢都克扣了麽。”
陳娘子正在擦她的寶貝酒壇子,聽了這話回手就用抹布抽了他一下。
生意上的事情,她倒不很擔心,只是有些茫然,自己好不容易落腳紮根開了這麽一方小店,可是這大楚眼看着就要變天,這天子腳下還能住的穩當麽。朝堂上的事兒流傳到她耳朵裏,尋思過幾回,也可總不能為這個便卷鋪蓋搬家,生意還是要照常做。
這段時日裏,平王老實的過了頭,照理雖然被軟禁了,可是上書鳴冤确是沒人攔着的。他也确實冤枉,那夜本是去給相好的花魁娘子祝壽做排場,卻路遇太子被人追殺,原想出手解圍順便賣個人情,哪知來截殺之人不僅武功高強,圍追堵截訓練有素,刀刀直逼要害。
面對這樣的場面,他瞬間醒了酒,這哪裏是鬥毆打架,分明就是一場勢在必得的謀殺,這般招搖行事,明顯就是存了要将所有目睹之人全都滅口的意思。
他自诩是個風雅之人,去喝花酒也沒帶着侍衛,暗中雖有兩個影衛跟着,也不過堪堪能護住他的周全,原本還不死心還想去撈太子一把,結果就是自己也被砍了一刀,說不得只好先顧着性命逃了。
好在躲身的客棧老板娘是個善心人,收留了他一晚,否則傷口就那麽放着奔波一夜,怕是性命難保。第二日剛一回府,就聽宮中眼線傳來消息,太子屍首都涼透了。轉過臉來自己又被編排了這麽一出公案,便心下了然,原來是被人一石二鳥算計了去。
後來聽聞,整條甜水巷的店面都被封了,那查抄之人定然也能順藤摸瓜,查到其中兩家有名的青樓背後的東家正是平王,若他此時将太子遇害的經過捅出來,也只會被人順勢構陷成謀害太子的真兇,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
這廂平王的案子表面上結了,然東廠番子們暗地裏的探查還未停,圈禁未必能圈上一輩子,但若是趁這段時間将他在外頭的勢力修剪幹淨,那就算将來放出來,也不過是個沒牙的老虎,傷不了人了。
往日同平王有接觸的人,俱被查了個通透,能敲打的敲打,冥頑不靈的就直接下手除了,然而排查到朋來客棧那處,探子們卻犯了難,那夜收容了慕容鈞的女掌櫃,似乎有些不簡單。
這陳娘子一個女子孤身在京城裏開店,街坊鄰裏也都曾好奇打聽過她的家世,她只說自己出身江南徐州小商戶人家,後來母親早逝,自己随了父親行商,天南海北的各處游走,後來甚至做起了海外船貿生意,後來父親在返鄉路上病逝,她再無親人,女孩子家不好孤身随船奔走,便索性清點了家當,北上京城來謀生。
這一套說辭,旁人挑不出毛病,可東廠番子是什麽人吶,無縫的蛋都能給你刨出個玲珑七竅來,那徐州根本就找不出這麽一戶人家。陳青鸾前半生的來歷,竟是半點都查不出來,就如同沒有爹生娘養,憑空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李德喜思前想後,還是将這事兒禀給了蘇仁道,“督主,您看這陳青鸾會不會是平王安在市井裏打探消息的暗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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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是暗樁,也過于沉得住氣了。可若說是故意遮掩,也是說不通,畢竟那日平王已經在此處待了一晚,再想撇清關系已是不能夠。既無動作,又不躲藏,難不成是等着被抓的廢物草包?
李德喜見蘇仁沉默不語,額角便冒了汗,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一個想法,“督主,那平王一向風流,或許這陳娘子是他的相好也說不定?”
這推測大膽又有趣,倘若是真,那平王将這位紅顏知己藏的可夠深,蘇仁心中片刻之間便閃過許多惡毒的點子,薄唇輕挑道,“那本督倒要去看看,是個什麽樣的美人兒能得那位風流王爺的青眼。”
好不容易雨過天晴,又正值晚飯的當口,原本就不大的店面已經坐滿了食客,店小二忙的腳不沾地,正要去門口挂上客滿的牌子,突然眼前一暗,差點撞到一個高個兒男子的懷裏,忙退了一步,但見眼前的人身着藏青色滾邊長袍,金線暗織的花紋若隐若現,且不說這一身暗藏富貴的衣裳,只看他背着手踱進來的幾步,不像是尋常百姓,倒帶着幾分官家氣度,便招呼道:“這位爺有什麽吩咐?”
蘇仁進來便發現大堂裏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他很自然地道,“聽說你們陳掌櫃釀的一手好酒,此番慕名而來,不知雅間可還有空着。”
小二面露難色賠笑道:“這位爺,咱這店本身是個客棧,順便賣些酒食而已,本就沒有雅間,您要是不嫌棄,小的這就去給您問問其他客人可否願意拼桌坐。”
蘇仁一挑眉頭,這待遇倒真是新鮮了,沒有雅間,索性直接扔點銀子包場麽。
這時裏間門簾被一只素手挑開,伴着嘩啦啦的脆響,一個年輕女子快步走了過來,半低着頭對蘇仁福了一福道:“不知是督公駕臨,下人沒眼色不懂事,招待不周還請督公海涵,我這小店雖然沒有雅間,上房倒是有空着的,請督公随民女移步二樓。”
陳青鸾這一番話出口,不僅店小二吓了一跳,店裏原本坐着聊天吃酒的食客俱都噤了聲,有的偷眼往這邊打量着,見蘇仁對這稱呼泰然處之,只恨不得找個地縫藏了,似乎被這活閻王看到眼裏便要跟着遭殃一般。
蘇仁倒沒管旁人,只點了下頭表示認可了她的說法,陳娘子便一路引着蘇仁上了二樓的客房。說是上房,也不過就是間小屋子,好在幹淨整潔,桌椅都臨窗子擺着,坐下之後能遠遠看到西市的熱鬧景象,帶着幾分寒酸的意趣。
他天生一副可入畫的美人骨,眉梢眼角都叫人移不開視線,可惜神色過于刻薄了些,冷淡的一看便不好接近。
陳青鸾先是手腳麻利地給蘇仁倒了一杯清茶,随後道:“小店平日沒有菜單,都是早起去集市上挑,什麽材料新鮮便買點什麽,每日換着樣兒搭配出四五樣小菜來,不過督公若有什麽偏好的口味便盡管吩咐,一定盡力讓督公滿意。”
蘇仁道:“咱家一向都不挑剔,只管撿拿手的做幾樣便是,只有一樣忌口,就是不喜辛辣難入喉的東西。”說罷斜睨着看向陳青鸾,只覺這女子雖然也算模樣周正,但他常在宮裏行走,美貌佳人見得多了,實在不覺着她有何過人之處,唯有一雙黑白分明又極溫柔平和的眸子,還能叫人生出幾分留戀。
陳青鸾似乎沒覺察這話裏有什麽不對,笑着應了聲便退了出去,過不多時又舉了托盤回來,在蘇仁面前擺下幾碟小菜,臨了則是一個蓋着蓋子的湯碗,甜膩的酒香随着熱氣從縫隙中溢出來。
“那最近新釀好的燒酒味道重了些,那等出勞力的粗人喜歡,可督公既不喜辛辣之物,自然是看不上的,這清酒煮的甜湯倒可一試,您嘗嘗可還合口味?”陳娘子一邊說着一邊掀開蓋子,取了小碗盛出半碗來遞到蘇仁面前。
蘇仁伸手接了,只見這甜湯十分清澈,泛着蜜一樣金黃的色澤,并不似尋常帶着酒釀的甜品那般渾濁,拿起湯匙嘗了一口,果然齒頰留香,酒香濃郁卻不帶酒味,蘇仁慢條斯理地将這半碗湯喝完,擡眼見陳青鸾還在身邊候着,漫不經心地問道:“陳掌櫃如何識得本督啊?”
陳青鸾笑道:“說起來,督公可是民女的恩人,若不是因為督公您心善,民女怕是已經客死異鄉了。”
饒是蘇仁見多識廣,每日裏都能聽幾回溜須拍馬奉承自己的話,然而卻從沒聽過有人誇他良善,他面色瞬間冷了下來,狹長的眸子裏帶了殺意道:“哦?那倒要請陳掌櫃說說本督是怎麽個心善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一下基友的新坑~《我徒弟喪心病狂》by墨瞳喵白
文案:在容暖跌宕起伏,喪心病狂的求仙之路上,最苦痛的事情就是收了個病嬌偏執的徒弟,重點是他還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