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等周助理拿着已經準備好的食盒進到辦公室後, 才恍然明白剛才那位高管為何是那副表情。
原本他還是沒發現的，只是覺得裴弋的手機拿個支架立着有些奇怪，直到裴弋接過飯盒, 明顯在手機攝像頭前調整角度。
立着的手機裏傳來女子興致勃勃的指揮：“不對，不要只拍菜，還是你的臉比較重要。”
饒是周助理長期跟在裴弋身邊, 練就了一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僞面功夫, 也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瞬,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 被秀到了。
救命, 早就知道許多同行們不僅工作能力出衆, 更出衆的是善于處理老板私事的功夫和情商。
看來他是時候去取取經了。
他偷偷去觑裴弋的表情, 眼尖地發現頂頭上司常年峻冷的下颌線緊緊繃起，耳根不易察覺地泛着點紅。
裴弋放好食盒後, 擡起眼, 只是視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周助理連忙繃直身子：“裴總，我先出去了。”
盡量邁着穩健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裴弋沒有管自家下屬是何心思, 重新望向手機屏幕。
程栀支着腦袋，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心下微軟, 輕聲道：“吃飯了。”
程栀乖順地點了點頭，微微笑着, 面側的梨渦若隐若現, “好像也不是很餓。”
“诶, 你的菜也有藕夾牛柳, 我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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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弋垂下眸子, 看着食盒裏色澤鮮豔貌似味美的菜品，倒覺得有幾分餓了。
兩人吃飯時并沒一直說話, 裴弋午飯的速度向來不慢，吃完後看着程栀只是空了小半的米飯，“你下午做什麽？”
程栀想了想：“睡覺。”
裴弋：“……”
“怎麽了？”
“你要看着我睡覺嗎？”
裴弋認真思考了一下，“那你的手機怎麽擺？”
程栀差點一口飯噎在喉中，有些無奈地擡頭：“擺什麽擺，手機沒電了。”
“你飛機上玩手機了？早上出門時是滿格的電。”
程栀心下一跳：“手機老了，電池不行了，掉電快。”
裴弋沉默了一下，沒有再繼續問，“你明天就不能和我視頻了。”
他知道程栀雖然明天比賽還沒開始，但就算正式投入工作了。
“時間是海綿，擠一擠總是有的。”
“你也要認真工作呀，不要一直想着我。”
話說完，程栀覺得不對，不等裴弋說話，又接道：“要一邊認真工作一邊想我。”
她一本正經地說着，覺得自己實在離譜，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裴弋的眉眼舒展開，十分配合：“嗯，我會一心二用。”
兩人聊着毫無營養的廢話，竟然就過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周助理來敲門提醒裴弋有人來訪，程栀才回過神，“你去工作吧，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乖啊，晚上給你打電話。”她刻意聲音放得和緩溫柔，活像長輩誘哄小孩兒下次再買糖時的模樣。
裴弋眼裏閃着笑意，應了下來。
周助理覺得牙都有點酸，但是為此時來訪之人的運氣贊嘆，還挺會挑時間。
他莫名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這樣的感受以後不會少。
挂斷電話後，程栀拉開行李箱，慢慢“布置”着這個需要住上将近兩個禮拜的房間。
是的，前面和小蘇溝通過後，才知道，因為這次全新的賽制，比賽時間被拖長到了近半個月。
她突然想起，自己剛剛和裴弋，還沒說這個消息……
應該也沒什麽大礙？
程栀覺得心裏惴惴的，在杭城時說的還未分離，已經想念，不是假的。
到了南城以後，得知比預計長了一倍多的時間，她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慌。
這是她第一次出差這麽長的時間，之前無論是自己參賽，還是帶學生出去參賽，最長也就一周左右。
但彼時連思念都隐晦的不敢言說。
如今，至少是不同的了。
壓下莫名矯情的情緒，程栀收拾完行李後，并沒有如前面和裴弋說的要去睡覺。
她打開筆記本，開始看起剛剛小李發給她的資料。
已經通過全國初選，參加這次舞蹈大賽的選手共有三十六人。
兩周，四次直播。
第一次直播便是後日，是所有選手的第一次個人比賽，會有評委進行打分，但并不進行淘汰。
其實就相當于算是初舞臺，給了所有舞者展示自己的機會。
第二場直播是初舞臺後的三天，由選手自由選組，三十六名參賽選手将分為六組，進行舞劇表演。
直播當日，淘汰一半選手。
第三場比賽，由評委組指定命題，參賽選手自由選擇表演舞蹈曲目，回歸專業古典舞的賽場。
由評委占據百分之七十的打分權利和觀衆百分之三十的投票權利。
據說這是和一衆娛樂圈流行的選秀比賽學的，想要激起觀衆的熱情與參與度，但又要把持古典舞的專業性，算是一個小小的嘗試。
最後一場比賽，無比考驗選手的基本功、創作能力和表現力，要求選手個人自創表演，同樣給予了觀衆部分投票加分權利。
決出名次。
這般賽制，乍一看是有點不倫不類的。
但程栀想起年前參加古典舞協會會議時，德高望重的前輩們都為振興古典舞而摩拳擦掌。
比起許多鮮為人感興趣甚至已經失學的非遺文化、樂器戲劇舞種，古典舞并不算糟糕。
但，激起更多人對古典舞的興趣、讓這門藝術雅俗共賞，更是從業者的畢生追求。
先前，院長也找她商量過，因為覺得她形象好，舞技也算是業內翹楚，希望她能夠開通一個社交自媒體賬號，宣傳專業、宣傳學校。
程栀不好拒絕，應邀開通了一個微博賬號。
但她本性不好張揚，便只偶爾發些專業的舞蹈視頻，寥寥幾千粉絲，大概都是G大的學生們口口相傳、友情關注。
三十六名選手的文件資料并不算多。
但當附上了每個人的簡歷乃至過往賽事視頻後，了解起來便繁複了許多。
程栀将三十六名選手基本了解之後，回過神，竟然已經是傍晚邊。
作為俨然已經是行業內的頂尖舞者一員，她看了學員的初賽視頻後，對所有人的基本功和擅長點便有了大致概念。
三十六人，最突出的有三人，僅是潦草的初賽便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天賦與美感，兩女一男。
或許是好為人師，她希望自己作為評委，盡到打分評點職責的同時，有可能為參賽選手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她記下了所有人的突出與不足之處。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是裴弋打過來的電話，程栀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接近傍晚六點。
答應下來的三餐主動問候……程栀有些心虛地接起電話，先聲奪人：“裴弋，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問你有沒有吃飯呢？”
聽筒那頭沉默了一瞬，傳出一聲輕笑：“聽起來不是剛睡醒。”
“反應得還挺快。”
“啊？”程栀發出疑問。
裴弋沒有回答，換了話題：“你住在蘭亭？”
程栀愣了愣，目光掃到桌上精致的餐巾紙盒上的名字，“是的。”
“你怎麽知道？”中午匆促，她還沒來得及和裴弋說。
“有位生意夥伴說在蘭亭看到你了。”
程栀“啊”了一聲，“這麽巧！”
“我本來也是要和你說的，我住在蘭亭803。”
裴弋“嗯”了聲，手指輕輕點着手機背面，敲了三下。
“離酒店東面大約三百米有一處美食街，那裏的烤冷面、瘦肉丸、豆腐包、炒酸奶、檸檬無骨雞爪都還不錯，我記得你喜歡吃腸粉，那條街上有一家叫‘地道腸粉’的店，嗯，真的非常地道，可以試試看。”
程栀聽得眼神越來越亮，肚子應景地叫喚了一聲，她捂住小腹，小心翼翼地問：“你聽見了嗎？”
“什麽？”
程栀悄悄松了口氣：“沒什麽，聽起來就很美味，想去！你怎麽知道的？”
裴弋頓了一下：“以前到南市小住過，比較熟悉。你去試試，晚上不要餓着肚子。”
“我現在有點事。”
程栀下意識想說你去忙吧，張了張唇，才反應過來：“難怪你和我說了這麽多，原來是因為不能陪我一起吃飯！”
“抱歉。”聽筒那邊的聲音明顯比較雜，裴弋似乎不在辦公室。
程栀抿了抿唇，語氣肯定：“你也沒吃晚飯。”
似乎是被說中了，裴弋沒有反駁。
程栀站起身，拿了件外套：“我去吃飯了，你也快去。”
“好。”裴弋冷冽的嗓音透過聽筒低沉了幾分，莫名叫人聽了覺得耳廓酥麻。
程栀揉了揉耳根：“你去忙吧。”
挂斷電話，她想了想，給周助理發了條微信：
【周助理，裴弋他還沒吃晚飯，你盯着他吃完再工作哦！】
她下意識以為裴弋是要忙工作，因為在她車禍前，他便是三百六十五天，十之七八都在加班的，更別提積累了兩個月的工作。
沒幾分鐘，收到周助理的回複：
【好的，夫人，裴總跟您通完電話已經在吃了。】
程栀這才放下心，套了件薄款風衣，決定今天晚上就往裴弋那般盛情推薦的美食街去瞧瞧。
而回複完程栀微信的周助理，正捧着手機展示屏幕：“裴總，夫人沒再回複了。”
他想了想，加了一句：“夫人真的很關心您。”
便看見靠在醫院走廊上身長玉立的青年，一身冷峭的氣質都疏散了幾分，唇邊勾起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周助理悄悄松了口氣：“裴總，那晚飯？”
他站得筆直，心裏想着晚上吹了的約會，覺得這都叫什麽事兒？
方才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陪着裴弋見完合作的老總，路過街邊，看見幾個警察押着幾個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便要走向停在路邊的警車。
警察拎着其中一個鼻青臉腫的男生衣領，表情算不上好：“小小年紀逃課、打架鬥毆，剛我們沒來，你那刀子就掏出來捅人了？”
饒是他們到得及時，那刀還沒桶，可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子，居然打得還不輕，有一個傷得重的男生頭部不知被什麽尖銳物磕到都出了血，把他們幾個警察吓了一跳，已經叫了救護車。
“是他們先欺負我的，我只是正當防衛。”男生滿臉不服。
警察被氣得笑了一聲：“你還挺厲害，一個人壓着他們三個人打。”
“還知道正當防衛，你是不是還知道未成年殺人不判刑啊？”
男生搖頭：“我滿十四周歲了，會判刑的。”
警察：“……”
“我今天非得和你家長好好說說，你這個态度，得好好教育……”
不小心聽到的周助理：“……”
然後，他就看見那男生不經意擡頭，望向了他的方向，對着他身後，喊了一聲：“哥。”
？？？
他幾乎石化在當場，不敢置信地轉回頭，看見裴弋面色冷得驚人，但還是應了一聲：“怎麽回事？”
好家夥……然後，他就有生之年，第一次踏足了警察局。
陪上司處理家裏那不成器的弟弟。
不過後來搞清楚了，那男生不是裴弋的親弟弟，只是以前住在一條街上的鄰居，裴弋外婆還住在那兒。
事情經過的确就是那三個男生合夥霸淩，沒想到碰到了硬茬子。
那刀，只是男生随手從包裏想掏書砸人，結果掏出了美術刀，沒想到被好心路過的熱心人報了警，成功實現警局一日游。
但，被打得更慘的其他男生家長反倒還不依不撓了，要求裴弋給個交代。
裴弋冷着臉沒有與幾人糾纏，非常“好脾氣”地付了醫藥費，然後轉頭囑咐他走法律程序，請律師，好好告。
周助理：“……”
就這樣，本應認真工作的一個下午晚上，還有他的約會，都用來處理這民事案件了。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那男生後來叫來了親姐姐，居然就是SW公司這次留下來的顧問，叫常玉芷。
現在，那位來得匆匆、長相明麗的常小姐便正在醫生處陪着弟弟包紮傷口。
而，與程栀通完電話，顯然周身氣質溫和了許多的裴弋，在聽到他這句問話後，終于動了動身子。
“是該吃晚飯了。”
裴弋懶懶地走到病房門口敲了敲門，“我先走了。”
常玉芷連忙走出來，她身材高挑，站在裴弋面前只比他矮了半個頭，瞧着還挺和諧。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裴弋随意地擺了擺手：“你們很多年沒見了吧，別一直兇他。”
常玉芷眼眸瞪大：“我兇他幹什麽，他是被欺負的那個诶。”
裴弋眼簾掀起，看見常玉芷眼神狡黠，知道她自有成算，便不再多說：“随你，我去吃晚飯了。”
常玉芷點了點頭，“我不跟你一起了，得陪着我弟談談心。”
“誰和你一起吃？我太太看見會吃醋。”裴弋輕嗤了一聲。
常玉芷：“……”
不遠處的周助理：“……”
他陪着裴弋在外面簡單地用了個餐，因為一下午的時間白費，程栀又不在，大魔王非常“心情好”、“幹脆”地拉着他去加班了。
“裴總，您晚上還和夫人通電話嗎？”他想再掙紮一下，
裴弋輕瞥了他一眼：“你想和你女朋友通電話，就去。”
周助理輕咳了兩聲：“我女朋友今天生日，我想陪陪她。”
裴弋：“……”
“去吧。”
周助理眼神一亮：“謝謝裴總。”
果然是懂了愛情甜蜜的人都會體諒他人了。
也是有好處的。
于是，體諒他人的裴弋在周助理走後，工作了沒一會兒，終于還是覺得工作，無趣。
絕對不是羨慕。
晚上八點，他估摸着程栀應該吃完晚飯了，打過去電話，沒想到卻被拒接了。
？
【回酒店了嗎？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那頭很快地回了一個：【是的，等會兒】
裴弋挑了挑眉，沒有繼續問。
等回到別墅，晚上十點，程栀的電話才回過來，語氣帶着明顯的興奮：“裴弋，我見到我偶像了！”
“我太激動了，這趟出差已經值了。”
裴弋沉默了一瞬，“你偶像？”
“男的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