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俞桃三人的備用船在第二日的晚上回到了永寧鎮。
據仙盟的消息所說, 那夥修真者留守在鎮上的還未得知秘境這邊的情況，毫無防備，被仙盟全都當場抓獲, 後續怎麽處理就交給仙盟了。
至于包圍鎮上的毒霧, 沒有這群人一次又一次地投毒，也就恢複成了普通的白霧，至此永寧鎮的居民再也不會受毒霧困擾。
鎮上居民為了感謝他們, 設下了當地特色晚宴。
又是篝火又是百魚宴的, 非常誠懇地請他們不要嫌棄地參加, 無常宗的弟子本來要回宗的, 但實在抵不過他們太過熱情, 便留了下來, 打算明天再離開。
花漣被宋鴻拉走當苦力處理剩餘毒霧，聞鳴也沒跑掉, 于是就剩下了他們四個在鎮上。
俞桃不是很喜歡人太多的場景，拘謹地掃視了一圈, 就坐在角落的一桌裏，陸清羽和祝明玉見狀也跟她坐在一起。
陸清羽：“我昨天見仙盟的人在鎮子裏抓了好幾個人, 是你們做的？”
祝明玉也問：“你們留在島上幹嘛了？”
郁離師兄只讓他們先離開秘境，卻沒跟他們說他們要留在做什麽，祝明玉心裏十分好奇。
俞桃從桌上摸了個紅中透黑的不知名果子, 看上去就很甜，她一邊剝開皮, 一邊跟她們解釋：“是我們找到了毒霧的來源，不是秘境, 而是人為造成的。”
不能說人魚的事情，俞桃就挑能講的說：“小師兄不是說島上沒有毒霧, 只有海面上有嘛，我對海上氣候還算是了解。”
“夜晚海風是吹到陸地上的，若是人為的在洋流交彙氣口放毒，不出半個時辰毒霧就會随之蔓延，造成毒霧從海洋深處傳來的錯覺。”
陸清羽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昨日仙盟抓走的也就是那些人了。”
俞桃嗯了一聲，咬了一口剝好的果子，兩秒後小臉擰到了一起，酸得她牙都要倒了。
美好的外表酸澀的內心，什麽水果刺客，俞桃捂着牙想。
“這個果子一般是泡在酒裏緩解辣意的，不是直接吃的。”
郁離走過來，自然坐在她身邊，将一杯透明的水遞給她：“喝這個吧。”
“謝謝小師兄。”俞桃端起來喝了一口，很甜，是梨水，頓時緩解了不少口中的酸澀。
晚宴上有漂亮姑娘與年輕小夥圍着篝火跳舞，穿着當地的特色服飾，迎着晚風，銀鈴叮當脆響。
桌上擺着各種魚類菜肴，畢竟這裏是以捕魚為生的城鎮，魚是最多的。
俞桃掃視了桌上的菜一圈，拿了個小碟子，夾了一些清淡的魚，又仔細挑了刺，放到郁離面前。
她眉眼彎彎：“給。”
經過這一個多月，她也發現了小師兄的一些小習慣。
比如他吃魚喜歡吃清蒸的，這樣最鮮，再比如他很讨厭魚裏的刺，會因為在吃魚時候不小心吃到刺時會露出不開心的表情，雖然只是輕輕皺了下眉，但還是被她給察覺到了。
祝明玉這邊正跟自己盤子裏的魚作鬥争，挑刺挑得心煩，一擡頭就看到了俞桃往郁離那放了滿滿一碟子白嫩魚肉。
祝明玉：？
她有點無語：“你擱這養寵物呢？他又不是沒有手。”
陸清羽倒是看她這熟悉的動作想到了俞桃之前喂貓也是這樣的，戳了戳筷子：“對了桃桃師妹，怎麽沒見你那只貓啊？去哪了嗎？”
俞桃身體一僵，她該怎麽說自己的貓……其實是小師兄？
小師兄會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嗎？
正在糾結該怎麽回答，肩上忽地一重，俞桃扭頭一看，黑貓正站在她肩上，絨尾搭在手臂上。
祝明玉咬了口魚肉：“這不在這呢。貓都愛玩，這裏又到處都是魚，估計跑哪撒歡去了。”
俞桃把貓貓抱到懷裏，心虛道：“嗯，梨梨剛剛去別的地方玩了。”
陸清羽随意嗯了一聲，目光卻在黑貓與郁離之間流轉，這貓出現得還真“及時”啊。
一開始她以為這只貓就是郁離，後面卻看到一人一貓同時出現打消了猜測。
現在想想似乎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化神期的修士都修成了元神，元神雖實力不如本體，但威壓與本體是不分伯仲的，而且修士的元神可以随意化形。
苗鎮長親自給他們送來了酒，“這都是自己釀的酒，用本地特有的果子釀的，仙士們嘗嘗。”
“真是多太感謝各位仙士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永生銘記于心！”
苗鎮長說完，自己喝完了一大杯，他身後的青年也紛紛敬酒喝完。
無常宗弟子們耐不住熱情也敬酒回去，只有俞桃默默喝自己的梨汁。
上次喝酒後釀成的慘案還歷歷在目，這次她必不可能再沾一滴酒。
吃吃喝喝的，晚宴也差不多結束了，送微醺的陸清羽和祝明玉回了房間，俞桃也抱着貓貓回安排好的房子，她洗了個澡，洗澡時貓貓非常自覺地消失。
她洗完澡正打算睡覺，房門忽然被敲響。
俞桃穿上外衣打開門，是祝千螢，她見了她笑笑：“俞姑娘。”
俞桃沖她點頭致意，然後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祝千螢咬了咬唇，猶豫了下，“雖然你我并不相識，這麽貿然來請求很突兀，但是我這麽晚來找你，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是關于蘇叔叔，也就是蘇家家主蘇乘風的，你可以聽完再決定要不要幫忙。”
俞桃也想知道那天蘇乘風為什麽費那麽大功夫找她，點了點頭：“你說。”
“蘇叔叔有一個非常恩愛的妻子，但很可惜在十六年前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女兒名叫蘇琉璃。”
“蘇叔叔對她非常寵愛，但偏偏造化弄人，蘇琉璃也在幾年前因為意外離世，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祝千螢擦了擦眼淚，緩緩道來：“蘇叔叔思女成疾，近幾年就像魔怔了一樣，一直覺得他的女兒還活着。”
“前些天在無常宗大長老壽宴上見了你一面，因為你和他女兒有幾分相似，便一直說你是他的女兒，把你當成了他女兒，大家怎麽勸都不聽。”
“這不，他本打算壽宴第二天就去找你的，但你卻來了玄月海，還聽說秘境出了意外，他急急忙忙派了人過來尋你，可惜我們運氣不太好，在海上轉了一個月才找到秘境裏面。”
“本接到消息說你們的船已經回來了，我們也趕了回來，結果問了弟子們卻得知你在島上沒回來。他就怕你出事又去找了，我已經傳了消息給他，大概明天就能回來了。”
蘇琉璃，這個名字俞桃有印象的。
之前的帖子也是說她與蘇琉璃有幾分相似，才被師父收為了徒弟。
祝千螢說的信息都跟她在島上看到的一樣，也都能聯系上，原來竟然是這樣。
俞桃嘆了口氣：“那你想要我做什麽呢？”
“雖然這件事确實很難過，但蘇叔叔畢竟是一家之主，他撂挑子什麽都不幹地在海上一個多月，家裏的事亂糟糟一團需要他處理。”
祝千螢深吸了口氣，堅定道：“我想讓你告訴他，你不是他女兒，打破他的幻想，讓他回到現實。”
“由你來告訴他，比我們這些人說幾百遍都好用，所以麻煩你了，俞姑娘。”
這個要求聽起來并不過分，俞桃想了想，答應了下來：“我可以答應，但是我不能保證能勸好他。”
祝千螢微微笑了下：“多謝俞姑娘了，那我明日來找你。”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被拉去做苦力打了一宿工的花漣和聞鳴蔫了吧唧地回來，一個個哈欠連天回去補覺。
祝明玉與陸清羽也因為昨日喝的酒多睡了一會兒，其他弟子紛紛離鎮，沒了毒霧漁民也開始正常出海捕魚。
等到幾人都休整完準備禦劍回宗，俞桃終于等來了從海上回來一臉疲倦的蘇乘風，他見了她一瞬間神情有些恍惚。
他這次身邊倒沒有那麽多手下，只有身後祝千螢一人。
祝千螢朝她點了點頭，輕輕笑了笑，俞桃回了個眼神表示明白。
祝明玉和陸清羽眯着眼看着祝千螢，紛紛在想，她什麽時候和俞桃聯系上了？
蘇乘風似乎是終于回神：“俞……你叫俞桃是吧？”
俞桃點頭。
“可否移步？”
俞桃爽快地答應了，從郁離劍上跳下來，“小師兄你等我會兒噢，我馬上回來。”
到了一處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碼頭，蘇乘風仔細看俞桃的模樣，簡直就是和阿漁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也同茵茵有些像。
“你今年十六歲了？”他問。
俞桃再次點頭：“是的。”
蘇乘風神色緊張，目不轉睛盯着她：“你的母親叫什麽？”
“俞笙。”俞桃簡潔地答。
“俞笙……”蘇乘風念了兩遍這個名字，雖然不同，但人總歸是能改名的，他繼續問：“你母親現在身在何處？”
俞桃有點奇怪，不是說好的女兒嗎，怎麽扯到她阿娘身上了。
不過問題不大，俞桃冷靜道：“我阿娘已經去世了。”
蘇乘風驚愕：“……怎麽會？什麽時候？”
俞桃搖搖頭：“我也記不清什麽時候了，大概是剛記事，只有一點印象。”
“蘇叔叔，我這麽叫應該沒問題吧。那個，蘇叔叔，我想說人應該節哀，不要深陷進去了，早日從陰影裏走出來，不迎接新的生活。”
蘇乘風沉默半晌：“你說得對。”
當年他也是這麽對茵茵說的。
可……
俞桃愣了下，咦，她才剛開始呢，怎麽就結束了？
不過這倒也省事了，她笑笑：“您能想通就好，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我朋友還在等我。”
“你阿娘……”
俞桃回頭：“嗯？”
蘇乘風嘆了口氣：“她離開這些年，過得開心嗎？”
怎麽又提她阿娘，俞桃奇怪，不過她細細回想記憶中的阿娘，臉上總是挂着溫溫柔柔的笑，不管做什麽事都不會生氣的，脾氣特別好。
想到這俞桃覺得她過得是開心的。
但直到那天，阿娘帶她去看了海上落日，紅日墜入表面金紅色的深海，而她們在一艘船上，小船飄飄蕩蕩的，不知道要飄向何方。
那天并沒有風浪，但阿娘卻掉進了海裏。
俞桃又想，她從未見過阿娘跟附近村民有過交流，阿娘大抵是不快樂的，她的笑都是僞裝的保護色而已。
但是這些誰又能說得準呢，她不是阿娘，永遠也沒辦法知道了。
海浪拍打在碼頭岸上，濺起漂亮的藍白色水花，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像珍珠一樣明亮，
于是俞桃看着海面，笑了笑，道：“阿娘是魚，一條自由自在的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