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星星
段嘉央委屈, 第一次出這種事兒,她真不知道怎麽辦,就害怕自己把人撞死了。
委屈的哭了一會兒。
林珂在旁邊哄着她, 摟着她輕輕地拍, 說:“待會我去那個叔叔房間錄個視頻給你, 你先吃點東西。”
“好。”段嘉央靠在她懷裏,這會找到了主心骨, 她吸了吸鼻子,被她哄一哄幾秒好了, 她用自己那只好手擦了擦眼睛。
“張嘴。”林珂吹了一吹勺子, 喂給段嘉央。
段嘉央這會兒感覺不痛了,含着勺子吃了一口,林珂一勺一勺的喂她粥吃,段嘉央乖乖吃,心裏暖呼呼的, 偶爾理智上線覺得自己好幼稚。等她吃完,林珂拿紙巾給她擦嘴, 确定她沒事兒,拿着手機出去。
對面那個叔叔是搞建築的, 在工地上班, 車子買給兒子結婚的,自己最近剛考到駕照,平時就拿着車開一開, 他也沒想到這條路有人過。
兩車撞上的瞬間慌了,他操作連續失控。
林珂過去說明情況希望他們錄視頻報平安, 對方給她道歉又道謝,聽說不用他們賠醫藥費, 眼淚都險些掉出來,若不是段嘉央可勁把他拽出來,他在車裏會直接吓死。
林珂錄着視頻沒說話,舉着手機,又拍了兩張照片,她臉頰繃緊,對方也不敢多搭話,能感覺到這個家屬在怪他,很害怕她。
“好了。”林珂錄完視頻,那個叔叔的兒子走過來,說:“我們能去看她嗎,不然我們心裏過意不去。跟她說一聲謝謝也好。還讓她這麽擔心我爸,真不好意思。”
林珂保存視頻,“可以,提前跟我說。”
那父子倆剛買了點面包回來,說什麽也讓她拿一點走,林珂拿了一袋,對方讓她留個電話號,林珂拿自己手機出來,兩邊加了微信。
他兒子是大廠的職員,胸口戴着工牌,說話彬彬有禮,說:“真的很謝謝那位小姐,我爸說當時有車開過來,看着她們撞車了都沒想到來拉扯一把,人情冷暖,也就段小姐,我爸把她撞了,她還跑來救我爸,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林珂捏着手機,冷聲說:“以後別開車了。”
說完,她沒什麽感情的從房間出去,對方望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心裏感激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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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珂回去把手機和面包給段嘉央,段嘉央聽着那位叔叔一聲一聲的感謝,讓林珂把撕開包裝袋她吃着面包,面包很便宜那種,甜齁齁的,她吃的津津有味,覺得自己做的很值。
看過确定沒事,段嘉央懸着的心落了下來,這時察覺到了林珂緊繃的臉,她手指戳林珂的臉頰,“幹嘛呢,又不是很嚴重,你吓成這樣。”
她安慰林珂,“不是很嚴重,別怕。”
“那也不行。”林珂滿眼心疼。
“你說我會不會留疤。”段嘉央輕聲問着,林珂趴在床邊,手撐着下颚,她說:“不會的,你不是說,就是一點小傷嗎,我看你就不是易留疤的體質。”
段嘉央就放心了,她躺着,又把手機打開看,反複聽人家感謝她,她覺得自己真善良。
下午,段嘉央休息了一會兒。
起來時,段力天坐在她床邊,他把床往上升,讓段嘉央靠着床,段力天把枕頭拍軟了放她後面,沒見到林珂人,視線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皺眉問:“她人呢。”
“她回去幫我拿洗漱用品了,待會過來,也去給我做飯了。”段嘉央說着又關心她爸。說他高血壓這樣不成,藥得不離手,還得多做檢查。
倆人難得心平氣和地聊了會兒天。
段嘉央說口渴,段力天去倒水,段嘉央又說腦子痛,“爸,你給我按按太陽穴。”
段力天站起來,一邊皺眉一邊給她按。
“你手好僵硬,沒有林珂按的舒服。”
“我叫個護工來。”
段力天龇牙咧嘴的拿着手機出去,不過他是給秘書打了電話,讓他查一下林珂,問問這人到底去哪兒了,也不知道這人昨天有沒有好好休息,萬一又出事了那怎麽成,他這高血壓時好時壞,段嘉央還得有人照顧。
此時,林珂回了家,她輸了密碼,身後還跟了個人,是林婉。
林珂主動給林婉打的電話,倆人在中川路見面,也算是林珂去接的林婉,林婉在那兒開了個畫室。
林珂的畫都是标成藝術品,沒幾個人買得起,但是她經常免費開展給美術院校的學生們學習,把自己名聲在藝術界打響了,她在國內混得不錯,名流們很買她的賬,目前還有不少追求者。
林婉穿着薄款的大衣,畫了溫柔系的妝,直長發,走到哪裏大家都叫她老師,都覺得她美麗、溫柔大方。
任誰也不知道,這位老師把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她的女兒曾經永遠一件衣服,從頭罩到尾巴,髒兮兮的,身上布滿傷疤,險些殘廢,和臭水溝裏爬出來的老鼠無異。
若是林婉手中有三百塊,林婉寧願拿去買一支口紅,也不願意給林珂當一個星期的餐費,還要教育她人要體面的餓肚子。
偶爾,有人提起她那些荒唐事,也是被一句“藝術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怪癖”掩蓋。
髒事醜事反而給她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上了林珂的車時,林婉很忐忑,她一直在看前方,可惜只能看到林珂的後腦,她交疊着腿壓制自己的惶恐,拿捏不準林珂的意思。
中途等紅燈的時候,林珂喝了口礦泉水,她擰上蓋子,“你找過段嘉央沒?”
林婉答非所問,“你跟她在一起了?”
“你不是都知道嗎?”林珂把瓶子放回去,繼續開車,她說話時有時無,經常聽不出來她有沒有說話,更聽不出究竟什麽語氣。
林珂的車在小區停下,這地界不便宜,林婉下車仔細看了看,問:“你租的房子還是買的?”
林珂沒回她,一手在大衣兜裏,一手提着幾個袋子。
她按開電梯,林婉在她後面跟進來。
林珂大學的時候做項目,畢業搞了不少研發,又入了一些股,她在國外有更好的發展,她可不像段力天那樣靠老婆,林珂是自己爬出頭的,後來聽說段嘉央要相親,她直接抛棄一切回來了。
林婉跟她進門開始打量屋內裝飾,目光掃視一圈,房子裏幹幹淨淨,布置的很溫馨,可以想象住在這裏的人多幸福。林婉低下頭想去拿拖鞋船,林珂丢了一個鞋套給她,林婉給自己的皮靴子套上,她說:“房子布置的不錯,你那個沙發套顏色太淺不耐髒,要早點換。”
“不用了。”林珂說,“那是小羊買的,我很喜歡。”
林婉抿唇沒說話,視線落在她身上,心中不快,她覺得林珂不應該跟她說這種話。
林珂也變了,林珂沒有什麽審美觀,更确切一些是沒有什麽審美度,不知道什麽叫美醜,不懂藝術,以前她教林珂畫畫,林珂連顏色都分不清,根本不知道怎麽調色怎麽畫畫。她一度覺得自己生了個低能兒。後來林珂穿衣服要麽胡亂的穿,要麽只穿那一套,長大了有錢也全買一個色系的,如今她會搭配了,衣服顏色明亮了,外面是白色長大衣,裏面是灰色薄毛衣裙,人顯得安安靜靜,溫柔內斂。
林珂往廚房裏走,她把買回來的菜丢水池裏,不冷不淡地說:“昨天你見過小羊,是吧。”
“我沒……”
“沒什麽?”林珂打開水閥,拿了兩個杯子下來洗,林婉繼續打量她的房間,林珂問:“你沒去找她嗎,車禍不是你安排的嗎?”
林婉大聲反駁,“我沒有,我只是看到她鬼鬼祟祟,我就跟了一段路。”
“你是想跟着她,跟她說我和她不合适,然後破壞我們的關系,知道我住在哪兒,然後一直纏着我們是嗎。”林珂一步步走出來,她坐在桌子旁,大白天屋子裏卻蒙了一層暗光,“就像當年那樣,騙她去陌生海島,差點讓她死,林婉你裝無辜,別人信,我不信。”
“你這是什麽意思……”林婉腳往後退,“什麽海島,我根本不清楚,我也沒去過,我怎麽騙她。”
“我查過了,你之前的采訪你說我在海島讀書,你騙她。”
“我那是騙媒體,不是騙她,是她自己蠢跑過去的。我當時在英國,我怎麽騙得到她。”
“可是你知道她在找我。”林珂說。
林婉聽膩了,不想說以前的事兒,她選擇不回答,把四周看了一遍,陽臺上都種上了花花草草,衣架上挂着兩個人的衣服。
小日子過的真甜蜜。
看着讓人煩。
看完,她還是想讓林珂懸崖勒馬,她過去坐在林珂對面,桌上的水她一杯,林珂一杯,水是熱的冒着煙,林珂已經不是當年小孩子了,她望着林婉,擡頭時,能用視線鄙夷這位口口聲聲說愛她的母親。
“段力天當初怎麽放過你了?”林珂問。
林婉微微哽住,捏着杯子的手指發熱,林珂呼着氣,說:“我知道這件事後,一時間表情都做不出來,恨死你了,我都不敢往下深入問他,後面小羊怎麽了。”
林婉眼睛躲閃,再轉過去冷哼,答非所問:“段力天蠢啊,當初在學校談戀愛的時候,我跟他談戀愛,不過是覺得可以立個雙學霸情侶的人設,但是他蠢兮兮的信了,還以為我是真的愛他,我離開他時,他就剩跪下來求我了。他那樣的人,沒爹沒媽,窮得吃土的男人,也就段嘉央媽那種沒頭腦的大小姐看得上他,後來我勾一下他,他就上鈎了。段嘉央,應該是遺傳了她父母最愚蠢的基因吧,所以才那麽蠢。”
蠢人自己上鈎,和她有什麽關系?
林珂說:“那你呢,段力天現在是雪堂老總,身價是富豪榜前幾,段嘉央母親是藝術屆的瑰寶,你呢,給高齡老人生了女兒,最後被騙背債,帶着拖油瓶東躲西藏,只好借高利貸到處坑蒙拐騙,現在還靠着營銷賺錢。”
林婉咬了下牙,笑着說,“可是媽媽有你啊,這麽多年段嘉央還是喜歡你,段力天也最信任你,他要是信任你,怎麽給她女兒找對象,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你?我的女兒很聰明啊。”
林婉什麽都知道,尤其是那些黑暗的事兒,她恨、惡心林珂跟段嘉央牽扯,又驕傲的覺得段嘉央愛林珂愛到癡狂,認為這是一種勝利。
“的确,你說的沒錯,小羊遺傳了她父母的基因。”林珂溫聲說着,“我也遺傳你的基因。”
林婉喝了口水。
“所以,你是看到了她車禍,故意不去幫她對吧。”
林婉繼續喝水,“我沒想她死,我是确定了她沒事才走的。”
“段力天會告你,你應該沒少跟蹤段嘉央吧,他放出消息把你名聲搞臭,你也沒辦法在藝術界待了。”林珂說,“你摸滾打爬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真正的被人喊老師。”
林婉咬唇,這個的确,段力天有能力搞臭她,她把目光看向林珂,林婉語氣溫和下來,“小珂,你看段嘉央跟她爸的關系,她曾經不是也恨她爸嗎,現在跟她爸關系緩和了,父女情深,都已經要和好了。”
是啊。
林珂想着,眼神空洞,她點點頭。
她原以為段嘉央會一直恨着。
林婉溫聲說:“父母是你的依靠,小珂,以後我的一切都給你,我那些作品都賣了不少錢,我現在都存起來以後給你。”
“在英國的時候,後來我四處去借錢了,能賣的我都賣了,就是為了給你治病。我們一輩子的血緣關系是不可能斷的。”
林珂實話實說:“是的,其實我也不理解為什麽小羊會跟她爸和好,明明她很恨她爸的,現在她跟我說她爸只有她一個女兒,我其實心裏沒有波瀾。”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很好,也沒有跟她說過你很壞,甚至從來沒有罵過你一句話。”
林婉聽這話,她分辨不出林珂表達的意思,林珂繼續說:“我就想着,她跟她爸爸和好,我也像個普通人一樣,我不對你做什麽,能忍的我都忍住。真的好想和她像所有情侶一樣熱戀,好好生活啊。”
“怎麽,你都不讓我做個普通人?”
林珂一直在忍,去學怎麽像個普通人那樣和段嘉央談戀愛。
人生仿佛有個定律,時間是良藥撫平人的傷口,哪怕扯着嗓子說,我不會原諒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可時間長了,人就偷偷開始學會釋然,學會諒解。
那些口口聲聲聲嘶力竭喊出的恨意也會随着記憶褪去,不會一生一世恨着一個人,會學着跟別人說沒關系,去跟自己說和解。
林婉聽着她的話,明白又不那麽明白,她努力坐直身體,她其實有些害怕林珂的。當初林珂收到那筆善款,她簽了協議還是想約束林珂,是林珂報警了,她跟警察說自己家暴她,警察調查完,林珂在她耳邊說:“你再纏着我,我就跟警察說,當初那個男人沒有家暴我,是你為了錢為了有永久居住權搞詐騙,等到警察把那個男人放出來,你說會怎麽樣……他會不會把你打死。”
那段時間她害怕死了,覺得林珂變了,壞透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林珂比她更黑暗,甚至林珂可能精神都出了問題,她不敢靠近林珂。
林婉試探地說:“小珂,我會慢慢試着接受段嘉央,把她當家人,把她當你的伴侶看。”
林珂看着她,視線從她的頭頂往下移動,再看回來,她先是不理解,後又合了合眸子,理智似乎在動搖。
好幾分鐘,她聽着林珂說:“好,我幫你。”
林婉一震,沒想到這麽簡單,這一瞬,她腦子在想,如果能跟林珂和好,她勉為其難接受段嘉央……忍一忍不是不可以。
“小珂,那到時候我去醫院看看她……”
林珂沒有出聲,林婉走過來,想和這個唯一的女兒親昵一會兒,她察覺到此時的林珂像是空殼,身上還有那種線,像小時候那樣,她只要扯着線,林珂就會跟她做出動作。
“其實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幹壞事,總是能被原諒。”林珂說,“也不明白,小羊為什麽會原諒她爸,她不是應該恨着她爸爸的嗎?”
林婉沒作聲。
林珂繼續說:“明明那年是他和你一起把我們拆散的,後來的一切也是他和你導致,他愛小羊,你也說你愛我,但是……小羊能慢慢接受他。”
“世界就是這樣。”林婉心髒猛地跳動,她試圖教育林珂,“父母孩子之間有親情和血緣的。”
林珂笑,“是這樣啊。”
林婉松了一口氣。
她低頭去撿地上的東西。
方才她過來時不小心踢開了,她一件件撿起來放在袋子裏,手指撚開了文件夾一角。
接着,她猛地擡頭,她看向林珂,林珂眼睛沉沉,裏面充滿了不解,林珂幽幽地看她,“你去療養院吧,我提前贍養你。”
“這是精神病院!精神病院!”
林婉站起來,手裏還抓着那份協議書,方才所有美好的表象撕開了,她看林珂像是看怪物一樣。她本能的往後退,手一抖,文件全掉在地上。
她多看一眼就覺得害怕,手只抖,“你要做什麽,小珂,我是你媽!你要把我送到哪裏去!”林珂瞥了一眼,說:“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你不僅對我有控制欲,想掌控我的未來,還一直預謀弄死段嘉央,你該去治病了。媽媽,你病了。”
“我說了,我沒有想殺她,我只是不想救她,不想救不等于我要弄死她。”林婉奮力解釋。
明顯林珂聽不進去,她迅速往門口跑,門卻怎麽都打不開,她攥着拳頭拼命的砸門,林珂把裏裏外外全鎖嚴實了。
像她曾經鎖着林珂那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林婉驚恐地看着林珂,林珂視線和她相反,林珂望着落地窗,“在英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母女情誼到此為止,你非要纏着我,一直纏着我,我沒時間去理會你,你就去纏小羊。可是我不是段力天,不是那些男人,不是你纏一纏事情就會有轉機。”
“如今想來,當初你鎖着我,把我關房間裏不停的喂安眠藥,其實不是真的心疼我。”
林珂徐徐慢慢地說:“是覺得爽快對吧。”她瞅了一眼林婉,林婉已經發抖了,這位風韻猶存富有藝術氣息的人開始顫栗,林珂黑色的瞳孔将這一幕收入眼底,“不然我怎麽這麽興奮,報複你會有這麽暢快淋漓的興奮。”
林珂踢了一腳腿邊的袋子,裏面另一個白色的藥瓶子滾了出來,“當然,我自己那份怨氣散了,我不怪有這樣你的媽,我時時刻刻都在感謝能來到這個世界,因為,我能遇到小羊,如果下輩子還是如此艱辛,我也覺得值得。可想想你把小羊騙到海島,又逼到她出車禍,這事還是怎麽都散不掉,我恨你恨到極點了。”
“林婉,你都不愛我,怎麽敢說,我願意和你制造牽絆呢,還願意被你束縛着呢。”
她捏着自己的水杯,澄澈的,桌上的另一杯已經喝下去了一半,林珂看着杯中水波蕩漾,說:“因為你,我後來喝水都要警惕幾分,你怎麽不警惕。”
撲通一聲,林婉雙膝撞地。
“小珂,媽媽求你,我求你了……”
林珂自顧自的興奮,也不接她的話,她輕聲說:“經歷那些的都是小羊啊。真沒辦法原諒你。”
下午兩點,林珂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去醫院,她一個人過來,手裏還提了一個保溫桶。
秘書立馬去告訴段力天,段力天在隔壁病房,段嘉央住院後,他的血壓一直降不下去,他皺眉,“她一個人出來的?她媽呢?”
“不清楚。”秘書說着,看段力天臉色不好,又提到另外一件事,道:“車拉去維修了,那邊說如果不是安全性能好,人多半要沒,緊急避讓後車還折進去一個車頭,車子在對方撞過來時做了安全預警,咱們車子是沒問題的,安全性能非常好,就算有人想做文章,我們拿數據說話也是打對方的臉。”
“現在不想說這個。”段力天現在比較擔心段嘉央。
秘書跟了他好多年,他一個眼神,秘書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秘書也不大愛管孩子的閑事,更別說還是上司的孩子,只是林珂是個人才,雖然他經常覺得段嘉央太廢了,可她人是真的善良是個好孩子,有一句話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秘書說:“車是前年的款,安全系統是林珂做的。”
“什麽?”
“就是四年前她親手做的那個項目。”
段力天這個年紀,有時不得不相信什麽是宿命了。
他擡頭看向秘書,秘書微微颔首,“後面公司用的也一直是這款系統,基本是在這套系統上改來改去,要是前幾年的系統,嘉央會遭大罪。”
說是一千年前等一個輪回,有些人的宿命強到不用一千年,段嘉央跪着求他救一救林珂,幾年後,林珂投桃報李,救她一命。
這誰能想到啊。
誰也想不到。
段力天嘆了一聲,想抽根煙了,秘書說醫院不讓抽,讓他忍着點,拆開了一顆無糖薄荷遞給他,“含這個,嘉央先前買的。”
林珂給段嘉央做了餃子,用保溫桶裝着帶過來,一個個皮薄肉厚,她喂給段嘉央吃,還說:“我給你買指甲油了。”
“真的?”段嘉央擡起身體咬住餃子,“讓我看看什麽樣式的。”
段嘉央總想着買指甲油,每次低着頭看腳趾提醒自己要買,回頭又忘記了,想久了一直沒買。
林珂把袋子拿來,“你先吃,吃完我給你看。”
段嘉央把一碗餃子吃完了。
林珂把袋子遞給她,她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她懷疑林珂偷看過她的購物車。
林珂說:“明天給你塗。”
“今天怎麽不行。”段嘉央拿小瓶子看,是她最近看上的那幾款,她很喜歡,想塗。
“塗一個吧,這對身體又沒害,總不能還去問醫生吧。”
段嘉央催她,“哎呀,痛死了。塗一個指甲油我感覺就不痛了。”
“就塗一個。”林珂說。
“成。”段嘉央挺容易滿足,“我選一下顏色。”她挨個看,都是網紅款,名字取的好聽,什麽落日餘晖,什麽松香凝水霧,什麽夜會愛麗絲,什麽秋日童話。段嘉央挑了一款“堂吉诃德”,深藍色裏面有綠色亮片。
段嘉央支起那條好腿,林珂把椅子往前拉,先給她塗底油,指甲上涼涼的,段嘉央想這記憶真深刻啊,小刷子一掃,好像回到了以前那個夏天,她坐在沙發上指揮林珂,林珂跪在地上給她塗。
耳邊仿佛能聽到蟲鳴,到如今還是分不清是哪種蟲子,但就是很好聽,段嘉央說:“你還記不記得高考結束後的夏天,螢火蟲飛滿了整個池塘。”
“記得,像童話世界。”
段嘉央腳趾動動,林珂剛給她塗了第一個顏色,“這個應該叫螢火之森。”
“我最初不喜歡這個動漫,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知道擁抱後他就會走,那就不要擁抱好了,後來,我發現,真的喜歡一個人,才發現真的沒辦法不擁抱她。”
“所以,你當初親我,我好生氣,回去又忍不住回味,後來氣着氣着,發現更氣你怎麽不親我第二次。”
段嘉央想到自己以前晚上還做夢,夢裏跟她親親,醒來瘋狂舔嘴唇那傻樣,現在覺得自己好傻,又覺得那時候好甜。
林珂挨過去,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段嘉央心髒被戳中了,眼睛故意瞪她,“幹嘛呀,我就是說感慨啊,親什麽親。”
“那你不想要親嗎?”林珂問。
“快給我塗指甲油。”林珂又給她塗了一層,塗到段嘉央最滿意的狀态停止。
門外,段力天站着看的有一會兒了,視線落她們身上,看着段嘉央躺着,腳往上擡,她欣賞了好一會兒自己的指甲油,指揮林珂幹這個幹那個,還要人給她的腳拍照。
林珂不說辛苦,願意被她使喚。
先前在家,段力天都受不了段嘉央,她脾氣大,說什麽非要犟嘴,總分不清別人是為她好,還是把她當錢包,她自己也不會察言觀色到處得罪人,段力天帶她帶得辛苦的要死,可以說,他這個高血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段嘉央。真心帶不動,心累。
現在來看,世界是跟她有适配度的人。
有命中注定這一說。
段嘉央說話不過腦,可有一句話如今想來,她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和哲學,段嘉央說:“與其漫無目的試錯,我寧願一生苦等一個人。”
屋裏林珂去洗手,段嘉央欣賞自己的腳趾,回來和段嘉央貼貼額頭,“傻小羊。”
“嗯?”段嘉央挑眉,“什麽意思。”
“傻得讓人心疼。”林珂輕聲說着,“像待宰的羊羔。”
兩個人對視着,靠得太近,眼睛脹痛,并看不清倆人什麽表情,等到林珂分開一些,她舔着唇看向林珂。
“你不也傻乎乎的嗎?”段嘉央說。
有些事兒,她們放下也許會有更好的未來,但兩個固執的人愛上了,就死抓着對方不放手。
林珂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晚安。”
段嘉央合着眼睛要睡了,又睜開眼睛,“明天我想吃肉,吃蝦,還有上次做的那個肉丸,我今天刷到一個美食推薦發給你了,你看看……煲個雞湯,住院的人都喝這個。”
“好。”林珂點頭。
段嘉央合着眼眸睡覺,她想生活就是這樣,別人看着平淡如水,她每天甜得蜜裏調油,心跳總超過正常值,幹什麽都覺得有她真好。
段力天又來了好幾趟,次次都發現林珂還沒睡,手機光照着她的臉,臉頰線繃着,她越看越認真。
“怎麽還沒睡?”段力天問了一句。
林珂擡起頭,燈光照亮她的臉,段力天發現她眼睛紅紅的,林珂從裏面出來,免得吵醒段嘉央,林珂把手機光按下去,“找東西。”
段力天說:“你兩天沒睡了,睡一會兒。”
段力天沒說話,又往裏掃了一眼,沒看到段嘉央喊痛這才放心的走了,林珂回到病房,繼續看手機,她繼續找東西,找奇跡。
在秋季裏找一場螢火盛會。
第二天,段力天再來,林珂醒着,正在疊段嘉央的衣服,把昨天她換下來的內衣收起來準備拿去洗。
第三天,段力天故意早起,他不信這個邪了,林珂在檢查段嘉央的傷口,依舊起得很早。
段力天心裏再有怨氣,也不得承認,林珂是上了心的。
林珂擡頭掃到了他,段力天看不出來她睡沒睡,林珂給段嘉央蓋好被子,提了個袋子從裏面出來,段力天去隔壁病房,她慢慢跟着。
段力天坐在床上,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可能現在把嘉央交給你,你有那樣的媽,我死都不放心。這件事我查了,算是你媽間接導致的。”
林珂沒做聲,只是在手裏提着的袋子裏掏着什麽,段力天好奇地盯了一會兒,又繼續說:“哪怕小羊喜歡你了,這個事兒也……”
話沒有說完,林珂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的眼前,他低着頭看,上面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
林珂以監護人的名義,把她那個瘋婆子媽送進了療養院,精神類的療養院。
段力天眉心微微深,緊着的心松了,林婉惡有惡報,片刻,很快立馬回過了神,他擡頭看林珂。
林婉怎麽願意去的?
林珂平靜的看着他。
明着好似在說,我把我媽解決了。
暗着更好似在說,再不同意我和小羊,還要把我們分開……下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