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燒紅了眼青靈把聘書重重地往西寧侯旁……
青靈把聘書重重地往西寧侯旁邊的茶桌上一拍,震得茶盞裏的水都濺了出來。她說道:“這是聘書,聘禮在我大姐的院子裏,你看是你派人去擡,還是我動手扔出去。”
西寧侯強自鎮定,他抽過聘書想要交給自家夫人去辦,看到位置空着,才想起昨晚把她的臉打腫了,沒法出來見客,吩咐身後的仆人:“去叫世子過來,讓他帶人去大姑娘的院子……”
青靈打斷西寧侯的話,“你讓誰去搬我姐院子裏的東西?”
西寧侯啞然,也想到了不妥。即便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妹,在長大後也要避嫌,沒有當兄弟的帶着人去妹妹閨房的。他不甘示弱,對青靈說:“要不你去?”
青靈輕哧一聲,“在外人跟前慫得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回到家就只知道打妻妾,打得正妻躲在院子裏養臉,自己出來接待女客,啧啧啧!”
西寧侯氣得臉都扭曲了,抄起桌子上滾燙的茶杯便朝青靈擲了過去。
茶杯飛到一半,便突然調了個頭,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回來,杯裏的茶水全部潑到西寧侯的臉上,燙得西寧侯捂着臉發出聲慘叫。
青靈扭頭對侍郎夫人說:“你跟我來。”
侍郎夫人也有點腿軟。她以前來西寧侯府走動時見過青靈。那時候青靈呆呆傻傻的活像沒魂的傀儡,這會兒不呆不傻,變得可怕了。
這婚事得退,兒子的前途不能毀在這裏。侍郎夫人壯着膽子,叫上仆人跟在青靈的身後去往青缈的院子。
青缈的身邊有兩個貼身伺候丫鬟,兩個老婆子,四個粗使灑掃丫鬟,兩個粗使婆子。此刻灑掃丫鬟和粗使婆子都不在院子裏,只有貼身伺候的丫鬟、老婆子在。說是老婆子,其實也就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以前是母親的陪嫁丫鬟,喚作桃娘的嫁給了替母親打理莊子的莊園管事,柳娘嫁給了替母親打理鋪子的商鋪管事,算是心腹。
西寧侯又怒又怕滿心想的都是去請國師來收妖孽,又有青靈把青缈帶到自己院子轉移了視線,加上男女大防,女兒家的院子向來是當家夫人約束打理,沒有親爹到女兒院子裏來的道理,以至西寧侯還沒想到青缈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身上,自然也沒有來找麻煩。侯世子倒是想到了,但讓他的生母攔住了,母子倆正在一旁看戲準備撿果子,想把元配夫人給青缈姐妹倆留下的嫁妝,貼補到侯世子兄妹三人身上。
兩個婆子擔心有人趁火打劫前來找事,昨天聽說後,便把院門關了。待聽到是青靈在喊門,又從門縫裏看了眼,這才把門打開。她們四人側身讓開路,驚懼中又帶着幾分驚疑地望向青靈,滿心惶恐忐忑,又憂心姐妹二人。
桃娘喚了聲:“二姑娘。”她跟柳娘是夫人陪嫁,是看着兩位姑娘長大的,卻沒想到,不過是出門賀壽吃個酒席,竟然鬧出這等天翻地覆的變故。
青靈把聘禮單子順手遞給桃娘,說:“按照嫁妝單子讓他們搬走,往後大姐跟方侍郎府上再無半分關系。”
桃娘見到二姑娘不癡傻了,一派沉穩有成算的模樣,有點感慨,又自我安慰地想:“萬一二姑娘真是個有大本事的呢。”滿府的爺們沒一個靠得住,這時候能有二姑娘突然變得很厲害,為大姑娘出頭,也算是神佛保佑了。
Advertisement
侍郎府的婆子跟進來,見到這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又處處透着雅致,亦是暗嘆口氣。她自是知道這府裏的大姑娘是個好的,可哪怕再好的姑娘經過昨天那事,也不能娶了,倒是可惜了。
桃娘、柳娘帶着兩個丫鬟,一件件地往外搬聘禮。
侍郎府婆子的手裏也有份單子,一一核對。
青靈和青缈院子裏的廂房都拿來裝待嫁物品了。
對比聘禮,嫁妝可謂豐厚之極,全是母親這些年經營買賣一點點攢下來的。她擔心兩個女兒沒有依靠,便想多給備些財物傍身。
青靈有着極為強烈的感覺,這些嫁妝都用不上了。
她不想母親留下的東西,被人糟蹋。
青靈略作思量,翻牆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找青缈商量。
青缈瞧見青靈的神情鎮定且認真,并非玩笑或一時激憤,再想到昨日種種,心頭發酸又有些釋然,錢財再多又有什麽用呢?換得來她們姐妹倆的一個平安嗎?她輕聲說:“好。那把鳳首箜篌留下,其餘的随你處理。”
青靈又問青缈要了幾件東西,回到青缈的院子,等搬完聘禮,便讓丫鬟婆子搬嫁妝。她周身氣勢極為懾人,別說丫鬟婆子不敢違逆,就連旁邊清點聘禮的吏部侍郎家的人也膽戰心驚,不敢正眼看她,只加快清點聘禮的動作。
可再快也快不到哪裏去。這些聘禮中小件首飾極多,得一樣樣核對清楚了才能搬回去,以免回頭再起糾葛。
一件件嫁妝搬到屋子裏,僅絲綢绫綢便是一大堆,各種上好的皮草料子更是一撂撂,像是把大姑娘一輩子穿的衣服料子都備上了,之後又是一盒盒首飾、一件件文玩,一樣樣玉器,沒一會兒便把院子填得滿滿的,将聘禮擠在角落顯得極其可憐。
清點聘禮的幾人連呼吸都凝固了。好豐厚的嫁妝!他們已經可以想象得到出嫁時的十裏紅妝的盛景了。
忽然,西寧侯府的二姑娘拿了一盞點燃的油燈出來,衆人還在想:她又要幹什麽?
下一瞬,便見二姑娘啪地一聲,把油燈砸在了嫁妝堆裏的皮草上。燈油灑在皮草上,又觸到了還燃着小火苗的燈芯,一下子便燒了起來。
桃娘發出一聲變了調的痛呼慘叫:“二姑娘,那是大姑娘的嫁妝……”她說罷便要撲上去救火,卻在剛邁出腳時便被青靈一把拽住後領拉住了。
青靈拿出青缈寫好的放仆書,底下還壓着這些丫鬟婆子以及外面管事們的奴籍。她說道:“以後你們是自由的良民身了。”
桃娘沒接,哭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見大姑娘,讓我見大姑娘……”她死死地盯着越燃越烈的大火,大喊:“救火啊,快救火啊……”
濃煙從院子裏飄了出去。
西寧侯府的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拿着水桶、木盆打着水趕過來,等見到二姑娘,想起她的可怕,又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侍郎侯府清點嫁妝的人都吓懵了。
侍郎夫人正在客堂喝茶,聽見喊聲,瞧見着火的方向,心裏咯噔一聲,放下茶盞,快步趕過去,在小院外便遇到自家搬聘禮的人,暗自松口氣,不是燒聘禮啊。她再一想,自己來退親,對方燒東西,什麽意思?
她加快步子邁進小院,迎面便是耀眼的火光,以及籠罩在熊熊火光中燃燒的東西,呆住了。
西寧侯府聞訊趕來,見到眼前的景象,氣得眼前一陣暈眩。這些都是錢!錢!錢!他目眦欲裂地指着青靈,想放狠話,再瞧見青靈望過來的涼涼目光,心頭不由得生出股懼意,擔心激怒她做出什麽更可怕的事,重重地一甩衣袖,徑直出府,坐上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急馳而去。
青靈昨晚聽到西寧侯嚷嚷要去找國師了。
她沒攔着。
她操控水牆隔離火,以防火勢蔓延,之後抱着鳳首箜篌回了自己的小院,把箜篌給了姐姐。
這把箜篌的琴體長三尺,高兩尺七,體态憂美,宛若一只昂首欲飛鳳凰。它的琴體塗上木料保養油,擦拭得格外光滑,油光锃亮的,青靈卻總覺得它不該是這個顏色,也不該是這個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大姐白淨無暇的臉被人糊了層厚厚的豬油,膩得慌。
青靈提議:“大姐,把箜篌洗洗,将上面的油擦了吧。”
青缈每次拿出箜篌都能聽到青靈這麽說,下意識想當成她說胡話,卻忽地想起青靈的與同不衆,心想:莫非青靈看出些什麽來?
她拿來絹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琴身。
青靈看得着急,說:“不是這樣的。”她擡手放出兩股水流裹在鳳首箜篌上,拿出搓澡的勁,用力地蹭蹭擦擦。早就想這樣幹了,但以前暴露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一直忍着,這會兒擦得太痛快了。
鳳首箜篌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全部擦拭掉,雖然顯得黯淡了些,卻再不見半點油膩,仿佛拭去塵埃等待重煥新生。
這把箜篌是母親小時候跟着外祖母去店裏盤賬時一眼相中的,母親說,當時看到它便覺得有緣,于是就帶回家了。後來,青缈看到也是這種感覺,母親又傳給了她。
青缈撥動琴弦,柔潤輕緩的聲音繞缭在琴弦間,清脆空靈的聲音緩緩地飄蕩開來。
青靈坐到桌子旁,托着下巴聽姐姐彈奏,真好聽。每次箜篌一響,便有種比在寂靜的山林裏吞雲吐霧還要心靜的感覺,就像這些高門大戶的污濁之氣都被琴聲拂開吹散了。
姐妹二人沉浸在音律的世界裏,一牆之隔的小院則是雞飛狗跳。
大量的財物付之一炬,瓷器玉瓶都燒炸了,最後只在院子裏留下一團燒過的灰燼。
吏部侍郎夫人哪見過這樣的陣仗,連續嚷出兩聲“瘋了,瘋了”,連聘禮都顧不上清點,帶着下人匆匆離去。
西寧侯世子聽到人說青靈在青缈的院子裏燒東西,原沒有在意,可随着濃煙飄來,也意識到事情不好,趕來時看到滿院的灰燼,腦子嗡地一聲。這些都是他的錢!
都說嫡母出嫁的時候,十裏紅妝。忠武伯沒有兒子,膝下只有一個嫡女,滿府的財産全留給了她,全帶到了西寧侯府。嫡母極善經營,将産業打理得風生水起。青靈是個腦子有病的,嫡母的錢財大多都留給了青缈,卻叫青靈一把火燒了。
不對,還有田産鋪子!那些才是大頭。
西寧侯世子氣得隔着圍牆沖青靈的院子大吼,“青缈,你跟我出來!你一個給人做妾的,還想帶着滿府的財産過去不成,這是我們西寧侯府的産業!你沒資格帶走!”
青缈正在彈箜篌,又讓水牆隔阻了聲音,完全聽不見。
青靈心說:“白癡,我已經把我娘留下的財産送人了。”桃娘她們幾個雖是下人,待她們姐妹有忠心,亦有幾分真情,財産給她們,可比留給府裏這些就等作踐了她們姐妹分財産的人強。她們拿着産契,又有姐姐的手書,無論是現在變賣折現,還是風波過去拿到官府過契都成。
西寧侯心急火燎地趕到國師府,卻撲了個空。國師讓貴妃娘娘召進宮,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律二公子看到空中冒出來的濃煙,随口對小厮吩咐句,“去打聽下是哪家走水了。”
沒一會兒,小厮回來禀報,“二公子,是西寧侯府。吏部侍郎方大人的夫人,大清早帶着人去退親,西寧侯府的二姑娘一怒之下,把她姐姐的嫁妝搬到院子裏全燒了。”
這麽彪悍生猛的嗎?律二公子聞言呵呵地笑出聲,連聲說道:“有趣啊,有趣啊。”他想到那對各有特色的姐妹花,真是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對來,一陣心癢難耐,當即差人去叫來管事,找上官媒,擡上納禮,去西寧侯府。他已有妻室,停妻另娶是不可能的,只能納為妾。西寧侯在他的手底下辦差,要想以後還在朝中混,唯有聽他的。
西寧侯在國師府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人,再看都快到宮門落鎖時間,估計國師今晚又留在宮裏,只好回府。他剛踏進家門,熱茶都沒喝上一口,律國公府便帶着納禮上門來了。
早上剛退親,這會兒院子裏燒嫁妝的火星子還沒全滅呢,律國公府就又要來擡人了。西寧侯心說:“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啊。”他被律國公府這麽作踐,面上不敢表露出來,內心燃燒的火焰不比青靈在院子裏燒嫁妝的火小,心想:“好啊,那你們去找青靈那妖孽,擡她姐姐去呀。”
侯世子讓青靈的那把火燒紅了眼。女兒家家嘛,成親都是聽父兄的,他雖然是小幾個月的弟弟,如今成為世子,也是府裏半個當家主子了。他只求早點打發了那對姐妹,以免遭受更多的財産損失,當即站出來,收下了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