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來真的不是偏心
金碧輝煌的趙家別墅內,趙故看着面前的兩張紙,十八年來的疑惑瞬間理清楚了。
原來如此。
趙故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名字的含義,原來取名趙故已經預告了她前十八年的人生——就是照顧好趙安安。
那些忽視她、打壓她、使喚她都是出自父母的真心。
上次班主任私下小心翼翼地跟自己說,不要為了偏心難過,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哦。
因為自己是姐姐,責任重大,所以父母才選擇磨練心智、窮養自己的,不是偏心。
但,原來也真的不是偏心。
因為自己從來就不是趙家的孩子。
她趙故只是一個路邊撿來的,看着可憐于是抱回來随便養着的孩子。
面前的兩張紙,一張寫着【骨髓捐獻協議書】,手術日期預約在三天後。
另一張則是【欠條】,列下了趙故從小到大不曾記得的各類費用,大到家裏裝修費,小到嬰兒時期的尿布,合計五百萬整。
她十八年來的母親說:“如今能和趙安安配上型,是老天在給趙故機會回報趙家。”
“你好好想想,正常人都知道怎麽選。”養父趙建業在一旁冷冷道。
剛才趙故在回家路上試探着說不想捐骨髓,養父母的臉色就立刻變了,一回到家就甩下DNA文件和這兩張紙讓她選。
這讓趙故更加心驚。
因為這一個月來的夢,都和這一刻重合了。
不同的是,那時她已經做完了捐獻手術,沒得選擇。
當天就背着五百萬的債務,被趕出了趙家。
夢裏的趙建業說的是:“讓你還撫養費是我們的權利,和你救安安無關。當初也是你自己簽的捐獻協議。”
雖然說的話不同,但夢裏的趙建業和現實的趙建業,表情竟然也是一模一樣的。
既然如此,何必假裝她有的選?
趙故自嘲地彎了彎嘴角,拿起欠條。
“你——?!”趙建業顯然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個選擇。
原本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譚夢平也慌了:“你再想想,捐骨髓又不傷身體的,國家每天都宣傳。五百萬可不是小數字。”
趙故準備寫名字的手一頓。
譚夢平以為她回心轉意連忙繼續勸道:“明年就高考了,背着債怎麽上學啊?”
趙故将欠條拿起,揮了揮:“我簽可以,得去公證解除收養關系,今後不需要我贍養。”
做夢之後,她每天都在查收養法的規定,才知道必須提前去警局協議斷絕關系,否則等養父母老了還是要判自己負責贍養。
既然養父母能在趙故救了他們親生女兒的情況下還追讨撫養費,等老了誰知道會不會再跟自己要贍養費。
趙建業深深地看了趙故一眼,良久才道:“可以。”
譚夢平連忙拉着他往角落走了兩步:“萬一她真的簽了呢?安安再去配型還來得及嗎?”
趙建業嗤笑道:“她現在敢跟我們硬氣就是因為還沒簽,等她知道沒錢是什麽感覺,自然就會回來找我們了。”
說完,他又低聲道:“醫生說安安病情不急這兩年,再不濟明年趙故也得高考,你忘了,她上的是桂枝。”
趙故從口型裏看出“桂枝”兩字,立刻明白過來。
夢裏的她,高三交不起學費,私立學校學籍又無法轉學到公立,只能休學一年打工再轉到一家縣城便宜的私立高考。
看來這次,趙建業也是打了同樣的算盤。
但最差的結局趙故已經在夢裏走了一遍了,到了警局也絲毫沒有猶豫。
在警察見證下,三人簽完了斷絕收養關系的協議和欠條。
趙建業和譚夢平揚着下巴迫不及待地走了。
上車前看着漸漸陰下來的天色,兩人志在必得地看了趙故一眼。
已經是冬天了,趙故離開趙家能撐幾天呢?
趙故沒再注意他們,只跟着警察走完程序,做完例行的采血DNA入庫,就走出了警局。
近江市在陰了半天後,飄起了小雨。
在冬天,這就意味着急速降溫。
趙故将衣服裹得緊了些,思索片刻,坐上了去學校的巴士。
學校的宿舍,大部分是給沖刺班學生用的普通宿舍,小部分是給外市學生住的洋房。
沖刺班是桂枝高價挖來的免學費績優生,不僅免學費,校內的開支——住宿費、水電費、吃飯費用也都是免費的。
而且這個班級為了保持緊迫感,每月是按排名輪換的。
只是趙故為了迎合趙建業和譚夢平,每次考試都不敢好好考,生怕自己超過趙安安,自然不是沖刺班的學生。
洋房的住宿費,就更不是她現在能消費起的。
她來學校,只不過想找個附近便宜的旅館,講講價,順便省以後的公交費。
趙故最後找到了學校兩條街以外的私人旅館,住在閣樓,60塊錢一天,衛生間是公用的。
這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了,就這還是老板看她可憐才同意下來的。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準備休息了。
主要也确實沒什麽好收拾的,旅館只有一張床和一盞燈,她出門被趙家人全程看着,衣服也沒拿幾件。
快速洗漱完,倒了杯熱水,趙故就趴在床上做作業。
不用顧慮趙安安的面子,做作業的速度比以往都快,回想以前自己邊寫邊改的日子,再想到明天不用早起做早飯,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實在是一點悲傷的感覺也沒有,被趕出趙家,自己竟然覺得一顆大石落地一般輕松快意。
可能自己确實不屬于那個家,從來沒有過歸屬感吧,趙故感覺這個破舊的閣樓都比趙家溫暖。
桂枝高中的早讀在早上八點,趙故七點四十分起床才晃晃悠悠地過去。
趙故在路上順便買了個豆沙包和豆漿,都是熱乎乎的,教學樓也有暖氣,穿得單薄也不覺得冷。
剛踏進教室,趙故忽然就被圍住了,一張張八卦的臉七嘴八舌道:“你今天怎麽沒和趙安安一起來?”
趙故把作業都交到講臺,坐回座位,那些人還一點都沒有散開的趨勢,反倒和複讀機一樣:“我還聽說今天趙安安是哭着來上學的,到底怎麽回事啊?”
“這個麽……”趙故心裏還在盤算着怎麽說,剛走進來的譚竹慶就迫不及待地替她回答道:“當然是趙故自己不願意。”
他一臉高深莫測地坐下,原本圍着趙故的人立刻轉過去,滿臉期待。
譚竹慶刻意瞪了趙故一眼才緩緩道:“有些人,被趙家養了十八年,一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就等不及跑路了呗。”
“啊?!”四周的人沒想到是這麽大的八卦,明顯都被震住了,目光不斷在譚竹慶和趙故身上打轉。
“怎麽會呢?趙故不是趙安安的雙胞胎姐姐嗎?”有人完全不能理解怎麽雙胞胎也能不是親生的。
趙故就聽着譚竹慶滿臉悲痛道:“還不是為了趙故着想,我姨夫瞞了趙故十八年,把她當親生女兒養。還是今年安安姐手術做配型和趙故正好配上了,才說這件事。沒想到趙故一聽要她捐骨髓二話不說就走了。”
“啊——”教室內一片長籲短嘆。
有人偷偷朝趙故方向tui了一口:“這人怎麽這樣啊!”
趙故從來不被班上的人喜歡,性格內向沒什麽優點不說,父母的态度也說明了一切。
班上大部分人随大流,順着大人的想法,認定趙故又笨又不讨喜,平時班級聚會也不參加,簡直沒勁透了,向來把她當透明人。
而且連趙安安的表弟都可以随便使喚的人,能有什麽出息。
實在沒有交朋友的必要。
只是沒想到趙故這人還這麽狠心。
“要是我能配上,我都願意捐!”有人故意大聲道,“真不知道在趙家吃了十八年白飯怎麽養出個白眼狼來!”
趙故一想,還真的沒法解釋。
她就是不願意捐,但有人說願意,這份“善良”她也很欽佩。
“我可以幫你聯系趙建業。”趙故轉過身對那人誠懇道,“他們一定很高興的。”
那人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有些驚慌。
想必腦內閃回了不少血液相關的新聞,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血型又不是熊貓血……”
“你也可以捐給同血型的啊。”趙故微笑了一下,“世界上血液病的人這麽多,你這麽善良,一定願意的吧?”
那人扭頭不說話。
一堆人圍在譚竹慶旁小聲嘀咕了幾句,見班主任進來才快速地散開。
班主任谷冉冉是領着一個男生進來的:“我們班新轉來的同學,自我介紹下。”
臺下瞬間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論聲。
趙故擡頭,才發現那男生身量很高,長得也精致,難怪大家反應這麽劇烈。
只是一進門眼神就四處亂瞟,連着被谷冉冉提了兩次才反應過來:“哦,對,我是沈西辭。”
趙故認了認臉,就準備繼續低頭做自己的試卷。
沒想到他的目光繞着整個教室梭巡了一遍,忽然停在了趙故的方向,還微笑了一下。
趙故:……?
趙故不明所以地仔細辨別,發現确實是自己不認識的人。
然而沈西辭已經自說自話地走到了自己旁邊的空位,朝老師燦爛道:“我坐這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