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話是一種意向, 意思不過就是像魚暢游大海一樣随心所欲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無論開心與否。
蘇乘風聽完沉默了許久，同樣看着海面, 聲音微不可聞。
“是啊。”
蘇乘風好像深陷在回憶中, 俞桃在旁邊待了一會，沒有再打擾他，轉身離開, 祝千螢迎了上來。
“如何了俞姑娘？”
俞桃坦言：“我勸了一下,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她擡眼問出自己的疑惑：“祝姑娘, 他問了好幾句我阿娘, 是跟我阿娘認識嗎？”
祝千螢思索了片刻, 似想到什麽, 急忙問：“你阿娘叫什麽？”
“俞笙。”
“這就難怪了。”祝千螢吐了口氣，“你阿娘同蘇叔叔的妻子是姐妹。”
俞桃一愣：“你說什麽？”
祝千螢耐心解釋：“之前我不是跟你說嘛, 蘇叔叔有一個過世的妻子，她其實有一個妹妹, 不過在十幾年前失蹤了，蘇叔叔這麽問你應當是确定了是她。”
她恍然大悟般：“怪不得你與琉璃有些像, 你們的母親本就是姐妹。”
俞桃還有點懵，沒反應過來，這麽三言兩語她阿娘就多了個姐姐。
她剛在玄月海島上聽奉眠說完她阿娘在幾十年前曾是大乘期修士, 這邊轉頭就告訴她，她阿娘是瑤池的人。
所以……果然她阿娘不可能是普通人對嗎？
俞桃對修真界的情況了解很少, 只因為祝明玉和陸清羽的原因，大致了解了修真界三大家族的事, 知道他們家主都是誰，其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她眉頭緊皺：“祝姑娘你先等我理理。”
祝千螢笑笑：“不着急, 你回去好好休息，慢慢想。大概過兩天等家族內知曉這件事後，蘇叔叔會再過去無常宗找你的，到時你們再好好聊。”
告別祝千螢，俞桃回到等待的花漣幾人旁邊。
花漣第一個湊過來替大家問出了疑惑：“小師妹，那蘇家家主找你幹嘛？”
“沒刁難你吧？”
俞桃搖搖頭：“沒有，就問了我幾句我阿娘的事。”
其他人還沒什麽反應，花漣忽的倒吸一口涼氣。
他平時看琉璃鏡修真快報奇聞逸事比較多，對于修真界的八卦簡直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所以蘇乘風的那些事他也清楚。
傳聞蘇乘風大婚當日忽然闖入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女子，他臉色驟變，衆人期待看熱鬧之時，那名女子卻只是送上賀禮後便離開了。
聯系上在島上看見的蘇乘風大張旗鼓的舉動，以及小師妹本來也就是凡人，花漣不禁發散思維。
……不會吧，難道那名女子就是小師妹的娘親？
“我剛看到祝千螢攔着你，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祝明玉目光從祝千螢消失的方向收回來，語氣微沉。
俞桃心不在焉解釋了一遍昨日她來找自己幫忙的事：“就是這樣。”
至于祝千螢剛和她說的事，俞桃并沒有透露。
祝明玉垂眸沉思，書中蘇乘風确實将俞桃當成自己的女兒，祝千螢這請求倒是正常，正常得祝明玉反而覺得有些詭異了。
她抿了抿唇，陸清羽忽的跟她傳音：【祝千螢與蘇琉璃是至交好友。】
祝明玉一愣，瞬時明白了。
或許是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被人取代，又或是不想看別人受益，才出面這麽做，這麽一想才符合她的作風。
不過這樣倒也好，剛好幫了她們的忙。
她和陸清羽本就商量着讓俞桃也遠離蘇乘風來着。
祝明玉想了想，還是把俞桃拉過來說悄悄話，“祝千螢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你最好別跟她相處，能拒絕就拒絕，不能就直接來找我。”
俞桃怔怔看了她一眼，原來她們姐妹之間關系并不好啊。她沒有兄弟姐妹，還以為姐妹之間應當是很親近的才對。
她點點頭：“我記住了。”
幾人啓程回宗，俞桃搭着郁離的手，輕巧踩上了劍光。
路上還需要一段時間，俞桃便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坐下，發呆想今天的事。
直至回了宗，幾人各回各峰休息，俞桃走上雲景峰的石階，垂着腦袋，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晚風似龍息般從山間呼嘯而過，郁離輕輕擡眼，也不知那兩人都跟她說了什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回到淮水竹亭，郁離剛想攔下臺階上的她問一下，俞桃忽然轉身問：“小師兄，你有兄弟姐妹嗎？”
郁離微愣，随後應了一聲：“有。”
“你問這個做什麽？”
俞桃垂着腦袋，踢了下腳下石子：“我沒有兄弟姐妹，從小一直很想有一個，不管是哥哥弟弟還是姐姐妹妹都可以，這樣就能陪我一起玩了。”
“我一直覺得兄弟姐妹之間感情應該會很好的，但是我看到的好像都不是這樣，祝同學和她妹妹關系不好，陸師姐也與家中姐妹不相來往……”
俞桃擡頭，濕漉漉的眼睛有些茫然：“小師兄你呢？關系怎麽樣？”
郁離頓了頓，緩慢道：“死了。”
俞桃一怔。
少年語氣平靜：“我所在的族群，在年幼時會将所有候選人圈禁在一起，讓他們厮殺決鬥，最終只能活下來一人，當做領主培養。”
俞桃怔然：“那可以不決鬥，一起活下來嗎？”
“無法打敗所有人的被視為無能之人，沒有領主的資格，全都會被處死。”
俞桃生氣道：“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這種族群規則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
“嗯。”郁離平淡應了一聲，“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了。”
俞桃攥緊了衣袖，他說得輕松簡單，曾經承受了多少痛苦，又是怎樣才有如今的修為，做到今天這步呢。
她仰起臉，月光灑落在少年周身，竹林伴着微風沙沙作響。少年的眼神一如往常般波瀾不驚，淺金色眸子清冷淡漠。
“我也沒有過兄弟姐妹間正常相處的經歷，偶有幾次見面也是刀尖相向，所以這個問題無法回答你。”
“我就是随口一問。”
俞桃心疼又自責，後悔自己提起這茬。
心中某種情緒充盈得要溢出來，俞桃往上站了一個臺階，剛好能與少年平視。
她輕聲安慰道：“沒關系的，別難過，都過去了。”
郁離擡起眼皮，眸光定格在女孩臉上，剛想開口說自己并不在意，頭頂忽然被摸了摸，女孩動作很輕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視線溫柔，像是在給小動物順毛一樣。
他微微一怔。
女孩一邊順毛一邊說：“正好我也沒有兄弟姐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姐姐？”
郁離：“……”
沉默半晌，他開口：“如果我沒記錯，三個月後是你的十七歲生日。”
俞桃身體一僵。
說、說順嘴了。
之前逗梨梨的時候老是自稱姐姐，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俞桃尴尬地收回手，握在身前揪手指，猶豫着出聲：“那換我叫你……？正好我們也是師兄妹關系，應當和兄妹也差不多？”
或許是沒什麽經驗，“哥哥”倆字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必了。”郁離手一伸捉住她的細腕，将淮水竹亭的禁制解開，走了進去。
“你還是老老實實叫小師兄吧。”
他拉着她送到她房間門口，松開她，“不早了，好好睡覺。”
俞桃摸了摸仿佛還殘留着觸感的手腕，回想起這段時間點點滴滴，小師兄對她那麽好，她現在怎麽連這麽一點小事都做不到呢！
終于，她鼓起勇氣，扶着半合的門，垂着腦袋出聲：“晚安……”
“嗯。”
郁離正要離開，忽的聽到女孩小聲的話。
“哥哥。”
“……”
這話說完俞桃急急忙忙關上了門，也顧不得看他什麽反應，靠着門板吐氣。
聽到外面腳步聲走遠，才放松了下來，躺回柔軟的床上。
琉璃鏡忽的“叮咚”一聲。
俞桃疑惑，這麽晚了會是誰找她？
打開消息一看。
郁離：【晚安。】
俞桃糾結了一會兒，發了消息：【小師兄，那個，你聽到了嗎？】
過了兩三秒，對方回複了過來。
【聽到了。】
【不過若是下次再叫的話，不要在外面。】
俞桃乖乖回了個好的，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她放下琉璃鏡，臉微微發燙。
是她的錯覺嗎，怎麽感覺這稱呼哪裏怪怪的，但是具體哪裏怪也說不出來。
第二日俞桃正常開始早起繼續早課，許久未見林霖師叔，林霖見了她跟祝明玉差點就掉眼淚了，感動的，唯二兩個認真聽他課的新生終于回來了！
這天林霖的課講得非常激昂熱血，大有一副為了宗門獻身的感覺。
俞桃回歸正常生活了才一天，當天晚上，果然就像祝千螢所說，蘇乘風還是來了。
只是俞桃沒想到，蘇乘風這次來竟然是想讓她回瑤池的。
蘇乘風跟她說了與祝千螢講的差不多的東西，她阿娘其實是他妻子的妹妹，所以想讓她認祖歸宗。
俞桃搖了搖頭，拒絕了他。
蘇乘風寬慰她：“放心吧，族內我都安排好了，你同我一起回去就好了。我知道你這些年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往後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吃一點苦。”
俞桃态度很強硬地拒絕：“抱歉蘇叔叔，我不能跟你回去。”
蘇乘風不解：“是因為還一時接受不了嗎，我可以給你時間……再好好想想呢？”
俞桃抿了抿唇：“這兩天我想過很多，也查了些資料，瑤池白茵茵并沒有妹妹，至少是記載中是這樣。不管是由于什麽原因，阿娘都已經從瑤池離開了，我會尊重她的選擇。”
“而且，”俞桃擡起眼，“蘇叔叔，我一個人自由慣了，待不了那麽大的家族的。”
祝同學也好，陸師姐也好，偌大的家族卻完全沒有絲毫溫情，只有冰冷又無情的規矩，這不是俞桃想要的。
聽她說起她阿娘，蘇乘風沉默了下來，半晌嘆了口氣：“好，蘇叔叔不勉強你。”
“那你要不要去一趟瑤池？那裏是你母親的住處，應當還保留着她的住所房間，有她的一些遺物。”
俞桃微微睜眼，緊了緊指節，卻并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蘇叔叔，你能等我回去再想想嗎？”
蘇乘風點頭：“沒問題，你想好了随時聯系我，我帶你去。”
俞桃颔首：“謝謝蘇叔叔。”
告別了蘇乘風，俞桃回了淮水竹亭，想要問小師兄這件事的意見，便敲了敲他的房間門。
結果指節才剛碰了下，門一下碰開了，小師兄根本沒關好門。
俞桃往屋內掃視了一圈，并沒有人。
奇怪，他離開怎麽沒關門呀？難道還在裏面？
俞桃這麽想着，走進滿是墨香的書房裏。
書房裏似乎也沒人，她正打算離開，目光掃過書桌忽然停頓了下來，一抹紅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一卷攤開了邊角沒合上的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