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羊陷阱

第64章 星星

下午四點半林珂下班, 忙了一天的确累了，新款車的高海拔測試出問題了，處理起來又發現了其他的問題, 來來回回的排查了一天。

工作忙起來很累, 身體很沉重, 手指貼在門上緩了緩，剛要輸入密碼, 脖子酸痛，她歪了歪脖子, 脖頸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推門進去, 敏感的神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但是，她并不排斥這種感覺，她在門口站了幾秒，往地毯上看, 上面放着白色運動鞋，旁邊的鞋架上的粉色拖鞋被拿走了, 她走進去，穿着長袖長褲的人正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我在床下別怕……我沖沖……他媽的好惡心好惡心, 爬行怪, 雞皮疙瘩起來了。”

“小羊？”林珂有些不敢相信。

段嘉央身子一抖，稍微擡起身體，她在打恐怖游戲, 怪物怼她臉上了，她被吓到了, 喘了口氣，說：“我沒來多久。”

林珂愣在玄關, 這裏是出口和廳內的分界線，要麽進要麽出，林珂偶爾會幻想，奢求一下，她和段嘉央和好以後的生活，段嘉央跟她一塊回家，她下班回家立馬能看到她。

一天之內，上午到下午，也就幾個小時，白天到黃昏，段嘉央主動來她家裏了。

這速度快的她都不敢确信，擔心是錯覺。

段嘉央感知到了，“想來就來了。”

桌子放着一個紙盒子，她盯着看了半分鐘，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快察覺到不對了，因為她聞着食物的香味兒了，她一個人獨自回來，屋子裏不會有食物的味道。

人類的神經做出反應前要通過視覺、嗅覺，這次她的嗅覺先立下功勞。

“你吃飯了嗎？”段嘉央問。

“沒來得及。”

“桌子上有吃的。”段嘉央指了指。

林珂走過去，她在門口就聞到了香，她打開，裏面是盒裝的炒菜，都用保溫袋捂着，她問：“你在哪兒買的？”

段嘉央懶散地敲屏幕說：“我做的。”

“嗯？”林珂眼睛亮起，手上的動作停下來，驚訝地問她，“你還會做菜嗎？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有什麽不會的？做飯而已。”段嘉央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看着剩下隊友一邊菜操作還一邊秀恩愛，忍不住跳過去背着賀笑的角色就跑，一邊跑一邊罵對方，菜狗。

“就是沒想到……”林珂又輕聲說謝謝，她快速拆包裝，放了一顆蝦在嘴裏，“味道不錯，你手藝真好。”

段嘉央不躺着了，她坐直身體，她把游戲挂機，她手指搭在膝蓋上，輕笑着說：“我怎麽會做飯，那是過來的路上買的，我也沒有吃晚飯。說什麽你信什麽，笨死了。”

“嗯。”林珂急急地拆着剩下的保鮮膜，拆一下笑一下，她抿着唇，唇角下彎。

段嘉央沒上去幫忙，林珂把包裝拆下來丢進垃圾桶裏，再去布置椅子去廚房洗手拿着碗筷出來遞給段嘉央。

段嘉央不咋喜歡用一次性碗筷，她總覺得不幹淨，沒消毒，她端着碗，先給自己弄飯再給林珂一碗。

倆人坐在餐廳吃，天入黃昏，玻璃窗上共餐的身影被染色。

“好吃嗎？”段嘉央特地去買的，先前她總覺得這家店的飯菜很好吃，偶爾一個人在家就點一份。

她買的時候一直想，林珂會是什麽表情，她是跑着過來的，躺下來玩游戲才喘順。

林珂從來不吝啬給她反應，她的歡喜寫在臉上、眉眼中，從以前到現在，段嘉央哪怕給一件毫不起眼的東西，或者是個垃圾不用的包裝袋，她轉手給林珂，林珂拿着都會覺得是恩賜，她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對待什麽珍惜寶物，幾盒菜都讓恨不得拿去供起來。

正好段嘉央是個很喜歡別人捧着她的人，她天生大小姐的命，如今的人類擺脫了奴隸制，她長大後公主也變成了貶義詞，沒有人真哄着她，也只有林珂始終如一，她咬了下嘴唇，“你多吃一點，不然都浪費了。”

“嗯。”

吃了會兒，感覺光線有些暗，林珂擡頭看才發現客廳裏的燈光未開，林珂去把燈打開，她回來眼神溫溫柔柔的瞧她，自己吃的不多，視線黏黏地盯着段嘉央。

“你今天晚上留下來嗎？”

段嘉央說：“看情況……60%的可能性能留下來。”

這個概率向她傾斜了10％，林珂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吃完飯她收拾桌子上的袋子和盒子，她起身說：“我去給你弄洗澡水，你在這裏稍微等等。”

“不用麻煩。”段嘉央拒絕了，讓她收拾完趕緊去睡覺，她昨天熬了夜，還上一天班需要好好休息。段嘉央順便把她爸下午說的話告訴她，讓她也別去弄那個項目。

段嘉央來時給古思钰發了信息，古思钰并沒有回她，多半是不想理她，晚上古思钰沒在群裏跟賀笑聊，賀笑發信息她也沒回。

有時候感情很複雜，賀笑掩飾的太好還想做朋友，那邊的人看不出來，那些歡喜傷感都得她自己處理。

暗戀一個人好苦。

段嘉央起來做了倆擴胸運動，躺久了還是有些累，她拿手機帶着賀笑又打了一局游戲，賀笑今天上的白班，下午休息，她們寵物醫院不用24小時開門，晚上9點半就能下，有時遇到急診賀笑會颠颠跑過去，自主加班，那些寵物主人都笑着說她是心軟的神。

玩了一會兒，賀笑去吃飯了，林珂洗完澡出來，段嘉央再進去洗，她沒提要走意思是今晚住這兒了，段嘉央還是叮囑她早點吹幹頭發去睡，別磨蹭了，不然自己洗完澡立馬回去。

林珂應了聲好，段嘉央去洗了個澡出來，瞧見林珂坐在沙發吹頭發，開得很小很小的風，視線對上的瞬間迅速收回去，她吹幹最後一縷發，“想看看你。”

段嘉央沒洗頭在裏面的時間也很久了，她拿洗臉巾把臉上的水擦完，想說什麽又覺得算了，她去卧室，上次窗簾換了之後，卧室更加溫馨了，尤其是燈，燈和金魚結合，她躺下來指着酣睡吐泡泡的金魚，“好看吧。”

“你再看看窗簾。”

綠色和暖橘色的，像平靜的湖，蕩着輕盈的葉。

“好看吧？”

說着，她聽到輕輕地呼吸聲，林珂睡着了，她側過身去看，林珂合着眼眸，睫毛如落在池中的荷葉，風吹過來她的眼睫微微煽動，風不吹她便安靜的停落。

林珂的手落她腰上，手掌覆蓋着她的腰身，她能感受到林珂掌心的溫度，林珂身上是好聞清爽的沐浴露香。

段嘉央把林珂額頭上的發絲撩開露出她清秀的臉，林珂呼吸微重，她沒忍住又碰了碰林珂的鼻子。

段嘉央勾唇笑，無名的甜味從她的指尖傳至她的心間，這樣安安靜靜的真好。

賀笑問她還打不打游戲，段嘉央知道賀笑心情不好，陪着她開了一局，帶着賀笑在裏面大殺四方，排隊的時候就扭頭看看林珂。

林珂睡得很熟，一直沒醒，就是雙手勒得特別緊，導致她的操作受限，玩到十一點才準備睡，賀笑游戲裏笑嘻嘻的，實際這幾天一直失眠，發覺一個人不喜歡自己，自己還喜歡對方，這個領悟很痛，比她想象中要難熬許多。

段嘉央把手機充電，鑽進毯子裏睡覺，手伸出來摟住林珂的腰，兩個人相依偎着，用不怎麽舒服的姿勢強勢入睡。

第二日林珂先醒，在廚房裏做早餐。

她做好了，段嘉央聞着香味醒過來。

“你起的真早。”段嘉央打着呵欠，人懶懶的。

林珂說：“睡得早，六點醒的。”

她做了個魚湯，雞蛋煎餅，還做了鳗魚天婦羅，段嘉央喝了湯，吃了餅，林珂說：“我還做了午餐。待會用飯盒裝起來，可以帶去公司加熱吃，你要帶過去嗎？”

段嘉央原本計劃中午去餐廳吃的，現在天氣不熱，出去吃正好，她想吃烤魚，她去廚房看，林珂做的肉丸湯，蘑菇，雞腿肉，還有剝好的蝦，她點頭，“行。”

晚上去吃就好了。

林珂把東西打包收起來，又去冰箱拿什麽，段嘉央歪頭看，還有兩盒豆乳盒子和芋泥盒子，段嘉央并不打擾她，就看她能往袋子裏塞什麽東西。

她塞了兩個袋子，提着從房間裏出來。

段嘉央拿着車鑰匙，林珂把東西放在後備箱，段嘉央不想開車，把鑰匙扔給林珂。

車開的不快，吹着秋天的風，早上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堵，段嘉央并不着急，她坐在後面看着林珂。

能看出來林珂很開心。

段嘉央一直懸浮的心在飄動時沒有那麽難受了，曾經她看林珂幾秒就會移開視線，從來不允許自己視線過多停留。成年後的她，經常做很多錯事，每犯一個錯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她在成年人的圈裏一事無成，廢物出了名。

但是……如果把所有事兒當成投資，一定要用利益來評價，一事無成、廢物的她也是有個代表作的，盡管她的投資兇險萬分，一不小心可能什麽都不剩下，其中包括失去生命，可林珂華麗出場的瞬間，她就成功了。

這場投資沒有她沒聽勸，沒接受任何人的指點，她一意孤行。

林珂是她不愚蠢的證明。

初秋的天微微涼，那些風、那些葉，那些高樓都描上了黃色的邊，是季節性的做舊，往事最容易在這時襲來，人若不設防會在這時變得多愁善感，會迷茫。

段嘉央把夏日的記憶和未來的冬串起來，林珂的車在紅燈前停下來，還剩下十四秒，段嘉央順着青了黃的葉往上看，清晨稀薄的雲一段段朝着一個方向湧去，擴散又融合，高遠明淨，雲後袒露出一顆圓形的太陽。

車開過線後，段嘉央回過神，秋天挺好，可以直視太陽。盡管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慨，但是，這一點的洞悉察覺能讓她開心整整一個清晨。

“小羊？”林珂喊，她回過神輕嗯，林珂說：“到地方了。”

推開車門，段嘉央提着包上樓，這幾天段嘉央曠工沒去上班，她爸差人把她辦公室搬了，再往上一層跟她爸辦公室特別近，倆人一塊上電梯，林珂提着東西去自己辦公室，她自己到樓上。

今天不用找霍君娴聊天，她發了兩個小時的呆，中間小文送了幾個文件過來讓她簽名，段嘉央閑着也是無聊把文件來回翻着看，越看越不對勁，她把小文叫過來問文件誰做的，小文剛要去叫人，她壓了根手指在唇上，“你先別說，跟我去一趟樓上。”

小文皺眉疑惑，“怎麽了？”

段嘉央沒聲張，拿着文件上樓，小文聽着知道怎麽回事了，這本來是跟海外的合作，文件是小語種，對方給的文件有一條跟她收到的信息不同，搞了特殊規定，她們的報酬将根據該對方最終銷售的汽車數量進行計算，而不是按照協議約定的總額支付。

段嘉央拿到的文件有限，其中還有幾處漏洞，設計到當地政策法規、經濟環境、文化背景。看着不怎麽起眼問題卻大了，她爸是打算打開海外市場，以後建立海外基地。

段嘉央說：“這個肯定有問題，我之前在圖書館看書，專門翻譯過這個地區的人文報紙和書籍，你自己在好好研究一下當地的銷售數據，別被人糊弄了，這個文件你再找法務看，這個條款我不敢簽名。”

項目不歸她管，她只需要把翻譯文件簽字就成了。

段力天捏着文件翻，先讓她那個助理出去，他跟段嘉央說：“你先別動，我找人再拿幾個文件過來你看看。”

段嘉央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沒多久段力天秘書拿了筆記本過來，讓她先看看電腦上的文件，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送了幾個文件，段嘉央仔細看，數據她看不懂，但是從上面的調研來看，有幾處數據作假。

她沒跟段力天說，心裏還藏着秘密，這個地方她去過，為了找林珂，待了小半個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媽的，這是合夥來坑老子呢。”段力天說：“這個案子你先端着，當個顧問，我給你派兩個法務，你發現問題先告訴我。”

段嘉央問：“這個很嚴重嗎？”

秘書點頭，“這損失下來不是幾個億的事兒。”

這個案子本身到不了段嘉央手中，她不夠格，也做不好，段力天是想着讓她有點做大事的樣子，把她往上提時能有點底氣，就意思意思把文件過給她，讓她簽個字當個終審，後面她沾沾光以後他出去吹牛說是她做的，別人也不會說閑話。

段嘉央有點得意，“你還老說我不會，我其實也有會的，哼。”

她一傲嬌起來挑着自己的眉，她爸本來很氣，被她逗到了，“今兒是得誇你。”

“給錢。”段嘉央也不差錢，這個月零花錢她還沒動，但她就是要，證明自己。

“行，我按着公司獎勵給你，成吧。”

段嘉央嗯了一聲，讓他打自己工資卡上，不要低于十萬，段嘉央從他辦公室出去，心情特好。

門關上，段力天表情立馬嚴肅，臉色鐵青，他看向秘書，秘書分析道：“多半是有人想推鍋，知道你在給嘉央鋪路，又覺得嘉央什麽都不會，之後出事兒全賴她身上。”

“那真是打錯算盤了，罪該萬死，還想着動嘉央，給我查，我倒要看看誰的胳膊不想要了。”段力天說：“他以為我不會找人查？嘉央沒發現，我也會找人補一遍。”

說着，笑了下，“嘉央這次立功了。”

段嘉央回去差不多十二點半，她推開門林珂坐在裏面，段嘉央唇微微勾，她說：“剛剛去找我爸了。”

“嗯？怎麽了？”

“給我獎金了，我給他找出了一個漏洞。”段嘉央說着一直笑，上次花光的小金庫可以補回來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太棒了，不然她爸嘴巴不會抽成那樣兒，又咧開直笑。

林珂微微笑，說：“所以……我們嘉央很厲害的。”

我們……段嘉央去辦公桌坐着，又站起來靠着桌子，林珂把那些盒子打開，說：“吃飯？”

“吃。”段嘉央過去坐着，發現她把盒飯擺成了可愛的樣子，煎蛋都是小愛心。

晚上，出去吃，出去時風吹的涼爽，兩個人在外面吹了吹風，最後去酒樓吃段嘉央想吃的魚和蛙。

上菜時，段嘉央拿手機錄了小視頻，她發到群裏去。

古思钰問：【你跟誰一起吃飯呢？我看到女人芊芊細手。】

段嘉央仔細看視頻，林珂的手指在裏輕輕彈了彈，她擡眸看林珂，林珂給她杯子裏倒了麥茶，“這個味道比較一般，你也許喝不習慣，給你點一杯冰粉？”

“不用了，點了就吃不完了。”段嘉央拿筷子吃，她們兩個人吃綽綽有餘，段嘉央望向她，左思右想，說：“吃晚飯出去逛逛，去散步或者看電影。”

“最近沒什麽好看的電影，去以前的學校逛逛。”林珂說。

“我上次去不讓進。”

“報我名字就能進。”林珂說。

這麽多年，還沒有人能刷新她當年的記錄。

“好。”

夜幕降臨，兩個人從繁華的夜市區到安靜的校園區，林珂的名字果然管用，報她的名字，門衛大爺就讓她們進了，大爺還想跟她說些什麽，她帶着段嘉央直接走了。

校園還是那個校園，只是老教學樓刷了新漆，操場修了新的足球場，踢球的人少，基本都在打籃球，賽場上的少年們換了幾波還是那麽意氣風發。

段嘉央知道為什麽賀笑不願意回來了，的确，走在熟悉的道上，會有種心悸感，高三她壓力大，沒少在跑道上勁走，那時沒發覺，現在恍然，她不管走去哪兒都有人跟着她。斬斷那六年，林珂并沒有變過，一直在她身後，她冷不防想到自己去學壞的時候，現在她搞不懂自己當初怎麽想的，就記得林珂陰魂不散，讓她又氣又有感全感。

那是她的黑歷史，不想提，卻也清楚，她敢往下墜落，是因為林珂跟着她，她心裏隐隐察覺到有人在伸出手想要接住她。

“你在國外沒人追過你嗎？”

“沒有。”林珂說。

“不信。”

“我眼中就沒有其他人。”

沉默了半分鐘，段嘉央踩着塑膠跑道，腳踢踢裏面的青草，“總是一個人嗎，那你回來怎麽那麽左右逢源，那麽受歡迎那麽游刃有餘。”

“這些我以前也會，只是用在別的地方上，比如別人喜歡你，我就會去跟別人好，然後等你誤會對方了，惡心對方，你就不會跟他玩了。”林珂很坦然。

段嘉央扭頭看她，想起來以前許多事，驚訝地說：“什麽……你還是個綠茶？我以前總覺得很多人喜歡你，感情是喜歡我的啊？受歡迎的是我嗎？”

“哦，我錄視頻，今天你也是故意出鏡！”

高三賊多男生湊過來想和她們談戀愛，段嘉央總覺得他們喜歡林珂，那些人還動不動給林珂送東西，特煩人，她會批評林珂不要一心兩用，再找個理由扔掉，她一度認為自己好惡，心理陰暗。

如今想來，大家都一樣。

林珂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捏住她的袖子，段嘉央今兒穿得藍色泡泡袖荷葉邊上衣搭得牛仔褲，在學校裏也不違和。

林珂往下試探，想牽她的手。

段嘉央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走，說：“我大學也沒有人追。”

她所有時間耗在找人上，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車裏，她沒有去參加社團，上課下課，她走的都很快，有人搭讪也有人在圖書館塞過紙條，只是她沒時間去觀察別人，記不住那些人的名字和聯系號碼，更沒有時間去關心別人喜不喜歡她。

走了三圈，她們去曾經常待的牆角。

距離高三畢業已經過去六年了，角落的石凳子被翻新增加了鍛煉器材，有老師的家屬正在鍛煉身體。

六年這個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比如說老洲橋，那麽漂亮的地方，六、七月份螢火蟲飛滿天，它們會朝着月亮遷移，是城市夏季裏的一大奇跡，看一眼如同闖入童話鎮，自從老洲橋變成景區後，螢火蟲被逮的一只不剩，湖面上再也看不到綠色的熒光，那條通往老洲橋的泥土路被水泥覆蓋，附近的野油菜被砍掉換成了玫瑰。

那些去游玩的人其實根本沒見過真正的美景。

段嘉央最初知道老洲橋修建是她大二拿到駕照，那天她一如既往推着自行車過去看螢火蟲，她爸喊住她說老洲橋早被改成景區了，讓她開車過去。

她開車開得巨慢，好不容易到地方，裏面全是人，她爬上車頂坐着看，除了小商販和人其他什麽也瞧不見。

她突然釋然，萬物都開始變遷，人為的、自然的，再也沒什麽放不下的了，可是又不甘心，這明明是她的私人地盤。

玩健身器材的老太太回家了，段嘉央去坐旁邊的秋千，晃得鐵鏈子嘎吱嘎吱的響。

段嘉央晃了一會兒，說：“我不生你的氣了。”

林珂偏頭看她，那一霎她不可置信，驚訝和驚喜在她眼睛裏交織，變得極為複雜。

段嘉央又晃了兩下，“既然，你沒有變心，我也沒辦法喜歡別人，我就不生你的氣了。”

林珂走過去，她握住鐵鏈蹲在她身側，段嘉央腳落在地上，停穩了秋千，旁邊的路燈光将兩個人的影子壓在一起。

她擡颚，深色的瞳孔裏是她的影兒。

“我只愛你。”林珂抓鐵鏈，很緊，段嘉央能聽到聲兒，她走一步，林珂就朝着她走兩步，段嘉央還羞于把喜歡說出口，同時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人話，再不能像以前大聲嚷着說林珂你不好，那太假了她從前就知道林珂不完美，也不能說林珂我變得不好，似乎沒必要，段嘉央的善惡早在林珂這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林珂是個得寸進尺的人，她永遠不知道退，“小羊……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她對上段嘉央的眸子，段嘉央眼神說不出是溫柔還是沉默，林珂往後挪一點點，“那我們慢慢和好，行嗎？”

段嘉央把她握住鐵鏈子的手拿開，林珂又握住，段嘉央又拿開，她腳松開，把自己送出去蕩起來，想緩緩又想逃避，最後兩者都被她抛棄。

她怎麽拒絕得了呢？

心裏就四個字：不想逃避。

叮叮又铮铮的聲音裏。

“嗯。”

林珂退一步，段嘉央進一步。

段嘉央停下來，輕聲說：“你過得不好，很辛苦，不回來也有原因……我再也不會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