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程栀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此時不由慶幸還好戴了口罩，別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你好。”她淡淡地點了點頭。
攝影師黃哥的鏡頭沒忍住往程栀身上轉，反應過來又移了開：“程老師和這位選手認識？”
程栀點了點頭, 将手腕挎着的包包往上提了提，落落大方地回答：“剛剛這位選手和我同一航班，座位正好在我旁邊。”
“不過談不上認識, 比賽時不會特殊照顧的喲。”她眉眼彎彎, 笑着調侃。
幾個工作人員“哇”了一聲, 笑作一團。
尚華軒也淺淺笑着：“早知道剛剛坐我旁邊的居然是評委老師, 就該攀攀關系, 現在來不及了, 唉。”
他的語氣可惜, 但眸光清亮，顯然只是在配合玩笑, 并不叫人覺得刻意, 分寸拿捏得恰好。
程栀禮貌地笑了笑，覺得尴尬緩解了幾分。
還是小李先回過神, “走了走了，我送程老師回酒店。”
一行人往外而去, 卻是分道揚镳，坐上了不同的兩輛車。
小李和程栀解釋：“那個選手是最晚到的了, 就他的VCR還沒拍, 我們就不和他們一起了。”
“程老師辛苦了, 您今天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明天上午我來接您去現場對一下流程？”
程栀點了點頭, “你可以先把流程發我看一下，我們明天也能輕松一些。”
“對了, 你手上有沒有這次大賽其他評委以及參賽選手的資料，我想先熟悉一下。”
小李有些詫異，她也對接了多位評委，程栀還是其中第一個主動要求熟悉資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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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明天去節目現場，除了走流程、進行評委單訪，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評委之間彼此熟悉，對參賽選手先做一個初步的預估。
因為這次大賽與藍莓視頻合作，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必然對熱度和流量有些追求。
因此，不同于以往的專業大賽，這次大賽新增了更有趣味性和看點的比賽規則和流程。
程栀是最後一個到的評委，她原先還以為是因為對方并不重視這次大賽，只是為了出場費勉強來走個過場。
因此，她前面根本沒提希望程栀主動了解大賽選手的要求。
反正這次大賽，一共由三位主評委、和八名專業評委組成。
雖然都有一樣的評分權和選擇權，但主要還是重點在三位主評委上，八位專業評委如果有人想要渾水摸魚，也不是難事。
結果，好像是她搞錯了？
程栀居然不是來混出場費、是想要認真當評委的？
“太好了，程老師！這樣我們明天的工作會順利很多！”小李有些激動，對接到的評委是年輕、好說話且認真的，無疑是一件好事。
“我馬上發給您！”她拿出車上的随身筆記本，将資料傳給程栀。
程栀笑着點了點頭，“謝謝，期待明天再見。”
到了酒店房間，她還沒收拾行李，想起裴弋說的到了給他說一聲。
現在這個點，差不多快到午飯時間，她剛剛拒絕了小李問要不要陪她一起用餐。
程栀想了想，沒有發微信，而是直接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于是，正在裴弋辦公室心驚膽戰地交着兩個月來工作報告的高管聽到鈴聲，心跳都差點停了一拍。
這位高管是上個月被莅臨檢查的伍原随手挑中從分公司一步登天升上來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伍原怎麽就一眼看中了他……
要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潛川有兩位大老板，但是一直以來似乎都是裴弋的一言堂，另一位投資人最多在年會上能夠見上一面。
結果，他一個分公司的主管，連個副總都不是，卻直接被突然出現的伍原選中到了總部……
就很難不讓人懷疑伍原是不是想培植自己的親信。
但偏偏，兩個月來，總部的高管，沒有任何人事調動，嗯，那位“賞識”他的伍總出現了兩個月，又消失了。
反之，消失了兩個月的裴弋回來了，任誰有這際遇，都會覺得難以自處。
好在他是從研究室一路升上來的，自覺性格木讷，做不來讨好上司的事，也沒“聽勸”去伍原身邊鑽營。
但饒是他自知情商不高，卻也知道現在、此刻，實在尴尬。
他擔心，裴弋根本不認識他……
因此，他剛進裴弋的辦公室，嘴巴一張，就開始做起自我介紹。
然後剛說了個名字……就被打斷了。
“我知道你。”裴弋坐在椅子上，面色淡淡，聲音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接過了他的工作報告便開始看起來。
高管身軀站得筆直，內心戰戰，捉摸不透裴弋的情緒。
這是什麽意思？不會馬上要把他打回分公司吧？
因為他自覺這兩個月，也沒有出什麽新成績。
沒錯，他調到總部，也是主管實驗室研究。
實驗研究，周期相比可以量化的利潤、數據，總是更長更抽象的。
但他也不像其他人，現下沒有成果，就狂列計劃，俗稱給領導畫大餅，只是實事求是。
現在，他又有點擔心裴弋看不懂他的工作報告，因為內容太過專業，就算盡量以通識的語言描述，但他分公司的總經理就是看不太懂的……
而且，看不懂，卻也不提問，有點自以為是。
他希望裴弋如果不明白，能給他解釋的機會。
然後，他看見自己這位年輕得可怕的最高上司，先是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便似乎是目光凝住，重新翻回了第一張。
他心頭一跳。
“裴總，我還準備了更全面的資料。”他不由出聲，因為裴弋規定是千字內文字，圖表不超過三頁，他只能私下準備了更多。
裴弋擡起頭，輕掃了他幾眼，語氣冷冽：“不用，這個夠了。”
便拿着筆在報告上似乎圈點了什麽，這是做“批改”？
他不會成為今天第一個沒成功通過工作報告的人吧…
高管精神一凜，他不是不知道言出法随的道理。
看裴弋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滿意。
“裴總，我……”
身為科研人的執拗起來，他下意識想為自己的研究進行說明。
然後，便聽見了輕快的手機鈴聲。
他清晰無比地看見，裴弋冷淡銳利的眉峰擰起，冷白修長的指骨取過手機的瞬間，其實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幻，但莫名叫人覺得松快了許多。
接電話的聲音都仿佛錯覺的溫和：“到了？”
裴弋站起身，握着手機走到了窗邊。
高管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敢去瞟留在桌面上已經有了寥寥字跡的紙張。
工作報告不知道有沒有通過，也沒敢走。
程栀并不知道裴弋那邊的情景，電話接通便覺得一直浮着的心更飄了幾分。
第一次，出差一到目的地有了報平安的對象，叫她真覺得有幾分“平安了”的感覺。
“剛到酒店。”她不自知地唇角帶了笑意，非常誠實，“有點想你了。”
聽筒那邊非常安靜，只有清淺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裴弋的聲音才響起，只是簡簡單單的“嗯”。
程栀撇了撇嘴，“你怎麽不說些甜言蜜語哄我呀？”
裴弋頓了頓，從善如流：“我也是。”
他的聲線非常冷靜，淡淡的語氣分毫不給人甜蜜的錯覺。
但程栀仍是忍不住抿了抿唇，克制笑意：“你在忙嗎？”
“不忙。”
“餓死了。”
“裴弋，你吃飯了嗎？”
裴弋：“還沒，那你先去吃飯？”
程栀搖了搖頭，才想起對面人并不能看見。
“你的手機電量夠嗎？”
裴弋有些不解，朝手機屏幕看了眼，一早上除了和程栀聊天，并沒有被主人再多關注的手機電量還剩93%。
“還有很多。”
程栀眨了眨眼：“那我們一起吃呀。”
“一起吃？”
程栀沒有回答，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切到微信界面，直接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顯而易見，裴弋很少使用微信視頻，接起視頻電話的瞬間，攝像頭直直對着他的下巴，從下往上，這個角度，任誰拍臉都是下圓上窄。
程栀已經取好手機支架在桌面上，看見裴弋臉的一瞬間便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裴弋，你調整一下角度。”
她笑得眉眼彎彎，頭都歪了一瞬。
但有賴于手機支架，一張巴掌大的臉在鏡頭裏仍是出衆得好看。
裴弋定定看了幾眼，才聽程栀的，只有将手臂幾乎往前伸直，臉在鏡頭中才正常起來。
程栀眼含笑意地盯着屏幕，手支着下巴：“我們隔着屏幕，面對面一起吃飯，四舍五入，就是一起吃飯啦。”
“你可以舉着手機，一路捧着我到食堂去，讓你們公司的人都看見我，我要側面宣誓主權。”
她的語氣調侃，其實知道裴弋幾乎不去食堂。
裴弋表情怔愣，哭笑不得地伸手揉了揉眉骨，“也不是不行。”
說着，便作勢轉身。
程栀愣住，連忙阻止：“诶，不要不要，我開玩笑的。”
“我的午餐已經到了，你快叫周助理給你送進來，我就知道這個點你還沒吃！”
她将鏡頭轉向剛剛酒店工作人員送來的午餐，三葷兩素，還算豐盛。
裴弋輕笑了笑，沒有問她是怎麽知道他還沒吃的。
非常聽勸地走回辦公桌，才發現剛剛報告工作的高管還沒走。
他的唇邊猶帶着笑意，往前舉着手機并沒感到尴尬，坐回在辦公椅上，朝高管點了點頭，“麻煩幫我叫一下周助理。”
電話那頭程栀的聲音頓時噤聲，裴弋那邊還有人！
她覺得面上燒了幾分，便想挂斷電話。
裴弋眸光一頓，“別挂，我馬上和你一起吃飯。”
程栀：“……”
高管：“……”
然後，他看見被稱為大魔王的boss随手拿起鋼筆，在紙張上寫了幾個字後，遞給他，語氣溫和：“去吃飯吧。”
高管內心玄幻地點了點頭。
然後，不知怎麽想的，伸手在西裝外套的口袋掏了掏，掏出來一個小小的手機支架……
他女兒給他買的，因為方便，一直随身帶着。
遞給了裴弋：“裴總，這個可以架着手機。”
裴弋似乎有些詫異，并不客氣地伸手接過：“謝謝。”
“你找財務報銷。”
高管連忙點了點頭，帶着自己的工作報告走了出去。
有些玄幻地去找、周助理給裴弋送午飯。
周助理看見他的表情奇怪，有些同情：“裴總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但你放心，獎金不會少的。”
高管愣了愣，才想起看自己的工作報告上裴弋寫了些什麽。
他的目光倏然一亮，被圈起來的地方竟然是他進行的項目研究中的核心數據，若是不懂行的人根本看不懂。
寥寥幾字，淩厲得力透紙背，一針見血。
他快速翻閱着，周助理湊過來看，眼神一滞，只見最後一頁的空白處，赫然是：半年獎金。
“穆主管，這麽多獎金，你還不滿意嗎？”他的語氣是再明顯不過的酸。
高管瞳孔瞪大，愣在原地。
周助理語氣幽幽：“您是來找我炫耀的嗎？”
羨慕是有的，但他的眼神清澄，并無嫉妒不好的情緒。
高管自然也能看出來，他連忙擺了擺手，受寵若驚：“不是不是，我沒想到裴總居然這麽賞識我，我還以為裴總都不知道我是誰。”
周助理笑眯眯的，為大魔王說話：“怎麽會，裴總早就注意到您了，去年就和我誇過說您天賦出衆，性格踏實，是成大事之人。”
這話，自然不是裴弋說的。
但反正伍原都不在了，他給裴弋報告這位新晉到總部的高管時，裴弋也是認同了的，只是沒他誇得這麽“明顯”。
但作為合格的下屬，為上司贏取人心，只是基操。
這位主管，的确是，成果、貢獻在整個公司也極為突出了，只是成果被不靠譜的上司竊取、壓了許多年。
“這一上午，您的獎金是最多的。”他語氣真誠。
高管頓時覺得胸腔湧上一股熱血，恨不得立馬沖回崗位工作個三天三夜，再為公司立下汗馬功勞。
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才想起來裴弋剛剛最後和他說了什麽。
他便又停下腳步，再轉回頭，語氣有些古怪：“周助理，裴總說要吃午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