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即使是先前大師兄姜行景帶她來過一次練劍場,俞桃還是有些迷路,花了一刻鐘才到了練劍場。
然而進門一看,她還走錯了地方,到了隔壁的玄虛練劍場。
俞桃懊惱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聽到遠處吵吵嚷嚷的,似乎出了什麽事。
好像是雙星練劍場那邊?
俞桃剛想轉身離開,忽的在吵鬧中聽到了一道刻意壓着嗓音的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聲音很輕。
“你就好好享受吧,被妖獸撕碎的快感。”
俞桃渾身一震,感覺非常不對,快步走向發出聲音的房間外。
透過微開門的縫隙,她正看到水鏡前一個戴着帷帽的身影從背後将插進藍裙少女後心的劍抽出,而後狠狠往前一推。
藍裙少女整個人如同墜落般,無力地倒進了變幻的水鏡中。
看到這一幕的俞桃一瞬間瞳孔微縮,她從來沒想過會在宗內看到這種情況,不過一秒她便冷靜了下來,判斷完情況後迅速屏息躲了起來。
她隐藏在暗處,目光緊盯着那道身影。
那人将茶杯下的紙條抽出焚燒,擦幹淨劍後便施施然離開。
個子不高,大約與祝明玉差不多身高,身形偏瘦,身上有一股似是花香的香味。
在确定那人離開後,俞桃快步走進了房間,房間裏的香味比之外面更加濃郁。
俞桃在吸了一口時意識到了這香味大概是有問題的,趕緊屏住了氣。
原本水鏡入口這裏應當是有谷雨師叔負責的,但現在他不知哪去了。
俞桃思索。
祝同學受了那樣嚴重的傷,就這麽進了妖獸遍地的玄虛之境,是絕對撐不到她跑去找師叔來救她的。
俞桃扶着水鏡附滿了靈紋的邊框,遲疑停頓了一會兒,轉身把自己的玉钰丢下,用靈力留下一道訊息後就只身進入了水鏡中。
就在她進去後,本該離開的那人去而複返,再次出現在房間裏,眸光冰冷看着平息下來的水鏡。
“還以為碰見了個聰明的,沒想到也是個蠢笨的,區區練氣也想自不量力去救人。”
還想着趁她去叫人時再滅口,沒想到她自己進玄虛之境送死,倒是省了自己的事。
那人擡手,将俞桃留下的玉钰拿起捏碎,化作齑粉。
又随手凝了一團黑色靈力将她留下的靈力訊息也擊碎,這才算真正離開了此處。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破碎逸散的白色靈力忽的産生了變化,慢慢重新彙聚成乳白固形球狀,将尚未消散的黑色靈力吸融入球中。
俞桃進來的瞬間便打了個寒噤,身體忍不住發抖。
好冷。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是大雪覆蓋的雪域,厚厚的雪層之下玄冰直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雪天一色,分不明晰。
周遭并沒有祝明玉的身影,雪層上也沒有腳印痕跡,俞桃只能想她們兩個不是一同進入的,或許是被傳到了不同的地方。
玄虛之境是特殊的空間,這裏的地圖據說是沒有邊界的,曾有弟子嘗試過找到盡頭,結果禦劍飛了十天十夜都沒有找到。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凍的手腳冰涼的俞桃只能四處查看,小心地在雪域中搜尋起來。
只是奇怪的是越走越渾身無力,邁步都很艱難,她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祝同學就在她附近。
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走了約莫兩三裏地,她看到了雪層上落着點點紅色,以及一排腳印。
俞桃趕緊順着腳印的方向追了過去,終于看到了虛弱半倒在雪地裏的祝明玉。
“祝同學,你還好嗎?!”俞桃緊張蹲在她身前。
祝明玉半閉着的眼聽到聲音後睜開,看到是俞桃,愣了一下。
“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一些原因剛巧看到你被推進來了,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感覺怎麽樣?”俞桃追問。
祝明玉看着她緊張關心的眼神,停頓了一下,別過了眼:“……還好。”
俞桃嘗試着把她攙扶起來,一下摸到了一手濕涼,她的後背都已經被血洇濕,血還在不停流。
這哪裏叫“還好”了?
“我先幫你止血。”
俞桃讓她趴在一塊石頭上,動作利索的将黏着傷口的衣服用劍劃開,從懷裏掏出一瓶丹藥,碾碎了在手心。
“可能會很疼,藥很蜇人,”俞桃遞過去一只胳膊,“你要是忍不住可以咬。”
祝明玉撥開她的手:“不用,能疼到哪去,我才沒那麽脆……”
“唔!”
祝明玉眼眶瞬間含淚,咬住了自己的胳膊,把所有音節全都咬碎往肚子裏咽。
她必不可能在俞桃面前喊一聲疼!
處理完傷口,俞桃将自己的衣裙下擺內襯幹淨布料撕成條:“沒有白布,只有這個了,你先将就一下,昂。”
祝明玉松開自己的胳膊,抽了下鼻子:“我沒那麽嬌貴。”
包紮完傷口,俞桃把染了血的布條埋進厚厚的雪層裏,冷靜道:“祝同學,妖獸會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我們得先離開這裏。”
她把祝明玉手臂攏到肩上,将她背了起來:“你先忍忍,我找個安全的地方。”
少女很瘦,背有些薄,背着她骨頭都有點硌得慌,卻一步一步走的很穩,沒有晃動。
祝明玉攬着她的脖子,輕眨了眨眼睛,問:“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俞桃小心地觀察周圍,一路做标記,邊将剛剛發生的事向她講述了一遍:“就是這樣,我怕你有事就先進來了。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是誰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魔修。”
“魔修?”
“嗯,修為比我高出很多,還好你沒有一時沖動正面和他對上。”
“他用了一種瘴香,只要吸上一口便會使人筋骨麻痹,昏睡無力,而且還不能使用任何靈力,我一時大意中了招,才被他得逞。”
如若不是接連十幾天沒睡過覺,她也不會現在身體反應變得如此遲鈍。
當然,還有是在宗內的原因,她以為宗內不會有敵人一時就放松了警惕。
祝明玉還挺意外俞桃這一系列的舉動的,平時看起來木木呆呆的,遇事倒是冷靜得很。從見面到現在說話幫她上藥止血都是井井有條,非常理智。
換位思考,如果是她看到俞桃被推進來,她第一反應肯定是沖上去對峙,把那個人拿下。
“我拿到的傳送玉钰是假的,你身上應該也沒有傳送玉钰吧?”祝明玉問。
俞桃點了點頭。
傷口處的疼痛讓祝明玉時刻皺着眉頭,輕輕吐了口氣,“玄虛之境除了傳送玉钰外,還有離開的法陣,需要靈力催動,我剛看了一下,離我們大概三百裏。”
“我現在渾身沒有力氣,只有你有行動力了。”
“明白了。”
俞桃應了一聲,沉默片刻後忽問:“祝同學,你剛剛說的瘴香,是一種很甜的花香嗎?”
祝明玉點頭:“是的,你怎麽知道?”
俞桃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因為我進來前也不小心吸了一口。”
祝明玉:“……”
俞桃繼續道:“我現在用不出靈力,我們即使到了法陣也開啓不了,三百裏中間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妖獸,以我們兩個現在的狀況是肯定打不過的,所以……”
說着,俞桃進了一個小小的雪山山洞,把祝明玉放下,小心扶着她靠在山洞的石壁上,自己也坐在一邊,搓着冰冷的胳膊。
“祝同學,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吧,我留了訊息,師叔們會來救我們的。”
祝明玉松了口氣:“那就好。”
祝明玉說的瘴香确實厲害,俞桃只是不小心吸了一口,在進入玄虛之境後不久就渾身無力,強撐着把祝明玉背到山洞裏,現在連眼皮子都在打架,困的她覺得當場倒下就能原地睡着。
俞桃掐着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清醒,把洞口用雪堵上,回來一看,祝明玉那邊已經快要睡着了,呼吸緩慢。
她受了重傷,吸入的瘴香也多,情況比她要嚴重得多,俞桃輕輕晃了晃她胳膊:“祝同學先別睡。”
在這冰天雪地裏睡覺顯然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低溫之下,說不定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祝明玉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強撐着凝起精神。
穿着春衫在雪地裏走了那麽久,俞桃凍得手腳僵硬,她坐在石頭上不停哈氣搓手取暖。
她問祝明玉:“祝同學,那個人是有預謀而來的,假的玉钰,加上他提前支開了谷雨師叔,目标很明确就是你。你有沒有什麽仇人,還是最近得罪了人?”
祝明玉靠在石壁上,靜靜望着石洞外的風雪,忽而閉上了眼,語氣輕松道:“恨我的人可多了去了,每一個都要我記下來的話,我會累死的。”
俞桃疑惑:“你平時人緣很差嗎?”
祝明玉反問:“入宗這麽久,你有見過誰和我走在一起過?”
俞桃想了想,還真是。
她平日見祝明玉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身旁那些弟子總是離她遠遠的。只不過自己也經常是一個人,和她是差不多的待遇,所以一時沒有注意到這點有哪裏不對。
“你為什麽要救我?”
俞桃覺得這問題好奇怪,疑惑地問:“啊,為什麽不救你?”
祝明玉睜開眼:“你明明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的,也不會有人發現,這樣你讨厭的人會不知不覺死……”
俞桃伸手啪的一下蓋上她的腦門。
好燙,果然是發熱了。
“都燒的說胡話了。”俞桃蹙緊了眉頭,身上沒有藥,什麽都沒有,她只能就這麽用手幫她物理降溫,“我幹嘛讨厭你呀,你又沒對我做什麽。”
讨厭的原因當然有很多,就像她也很讨厭她,什麽都不用努力,只靠着與那人有幾分相似便能拜入玄羽子門下。
但此刻祝明玉看着她幹淨澄澈的眼睛,一句也說不出來,沉默了半天,才吐出句話:“……嗯,你這樣也挺好的。”
祝明玉現在總算看出來了,俞桃不是故意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而是她本身就是個心思單純的笨蛋而已。
是她想多了,還總以為她與那些人一樣,是心機的僞裝。
俞桃從包裏摸出個紅果子,擦了擦,遞給祝明玉:“先吃點東西吧。”
祝明玉也不矯情,她現在正需要補充體力,接過來便咬了一口,看起來紅豔豔的吃起來反倒不是很甜,汁水很豐沛,味道還不錯。
困意發作下祝明玉為了不睡着,與俞桃閑聊起來:“這是什麽果子?”
俞桃打了個哈欠:“不知道,我在雲景峰後山摘的,那裏有一片果林。”
祝明玉一頓:“雲景峰?”
“對呀,我平時在那裏修煉。”俞桃又掐了下自己胳膊,“你喜歡吃嗎,那我回頭給你多摘幾個。”
“這倒不用了。”
祝明玉感慨,“雲景峰是郁離師兄的住所,平日裏弟子禁止進入的,沒想到會讓你在那修煉。”
俞桃也一愣,雲景峰是小師兄的住處?怪不得這麽久以來都沒有人進來過呢。
這麽想着,他回宗也有半個多月了,卻一次都沒有在雲景峰碰見他過。
俞桃想:以他冷淡疏離的性子來看,估摸着是覺得見了麻煩,所以幹脆避開她。
兩個女孩為了不睡着就這麽閑聊着,俞桃還說到了自己在雲景峰碰到了一只性子冷淡不讓摸的黑貓。
俞桃苦惱:“它是沒有主人的,我想把它帶回家養着,但是照目前這個情況來看,它肯定是不願意的。”
祝明玉平日裏做事雷厲風行,最見不得俞桃這樣扭扭捏捏的,直言道:“你怕什麽,直接把它抱起來拐回家不就好了,它不過就是一只貓,還能怎麽着不成。”
“那只貓每天陪着你修煉,說明它肯定是喜歡你的,就像你說的,那貓兒是有點別扭的性子,不讓你摸說不定只是害羞。”
“你們兩個要一直這麽一個別扭一個扭捏下來,再過幾個月你也摸不上它。”
俞桃雖然覺得這辦法有點簡單粗暴,不是很可行,但話糙理不糙,她也覺得一直這樣沒有進展,再過多久都碰不到它,更別說把它帶回家。
俞桃嚴肅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再好好想想。”
空氣中隐約殘留着淺淡的花香,換了旁人可能以為只是花香,但花漣常年跟草藥打交道,外加本身就對氣味很敏銳,一下辨認出來了。
“是一種讓人喪失行動力的瘴。”
谷雨将人領到水鏡旁,“俞桃在這裏留下了訊息。”
郁離指尖觸上水鏡邊框,細微的靈力小心地藏在了靈紋之下,眉頭随着訊息顯示皺了起來。
【有險,救人,入鏡,俞桃】
“此人用計将我支開,若不是俞桃留下了訊息,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顯然蓄謀已久。未免打草驚蛇,我只把你們二人喊了來,切勿聲張此事。”
“我剛剛就在好奇,那人謹慎地将一切信息都清除,怎的會讓小師妹留下訊息。”
蹲在地上的花漣撿起那顆黑白相間的靈力珠,“聲東擊西,小師妹倒是聰明。”
谷雨沉吟:“這是……引靈術?”
花漣嘴角勾起個燦爛的笑:“是啊,就是修煉最基礎的,用于引氣入體的引靈術。”
“你都沒想到,那人自然也想不到小師妹會用這招釣魚,可不就上鈎了。”
他晃了晃珠子中封鎖的魔靈:“瞧瞧,這魚還是個金丹六層的魔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