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羊陷阱

第5章 月亮

段嘉央十七歲的夏天格外的熱，這會正是她高二下半年，每年這個時候市裏幾個學校會經常搞聯合考試，瘋狂測試這屆高二的基礎如何。

學校也明确說，這直接關系到高三的分班。

段嘉央高中最先在私立貴族學校讀，但是她基礎太差，各種興趣愛好發展不起來，更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特長，她在學校常年吊車尾，私立貴族學校攀比的風氣盛行，她一直墊底，學校抓得緊要求高，段力天被約談幾次覺得沒臉面，不到一年她就被轉到了公立。

段嘉央當時是插班生，本班學生都有自己的團體了，她就跟賀笑關系好，很想和賀笑一個班級，賀笑成績很好在前三，她在三十名，連續幾次摸底，賀笑肯定能進重點班，她肯定在平行班裏游。

段嘉央特別愁，難免動了歪心思，考試時她前面坐了個女生，女生來的比較晚，語文已經考了三十分鐘。

段嘉央把選擇題都做完了她才進來，女生過來的動作很輕盈，身材有讓這個年紀女孩子都羨慕的細，如柳扶風，她沒有驚到任何人，臺上老師很滿意，看了一會兒就把眼睛移向了別處。

女生拿起卷子刷刷寫，段嘉央交卷她也交卷了，監考老師翻了翻她的試卷啧了一聲，卷面幹淨，字跡工整。

段嘉央擡頭看，正好看到她把卷子豎起來露出來的左上角：林珂。

上午只考語文，下午是數學考試。

段嘉央來的早，她來的也早，段嘉央手臂壓在桌子上，拿2B鉛筆戳她的後背，自來熟地喊她，“林珂。”

林珂沒回答，段嘉央當她是腼腆又問，“你哪門成績好點？”

說這話，就差不多能互相理解什麽意思了，同一個考場說的也不用那麽明白。

林珂說：“除了語文，其他都好點。”

“那理綜呢？”

“一般般，看卷子難易程度。”

段嘉央想遇到寶了，只可惜上午沒跟她打招呼，不然能給她分享答案，說：“後面幾門，我們對對。”

林珂沒再說話，看向窗外，窗外沒老師經過，倒是有個打扮時尚戴墨鏡的女人和她揮揮手，林珂點點頭。

理綜考試，段嘉央除了生物其他一竅不通。

數學選擇題填空題多少會點。

段嘉央也沒有直接抄，先對了對她有把握的題目，發現林珂寫的跟她一樣，至于那些拿不準的，她糾結再三全改成林珂的答案。

林珂脾氣很好，還塞了個紙團給段嘉央，她好心提醒段嘉央哪些選擇題她拿不準，讓她随便填。

題目看着向數列，符號有點像函數，段嘉央不知道怎麽算，看她在B和C中間畫了圈，段嘉央在卷子上做舊，弄出精心計算過的樣子，然後林珂選C她選B。

一張卷子總有拿不準的，正好試卷不能雷同，她填一個，段嘉央填另一個。

考完一場，段嘉央熱得不行，教室電風扇一點也不給力，她第二天去買水，順便給林珂買了一瓶，還給她買了個帶電池的自動小風扇，

段嘉央還想着考完請她吃東西，只是她交卷早，把卷子草稿紙疊好，尺子2B鉛筆塞進膠袋裏，提着東西就出去了。段嘉央起身去追，不小心帶倒了椅子，桌子上的水撒了一地，她蹲下來收拾再擡頭，林珂人已經不見了，段嘉央再看前面的桌子，發現她給林珂的那一瓶水，林珂是一口也沒喝，小風扇也沒帶走。

段嘉央搞不明白對方什麽意思，走的時候就把東西一塊拿走了。

校連考，很多老師一起改卷子，考試一兩天能出結果，晚自習的時候，段嘉央去宿舍整理書籍運到樓下，由賀笑來回搬過去。

段嘉央還有一挪英語報紙在隔壁辦公室，她抱着書上樓說待會過去拿，賀笑立馬阻止她，欲言又止地說：“成績出來了，你的也出來了。”

段嘉央立馬想到坐在她前面的林珂，想起來那一抹白，林珂膽子還挺大居然穿裙子考試，學校那些老古董都不準穿裙子，甚至戴個耳釘都會說三道四。

這麽想着，看賀笑臉色不咋好，段嘉央心裏咯噔，難道沒壓對寶，林珂成績一般，問：“我考得不好？”

賀笑抱着書本搖搖頭。

“我考的非常差？”

賀笑臉色更差，一副想講又怕她承受不住的模樣。

段嘉央心裏發顫，努力鎮定，總不能倒數吧……

考倒數第一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兒……只是心裏略有些不爽，她在私立學校再蠢也沒蠢進倒數第一，回去肯定會被她爸指着鼻子罵蠢貨，還可能會把零花錢減半。

段嘉央抓抓頭發，煩得不行，她道：“待會你跟我一起去班主任那裏道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反正主動去應該不會出事。”

賀笑說：“你可能不是要去班主任那裏，要去年級主任那裏。”

段嘉央不解，“啊？考倒數第一還有這待遇。所以真的要叫家長？哦……是聯考……真煩人。”

段嘉央努力想怎麽應對，再不濟就說那天吃壞了肚子，發了高燒填錯了答題卡。反正大家也知道，她再差也不至于考倒數第一。

賀笑湊過來在她耳邊，說：“嘉央，不是倒數第一，你考了年級第一，全市第一，順數的第一，甩了年級第二一個選擇題的分，年級組幾個主任都在發脾氣。正副校長在找班主任和監考老師談話。”

“什麽！？”段嘉央腿都軟了。

賀笑從兜裏掏了一張紙給她，上面寫的分數。

語文段嘉央140，她139。

英語林珂143，她144。

理綜總成績一模一樣。

唯一拉開成績的，數學段嘉央149，她145。

她叫林珂。

賀笑小聲說：“數學老師說，給你打150分實在是下不去手，丢不起這個人，給你扣了一分……”

頓時，段嘉央眼前一片漆黑。

得到消息後，段嘉央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別說年級組了，班主任辦公室她都不敢去，回教室經過年級組都是繞着走。

成績徹底出來，名字挂在光榮榜上，段嘉央無地自容的時候想起來，自己明明可以找段力天出面的，一句話的事兒就能跟賀笑一個班，怎麽就豬油蒙了心走了這麽一條不歸路。

作孽啊！

這個事情很嚴重，不僅她丢臉，學校也跟着她丢臉了，明白說了非要找家長，段嘉央把信息發給家裏的管家，讓管家跟她一起撒謊說她爸去國外出差了，她爸是段力天，她爸有錢這事兒校領導都知道。

只是帶她的班主任油鹽不進，每次他上完課，都會深深看她一眼。

段嘉央也終于知道林珂是何方神聖，轉校生。

人剛從美國回來，坐在她前邊考試，完全是因為正好她前面正有個空位，萬萬沒想到，段嘉央藝高人膽大，信息都沒摸清楚，把她卷子抄得幹幹淨淨，還抄得比她的正确率高。

林珂，人還沒有徹底轉過來，直接火了。

國外轉校生，全市第二，人品還好（願意給人抄卷子），據考場所有人回憶，還是個美女，身高極可能170往上走。

因為她還沒正式來上課，很多人想看她看不到，最後全跑過去看段嘉央。

然後發現段嘉央是個大美女，還是個蠢蠢的大美女，一下子有七八個男生給她寫情書追她。

段嘉央：“……”

段嘉央在學校度日如年過了一個星期，月底放假的時候，班主任開着他新買的大衆在段嘉央後面按喇叭，他降下車窗，說送段嘉央回去，順便見家長。

段嘉央抓着書包喪着臉上車，跟賀笑揮揮手，然後給管家發信息。

班主任不是話多的人，只是很嚴肅，很不解地問了兩句話，“段嘉央。你當時怎麽想的一字不差的抄？你怎麽敢的啊？”

“你爸平時管你嗎？”

段嘉央憋着沒說話，悶悶的。

到了小區，班主任看了看附近綠化環境和設施，又說你們小區挺大，段嘉央這才敢開口，她糾正地說：“老師……這裏全是我家的，這是我外公的老宅。”

她們家的別墅不姓段，姓戴。

她外公叫戴雪堂，戴家是上個世紀的老資本了，從香港那邊起家，一路搞金融地産和汽車發展到內地，只可惜她外公去世的早，到段力天手裏就剩汽車這個行業發展蓬勃。

她一報外公名兒，班主任就知道了，只差說一句你爸是那個軟飯男啊。

別墅占地面積很廣，七繞八繞。

段嘉央心虛地抱着書包低着頭進門，進屋聽到管家含義深深叫了一聲“小姐”，她擡頭發現家裏來了客人，看清客人的模樣，瞬間僵硬在了原地——林珂。

林珂穿着白色的polo領短袖，領子是白色的，下面是護眼的綠，很像國內校服的風格。對比之前穿白色裙子，這會兒就是個好學生、乖乖女。

林珂旁邊還有個和她模樣幾分像的女人，只是這女人段嘉央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此時段嘉央還沒有多想，她懷疑是學校告家長，今兒一塊做家訪，亦或者是家長知道她抄林珂的卷子過來找茬的。

林珂媽先說話，拍了拍林珂的肩膀，“林珂，叫妹妹。”

林珂沒動，擡眸，抿唇，不似給段嘉央抄作業時那麽熱情。段嘉央望着她，印象最深刻就是林珂的臉，她特別白，特像後山盛開出濃郁香味的茉莉花，白色的小小一朵，顯得她唇很紅，像凍過的薄皮小櫻桃。

讓人立馬想到一個詞兒：靈氣

段嘉央和她不同，她十七八歲正值青春顏值巅峰，手頭富裕，經常買各種大牌護膚品和化妝品，還用卷發棒把發尾卷了大波浪，頭上戴一對珍珠發卡，每次把頭發紮起來，就很有港劇裏富貴小姐氣質。

要不是，林珂媽說叫“姐姐”，她覺得自己比林珂大。

段嘉央還挺想她叫自己姐姐的，她對上小櫻桃就移不開視線，多瞅了兩眼。倆人對視時，林珂眼神陌生，不像先前那麽熱情，像從來不認識。

段力天懶散地看向段嘉央，說：“段嘉央，叫姐姐。”

段嘉央遲鈍的開始感覺不對勁了，姐姐妹妹？

前一秒段嘉央對林珂的印象極好，後一秒段力天讓她的世界觀直接崩塌，段力天介紹說：“這是你林婉林阿姨，這個她女兒，叫林珂，比你大一歲，以後她就住在家裏，該明白的你應該明白。”

那會兒段嘉央記得很清楚，她爸的初戀情人就叫林婉，也是因為這個女人反複和段力天勾搭，段力天一而再的出軌傷害她媽，她媽才會年紀輕輕的含恨郁郁而終。

論長相林珂媽絕對沒她媽好看，她媽身上自帶兒仙氣兒，看一眼都不敢傷着的美，林珂媽留了一頭直長發，四十歲的年紀，打扮出了三十剛出頭的樣子。林珂媽的美是脂粉堆砌起來的美，任何一個女人都能辦到。

林婉很溫婉的沖着她笑，說：“嘉央好呀。”

一抿唇笑的特別甜。

段嘉央人炸了，人緊繃，她從小到大最大的仇恨就是來自這個女人，她的手攥了又攥，“小三……”

段力天聽到了，眼神給她暗示，讓她閉嘴，段嘉央嘴巴還在咕哝，“小三破壞別人家庭……”

段力天目光瞥到了旁邊的班主任，他思慮片刻，有外人在不太方便教育段嘉央。他轉換話題說：“你是班主任？”

班主任剛聽到雙方介紹，沒跟上去劇情，幹巴巴地點了個頭。

段力天多了幾分禮貌，頗有父親的嚴肅模樣，坐正了身體，問：“今天家訪是段嘉央的成績墊底了？”

班主任話卡在喉嚨裏，說：“段嘉央，她……”

本來是想就段嘉央抄卷子這事兒展開說家庭教育，可經過了一系列家庭理論後，這個話題就變成了，她抄繼姐的試卷抄成了年級第一……你管管她？

他都腳趾頭扣地，替段嘉央尴尬害臊。

班主任沒想到這家裏雞飛狗跳的，氣氛很尴尬，他不好在就成績家訪了，也實在沒辦法訪了。班主任憋了憋，說：“段嘉央……她考試成績進步很大。”

旁邊段嘉央咬着牙還在罵，聲音越來越大，“狐貍精，笑什麽，很好笑嗎，怎麽死的不是你！”

段力天一臉黑氣，偏頭怒呵，“段嘉央！狂什麽狂，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考了年級第一！”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段嘉央成了炮仗直接原地爆炸，她捏着拳頭對着林珂媽沖了過去，那氣勢看着要打人，班主任沒來得及傻眼，一把抱住段嘉央，死死的控制住了段嘉央。

段嘉央叫着喊着，嘴裏一蹦一句小三狐貍精，揮手又踢腿，拎着的書包手機全扔了過去，林婉讓開的很迅速沒砸中她，手機掉在了林珂腳邊。

旁邊林珂一動不動，只是眨着眼睛，活像個木偶人。段嘉央紅着眼睛沖着她喊：“你是故意的！你肯定故意的！”

場面鬧得很難看，段嘉央罵得更難聽，段力天讓管家把段嘉央直接拖上樓，把她反鎖在了裏面，班主任想說這樣對孩子不好，卻被段力天塞了一句話直接請離了。

“之後我會給學校捐一批空調。”

班主任被弄走，段嘉央在房間裏又摔又砸，用腳瘋狂踹門，段力天充耳不聞，帶着林婉出去吃飯。

段嘉央就很惱火，直接往旁邊房間翻，兩邊陽臺隔得遠，她房間還在三樓，但那時段嘉央年輕氣盛，爬上陽臺上往左邊房間跳，她跳過去人重重摔在地上，擡頭發現林珂已經住進了她隔壁房間。

林珂後背貼着門，手垂直短褲兩側，房間沒開燈，又陰又暗，少女陷入裏面，過度纖細的身材看起來瘦骨嶙峋，那雙眼睛不是靈氣，她空洞的望着陽臺。

段嘉央支起腿吃着痛站起來，兇神惡煞一瘸一拐往裏走，不知道是摔出了耳鳴，還是林珂真的說了那一句話，她聽到林珂好像說：“我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