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沒頭沒腦的讨厭你和其他女人有牽扯,沒頭沒腦的牽挂着你。
“我想我本不該有這樣的情緒的,我甚至想要不喜歡你——在我沒有任何記憶的情況下,這樣的喜歡,叫我害怕。我怕我喜歡錯人,更怕我有朝一日想起以前的事,會恨死自己——總覺得這是在移情別戀,總覺得喜歡你是不對的……非常非常的不對…茕…
“可是我更怕我若就這麽離開了,就會造成另一個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九無擎,我認栽了。
“真的認栽離!
“所以,我不走了。
“九無擎,我決定了,以後,你若開心,我便與你一起分享,你若苦難,我便與你承擔。我把我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上,與你一起面前你可能要面對的風風雨雨。
“我想我并不像你們給予我的身份這般身份低微吧——
“我能看得懂你的醫書,讀得透你的兵書,玩得過你的棋法,彈得來古琴,描得來字畫,這些種種都表明我應該有一個不凡的來歷,是吧……嗯,你的眼神讓人明白我的猜測無誤……
“九無擎,現在我不知道我有多少能耐,但是,無論是何種身份,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去幫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等時候到了,我們一起離開這裏的是是非非,你說我們的家在哪裏,我們就在哪裏!
“前提是,你不可以再騙我。
“絕對絕對不可以再瞞我事。
“至于将來,任何問題,我們一起面對,任何困苦,我們一起品嘗,任何磨難,我們一起打拼,生不離,死不棄,恩愛不相疑,我能做得到,你呢,你能嗎?”
這樣的告白,令他熱淚盈眶,這便是他世界裏的太陽呵,如此明媚,如此的堅耐不拔,又如此的聰慧過人,把什麽都看透,又把什麽都想透,能如此堅定的來愛他,他何德何能,得了她的真心真意。
“能!我能!”
他将她深深抱住,給了她堅定回答,又急急的補充了一句話:
Advertisement
“可是淩兒,有些事,我還沒有處理好,等我處理好了,我再與你說……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好不好……”
她低頭想,半晌,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吻,如三月的楊柳風,輕輕的撫平他心頭的緊張,而後嫣然一笑,面對眼神癡癡的他,雙頰染紅,說:
“好!我會等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是很講道理的。”
****
争吵之後的溫柔,彌發的彌足珍貴。
十三年來,九無擎活的很辛苦,她是他苦難生命裏的唯一亮色,若是失去了,這輩子,就真的完了,但她卻勇敢的站到他身邊,許了他一個幸福的将來,令他有了美好的期盼。
當天夜裏床第間的纏綿,顯的有些瘋狂。
他用他的行動表達了他對她的無盡渴望,幾乎能讓人窒息的吻遍布周身,她溫馴的承載着他的柔情,沉淪在由他創造的極致感覺裏。
奇怪的是他并沒有逾越最後一步——只是吻,吻到最後,他居然想逃跑,說要去沖澡。
她抓住他,奇怪的小聲問:“你,怎麽了?”
他撫摸她的嫩臉,眼珠子一徑在噴火,啞着聲音,別開頭說:
“別再誘惑我了。我們……現在得節制一些,這事做多了,太容易懷娃娃——讓你吃藥的話,一對身子有害,二容易叫人抓住把柄……能抱着你睡就好……我們就這樣說說話……”
她不幹,将他拉回來壓住,學他樣,吻他,從眉到唇,從唇到胸,吻過他身上每一道傷疤,将他逼到極限,然後,紅着臉在他耳邊低聲道:
“這事兒又不準……要是懷上了,我給你生……除非你不想要……說,要不要……”
他聽着渾身一震,深深的看她,一邊叫她“小精怪”,将她纏住,一邊低低的說“我要,只要是你生的,便是無價之寶”,然後,他用徹底的占有來證明他所言非虛。
一夜的嬌喃輕吟,一夜的***入骨,總令人覺着***太匆匆,怎麽抓也抓不牢。
****
天亮時,身邊沒有人,金淩坐起,發覺被子是冰冷的。
她心一沉,忙撩開芙蓉帳,下床,一邊撫着發酸的身子,一邊赤着腳,只着單衣匆匆出去尋找。
隔着一層珠簾,見到向陽的房門開着,九無擎正倚在輪椅裏坐在門,整個人沐浴在陽光底下,手上拿着醫書,似在看,又似發呆,身上鋪着一層陽光消散不開的凝重之色,銀色的面具掩去了他一切情緒,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金淩松了一口氣,怔怔的看着,心裏疑惑:到底是怎樣的事困住了他,令他如此的心神不寧,連覺也不想睡?
看他這模樣,與其說他在研究醫書,倒不如說他在心思重重的盤算着什麽?
她知道他是一個将自己藏的很深的人,也只有在她面前時,才會露出一些正常的神色。每當背對她時,他的神情是深不可測的。
現在,她對他的認識尚淺,還讀不透他。
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到是她,那滿眼的冰涼裏破出一抹晨曦似的亮色,一朵微笑隐約乍現出來,便如被朝霞染紅的白雲:
“醒了?”
冰冷的聲音,微暖,向她伸出了手來,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手指輕輕拂過她流水似的長發,滑過肌膚的感覺真好,讓他想輕嘆,用額蹭了蹭她的臉,滿鼻梅香沁脾,一陣陶醉。
“嗯!你怎麽這麽早?”
她順從的将頭靠在他肩上,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清香,看到他的脖子上有幾個青紫的痕跡,那是她昨夜制造的。
“你若覺得累可多睡一會兒,我習慣早起……正想事情!”
的确有些累,但她更在意他的情緒。
“想什麽這麽出神?”
“想你為什麽去而折回?是什麽改變了你那一刻的想法,昨天你一直沒有說……”
他親親她黑亮的絲發,親親她嬌如嫩的小臉,然後親親她粉潤的唇,如此真實的存在,在這樣寧靜的陽光底下相擁,讓他覺得這是何等的快活,卻又何等的煎熬,不知不覺,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
“不告訴你……”
金淩輕輕笑着,擡唇,反過去親他。
她是因為他吹的那曲《春風盡》才折回來了。
前幾日,她曾在他的書房看到這曲标了曲譜的詞,被擱放在抽屜底層,一眼觀之,直覺這詞透着無盡蒼桑,無盡的無可奈何,無盡的相思成災,那凄冷的譜調讓人倍感哀傷。
她曾問他:“這曲,誰作的?”
他輕聲答:“我。”
她側眉又問:“你在思念誰?”
他想都沒想,低低說:“除了你,還能有誰讓我牽腸挂肚?”
她半信半疑,讓他彈一彈,吹一吹。
他不肯:“太苦的調子,現在吹,會走調!我沒那心境……”
昨日他吹了,真的好凄冷孤寂,就像一個在黑暗裏苦苦掙紮的羁旅者,滿腔冤屈無處訴,在茫茫無際的黑色迷霧裏疲倦的穿行,找不到出路。
那一刻,她記起了他曾說過的話,想到這首曲子裏的思念,覺得自己若是這麽走了,一定會後悔。
他身上有太多的迷,需要解答,有太多隐忍,讓人費解,有太多蒼涼,讓人心疼。
她突然舍不得了,只要一想到那一句:“此生休矣,此生休矣,來世相守可有期”,便覺得這底下生着一種絕別的味兒,若是走了,便是生生錯過。
究竟要在怎樣絕望的心境之下才能寫出這樣的詞兒?
那一刻,他又懷了怎樣的痛心,才将這曲《春風盡》,吹彈的凄凄惶惶——令那本該歡快的牧笛聲,透出了如此黯然消魂的悲傷。
她不懂,他到底背負了什麽?
沉重的壓着他,令他喘不過氣。
她生了不忍之心,不忍棄了他,不忍他如此傷心,因為自己的狠心而再次陷入絕望裏。
雖不曾成夫妻禮,但他們已經夫妻,應該生不離,死不棄,她一時想不起這話是誰說的,但是很清楚的記得,她更記得的他說過:不問過去,只問将來——
她想,他會這麽說,必是前程舊事很讓他倍感難堪了,他連提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種情況下,她若太在意,自己痛,他也痛。這世上事,昨日種種譬如死,真不該十分計較。于是她又折了回來,帶着寬容之心,給彼此一次機會,因為,她不想有遺憾。
……
神思在游移。
“喂喂喂,壞丫頭……又在幹什麽壞事兒?”
九無擎低聲叫,突然哭笑不得的直推她。
她回神,才發現自己埋在他的頸窩正用那只惹事的小嘴啃着,那酥酥麻麻的感覺令他受不了。
“大清早的,你又想怎麽欺負我?非得把我整得出不得門是不是?嗯?你自個我瞧瞧,我這脖子,還能見人嗎?”
語氣含着滿滿的寵溺,由着她胡鬧着。
她看着那些痕跡,輕輕笑,擡頭時往他唇上咬了一口,将自己挂在他脖子上。
這樣賴着一個男子,是從未有過的經驗,但她私心裏甚為喜歡。
很奇怪的喜歡。
他溫柔睇着,伸手挑着她的下巴,回以一記深吻,在陽光底下,含上她的唇,感受着那柔軟的唇瓣傳來的電流,在彼此的身子內流蹿。
她是個好學的孩子,先前,只有他吻她,現在,她也知道反過身上來撩撥他了,靈活的丁香舌,時不時會探入他的唇齒間來挑~逗……壞心眼的逼亂他的情緒。
他哪肯被她“欺負”,反過吻亂她的心魂。
陽光柔軟的撒在他們身上,兩個人纏綿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出一個完美的剪影,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疊合在一起。
許久後。
他放開她,彼此輕喘,平息着血管內的那滾滾而起的熱潮。
“金兒,叫我名字!”
他在頭頂低低的說。
“九無擎!”
她軟軟的叫。
“不是這個!”
“燕子!”
“再多加一個字!”
“什麽字?”
“壞!”
“壞燕子!咦?”
她咬出那三字,不覺噗哧笑了,哪有人會讓別人這麽叫的?
舉頭,好笑的看着,可惜看到的是一張冰冷的面具,但那眼神是柔和的。
她伸手在上面敲了一敲,唇彎彎,似吟似嘆:
“的确很壞!我怎麽會喜歡這麽一個壞蛋,太叫人郁悶了!”
說着,長長一嘆,嘴角斜斜挑起,眉飛色舞,嬌态橫生,那發束輕落,那慵懶之狀,真是太能撩撥人了……才壓下去的熱氣再度浮起來。
“金兒,玩火者必自焚,這道理,你懂的吧!也許,你已經睡飽了,我們可以幹點別的什麽事……”
他挑起她的臉蛋兒,眼神緩緩的起了變化,嚴肅着神色,一本正經的逗着。
某人一呆,臉蛋頓時又一紅,連忙搖頭,躲開:
“不要!你饒了我吧……骨頭都散架了……呀!”
沒逃開,但不是撲倒,他将她按在了身前的榻上,自己也盤坐到了榻上,大大的手掌落在她的發上,輕撫,心頭一片柔軟,低聲制止道:
“別躲了,不鬧你。嗯,躺好了,我給你揉揉……”
修長的手指捏上了她的肩骨,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輕不重,生出幾分酥麻,帶起幾分似痛非痛,還有三分癢。
她忍了又忍,終還是忍不住了,咯咯直笑,銀鈴似的笑聲在屋子裏繞啊繞:
“好癢,好癢……停停停,我怕癢……不許捏了……嘻嘻……”
她躲開,順勢,自然而然的鑽進他的懷,圈住他的腰,抱着,将臉埋在他的胸膛裏,聽着他的心跳聲在耳邊有節奏的響着。
他住手,看着她閉着眼,蝶翼輕輕抖着,彎着嘴,唇角斜斜翹着,就這樣躺在自己的懷裏笑!
這般親呢的時光,美的就像如夢如幻……
九無擎怔怔的,用手指輕輕撫着她的小臉,無比珍惜着這樣的相處:
“金兒,我們去別館住幾天好不好……有些話想與你說,我們找個地兒安靜幾日……”
有些事,逃不可逃。
“嗯!”
她滿滿答應。
****
地牢,封閉的密室內,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着一件尋常青衣,躺坐在鐵門口那冰冷潮濕的地面上。
在她面前,放着一碗冷飯,兩道小菜,一只茶壺。
飯吃了一半,一半掉在地上,碗傾斜着;菜是好菜,有肉有湯,湯撒了,肉未動;茶壺是翻倒的,一灘茶水,一灘湯汁,漫無規則的混在一起,一副狼藉不堪的景狀。
女人無力的拍着鐵門,發出一陣陣铿铿的聲響,清秀的臉孔上,是點點淚痕,沾着泥塵,黏着一些血漬,黯色的嘴裏,也不知喃喃的在說着什麽。
密室的暗門咯咯咯開啓,地上的女子就像兔子般驚坐起來,一雙手緊緊的抓着鐵欄杆,疾憊不堪的絕望眼神,射出铮亮的光芒,在看到東羅端着飯菜走進來以後,她猛的爬了起來跪倒于地,急聲急色的哭叫起來,聲音又啞又破:
“東羅,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讓我見見公子吧……讓我見見公子吧……我一定要見公子……一定要……”
東羅瞟了一眼,站定,皺眉,不說話。
娉兒扒了扒淩亂的發,睜圓着那雙原本很漂亮,如今卻血色紅腫的眸子,并沒有因為東羅的冷漠而打了退堂鼓,不死心的繼續求着:
“東羅,求你行行好,求你幫幫忙,娉兒求你了,孩子是無辜的,太無辜太無辜,她可是公子的親骨肉啊……求你了,求你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吧——
“娉兒知道錯了……真知錯了……當初娉兒是該打掉它的……是娉兒非份了,是娉兒不對,可是東羅,公子灌了我那麽多的打胎藥,都沒弄死她,她還是活過來了,這是天意啊……
“是老天讓她活下來的。
“想那日裏,她生出來原是沒氣了,我抱着她一天一夜,哭了一天一夜,她卻又活過來了,會哭了,會呼吸了,會伸胳膊蹬小腿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自問,難道我還能在她緩過氣來時,再硬生生掐掉她的生機嗎?”
她連連的搖頭,嗚嗚的嚎啕大哭起來:
“東羅,我不能這麽做啊,這樣太殘忍了……我是她娘親啊……我舍不得……真舍不得……所以,我只能偷偷養着,偷偷的想帶大她。
“現在清兒已經很大了,四歲的小妞妞,能說會道,活蹦亂跳的,又聰明又乖巧,人見人愛的……
“東羅,她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娃娃,更是我唯一活着的希望,若不是她快要死了,我不會來見公子的……更不會讓爺知道她的存在……娉兒從沒想過要拿她求得爺的垂青。真的。我發誓,我只是來求公子救救她……我只要我的清兒好好活下去,我想要我的清兒。
“東羅,你讓我見見公子吧……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給我傳個話吧……他可以不認清兒,可是他不能見死不救啊……那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她一邊聲淚俱下的喊着,一邊狠狠的往地上叩着頭,一記重勝一記,一記響勝一記。
終于,額頭叩破了,好大一個傷口,血在往下流淌下來,亂發加着血絲,黏着菜湯飯粒,整張臉孔,血肉糊塗,不堪入目。
東羅沉默的走過去,将手上的飯菜放到地上,慢慢的推到她面前,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微有嫌惡,又微有不忍:
“別叩了。爺不會見你!但是孩子,我們去找過,沒找到。娉兒,你先告訴我,當初,是誰幫你逃走的,又是誰幫你把孩子救活的?這件事,你必須交代明白。你知不知道,有人正拿你和孩子大做文章……”
待續!
男兒心,誰懂?——誰的局?(8000字)
更新時間:2012-6-30 13:17:41 本章字數:8877
娉兒頓時瞪大了眼,急切的爬起來,不相信的猛拍着鐵栅欄: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清兒不見了?怎麽可能會不見了呢?怎麽可能?”
她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阿祥說過會幫我帶好清兒的……等等,那阿祥呢?有沒有找到阿祥?有沒有!”
“沒有!”
“怎麽會沒有?怎麽可能會沒有?嗍”
“沒有就是沒有!你說的那個地方,沒有半個人影。你所說的那個阿祥也沒見到。我們在村子附近找過。村民說一輛馬車将他們帶走了。他們跟我們形容了那馬車的特點,我讓人沿路追查。查不到。他們向南而去,中途換過幾輛馬車四下散開。線索斷了。娉兒,你懂嗎?孩子和那個叫阿祥的男人已經被一撥神秘人帶走了。”
這話令娉兒雙耳發聾,呆若木雞,幹裂的嘴唇不斷的哆嗦起來,她喃喃的拍着自己的臉: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阿祥會武功的,很厲害很厲害的。他說會等我就一定會等我,不可能跟人走掉的,不可能!佐”
東羅瞅着這個像抽了魂魄一般的女子,想倒的是曾經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
四年多不見,才二十二歲的她,顯的是如此的飽經風霜,不用想也能知道必是在外頭吃了不少苦。
其實,她本就是一個苦命的丫頭,多年前,爺在烽火連天的屍骨堆裏揀到了她,一時不忍,救了她,後來爺讓她跟着十爺做了侍女。
五年前,爺準備離開時,早就給她打算好,配個得力的屬下給她依靠,留的嫁妝也豐厚,日後,夫唱婦随,小日子必能過的自在。誰能想會出了那些個事,那個屬下死掉了,她呢,最後落得這樣一副慘境,不光苦了自己,也給爺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他在心頭嘆了一聲。
“娉兒,說句實話吧,當年是誰救你的?又是誰布了一個你墜崖假死的局。這些年,又是哪位高人在暗處給你作掩護,你若不說出來實情,我們滿頭霧水,根本就無從着手去查找,要是贻誤了時機,你的清兒可就再沒有機會見到爺了……”
“為什麽又來問我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東羅,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根本無從知道……我發誓,我若說了半字謊話,就讓我和清兒都不得好死……”
娉兒轉過神來時,急急的舉手起誓,以表示自己所言非虛,語氣是那麽鄭重。
東羅深深睇着,點頭:“那你再跟我詳細說說四年前的事。”
“我已經跟北翎說過了……”
“再說一遍!”
“好,我說我說……四年前,我看着清兒沒了氣兒,我哭昏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外頭,一個黑衣人帶一個大夫來給清兒檢查了一番,也不知給她吃了什麽,隔了幾個時辰後,她就有呼吸了,能動了。後來,他們把我們裝在棺材裏送了出去,等再次有知覺時,我和清兒就已在那個村子裏。這一過就是四年,日子平平靜靜,我每日織織布,編編鞋,讓阿祥帶着去換幾個小錢,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特別的事發生!那個黑衣人也沒有再出現過……所以,我真不知道你們口中的幕後人是什麽意思……我真不知道……”
東羅不覺皺起了眉,很顯然,那些人,養着她們,就是想在必要的時候,給爺一個痛擊的,又或許是,人家想借這個孩子,想探爺的底。
現下明着裏,公子府的人是不能出城的,這番找這個孩子,他們動用的是煞龍盟的人。不管怎麽暗中操作,這麽行動的結果,必會暴露一些深藏着的東西。
“娉兒,你确定,那孩子真是公子的嗎?那番,爺親自看過的,是死嬰……若不是你又哭又鬧,他本是打算将孩子火化的。為了安撫你,才讓你抱抱她,結果你卻帶着它跑了……”
他真的很不希望那孩子還活着,與爺而言,那是一段無法雪恥的難堪,要是這孩子找了回來,他不敢想像他的那個女主子會有什麽反應。于是,他潛意識裏希望那孩子只是娉兒的一種手段。
娉兒錯愕了一下,沒料到東羅會發出這樣一個質問,頓時心痛若絞,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來,而後悲痛一笑:
“怎麽?你以為我會随便抱個孩子來冒充嗎?東羅,在你眼裏,我便是這樣的人嗎?我是嗎?即便公子當年逼我流掉孩子,我也不恨他,公子與我有再造之恩,娉兒這輩子願為公子肝腦塗地,如果孩子當時真死了,也便罷了,可是她活着就活着,東羅,這種事能做得了假嗎?”
“好,我知道了!”
東羅點頭:“你先吃飯吧!孩子的事,不管那些人到底想做什麽,爺已經插手,現在你只要留在這裏安安靜靜等着。這是爺讓我傳的話。如果孩子本身沒問題,爺會給孩子一個交代。但是,娉兒,別試圖想留在爺身邊,不管爺認不認這孩子,都不要有非分之想……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娉兒終于露出了幾絲欣喜之色,連忙點頭:
“娉兒懂的,娉兒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娉兒,東羅,我只要孩子——還有阿祥,我與阿祥原是要準備成親了,若不是孩子出了事兒,我不會來這裏的。”
“是嗎?”
這令他頗感意外。
“自然是真的!”
“好,那就好!”
東羅松了一口氣,往外而去,疑雲重重繞心頭:當年,他們被囚禁于公子府,失蹤了六七個月的娉兒突然出現,求庇于爺,說有人要害她肚子裏的孩子。爺在知道這孩子是自己的以後,第一時間讓七爺熬了一大鍋藥,強行灌了下去,當天夜裏,她誕下一個七個半月大的死嬰,而爺守在邊上經歷了整個過程。
後來,這對母女奇怪的失了蹤跡,皇上曾大力追查,傳來的結果是:墜崖死了。
既然已死,就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意外變化,這當中到底發生過什麽?
他猜不透。
****
東樓。
宮慈正在吃早膳,桐副尉走了進來,她連忙擦擦嘴,站起來:“怎麽樣?”
桐副尉先行了一禮,方搖頭道:
“地牢那邊,看管的很嚴實。那些人全是九爺的心腹,根本不會和人攀交情。查不出那女人為什麽突然現身公子府!不過,聽說,那女人在裏面又鬧又叫,似乎想見九爺。但是九爺,既沒罰了她,也放了她,更沒見她。真不知他存的是什麽想法?”
他直搖頭,對此表示疑惑。
“會有什麽事令他如臨大敵的呢?”
宮慈也是滿腹奇怪,踱着步,想着九無擎平常時候的作風,何時這般大動幹戈的關過人?
“皇上那邊,應該已經知道這裏出了什麽事了吧!”
“嗯!皇上沒說什麽。”
宮慈知道皇上對于無擎,那是又愛又恨,但只要九無擎沒做什麽危及江山社禝的壞事,他自不會随意發難。
說起來,這些年皇上并沒有真正折斷他的羽翼,至少曾經跟随他的軍中近衛,依舊貼身服侍着他。皇上只是像征性的在府上安插了一些他的人。這當中的原因,一半必是為了拓跋曦,一半呢,皇上是想馴服了他,只是這個男人太難馴化,他是想用又不敢用,畢竟用的不好,那是要會壞國家基業的。
不過,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個九貴妃。
正想着,門外采兒急匆匆的跑進來,急嚷嚷着:
“小姐小姐,不好了,姑爺帶着那女人似乎要出遠門!”
****
天氣晴好,金淩穿了一件素淡繡着梅花的春裙,束腰不盈一握,梳着雙平髻,胸前垂着一個小辮,髻上貼着珠花,梅花狀,很精巧,辮梢上系着紅色的絲帶,麻花臉挂着笑,正推着九無擎往外而去——那裝束,清爽而俏皮,既清新又顯活潑,将其滿身的靈氣全襯托了出來。
“我們去哪?”
她輕快的問。
“可随意走走!”
“那——我們去姻緣廟拜拜好不好……”
她建議着,探過頭去看他,那地方去的多半是求姻緣的男女。
九無擎嘴角輕揚,想像着與她拜月老的模樣,溫聲道:
“你作主。”
才要上馬車,身後,宮慈急匆匆的追了過來。
“無擎,無擎,你要去哪?你要去哪?你讓人搬了這麽多行禮上馬車,難道……你想離京?”
她看着那些來來往往搬物什的家奴,臉色極度不安。
“你認為我能走得出鍄京城嗎?不到城門口,便會有禦林軍将我架回來……我去別館住一段日子。那裏清靜。難道這也需要向你報禀?”
他沒回頭打斷話,語氣冷冷挾着譏諷味兒。
“不是……我……”
“不是就好!金兒,我們走!”
金淩瞟了一眼,那人的眼神很受傷。
九無擎已站了起來,牽上她彎腰鑽進了馬車。
宮慈想叫住他,張了張口,車幔已經落下。
馬車在她眼底動起來。
她知道他這是故意在避着她。成親七天,他将她徹底打入了冷宮,哪怕她如何兢兢業業的整治着公子府,刻意的讨好着他,依舊得不來他的側目。
馬車消失在跟前,岑樂聞訊也急追了出來,卻已看不到丈夫遠去的身影,兩個女人彼此探望,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可憐的身影:一個女人生不得丈夫的歡心,這輩子便算是徹底荒蕪了。
****
拓跋弘走進小院書房時,就看到一個打扮的很漂亮的小女孩乖巧的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雙手,端端正正的放在膝蓋上,一雙沒焦點的眸子,茫然的看着桌子上各種零食——但凡孩子,都愛吃,可這張嬌俏的臉孔上,除了落着幾絲落寞之外,沒有一點點對食物的渴望,有的只是幾分怕生的拘束。
“容伯,這孩子……你從哪裏弄來的?生的倒是标致!将來必是個傾城小佳人呢!只是這眼睛怎麽了?
拓跋弘轉身問身後之人,納悶容伯突然帶他帶看這麽一個孩子是什麽意思,眼神一下變的若有所思。
“是,我也覺得生的漂亮。至于這眼睛,生來便是壞的。”
那孩子聽到有人進來,動了動小身子,小臉上露出了幾分怯怯之色,緊張的抓着手上的衣角,小嘴兒一撇一撇,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後,奶聲奶氣問出話來:
“你們是誰?不是說幫清兒找娘親嗎?清兒的娘親呢?你們是誰?”
聲音是柔柔軟軟,又清又甜。
拓跋弘走了過去,仔細的辯着這張臉,小眉毛小嘴巴,配着一雙失聰的大眼睛,那麽眨巴眨巴看着你,流露着幾分楚楚可憐的味兒:
“你叫清兒?”
“嗯!”
清兒點頭,似小雞啄米。
“你爹娘呢?”
“不知道!娘親說去找爹爹,清兒肚子好痛,痛的好難受好難受,娘親說爹爹可以治清兒,讓清兒跟着祥伯伯乖乖的等娘親。然後一個老公公說我娘親在這裏,我們便來了,可是現在,娘親不見了,祥伯伯也不見了。這位伯伯,我娘親呢……為什麽她不來見清兒……”
小聲音可憐兮兮的,很傷心很郁悶。
拓跋弘被這個聲音觸動了心頭那根柔軟的弦,憶想起了小時候身為人質時那無助的心境,不由得柔下聲音,用手指勾勾她的小臉:
“你娘親是誰?你爹爹又是誰?”
“娘親叫娉兒,爹爹叫無擎——清兒從沒‘見’過爹爹。伯伯,這裏是我爹爹的家嗎?你……你是我爹爹麽……”
拓跋弘的臉孔一下冰冷,手頓時一僵,震驚的後退了三步,大口吸了一口氣兒:天,這是九無擎的女兒?四年前那個死嬰?
“伯伯,伯伯,你怎麽了?清兒說錯話了嗎?”
孩子感覺到了什麽,怯怯的問了一句。
拓跋弘答不上來,急急拉着容伯出去,待進了園子,沉聲喝了一句:
“這是怎麽一回事?九無擎的女人和孽種不是全都死了麽?”
容伯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立即搖了搖頭,目光深深的道:“沒有。死的只是替身罷了。四年前,有人将瞞天過海,将她們救下送了出來!”
竟有這種事!
拓跋弘驚異的再度叫起:
“怎麽可能?那孩子,我也親眼看見的。血淋淋一塊死肉!”
“只是假死罷了!當時九無擎心亂如麻,根本就沒有細細确診,最重要的是這當中有人作了手腳……”
“誰?”
他提高聲音質疑着:“那番在場的人裏,除九無擎四個侍衛,就只有我,你,還有七無歡和十無殇……誰會作手腳……”
“爺,您自己回想一下,當初是誰熬的藥?誰灌的藥?又是誰把孩子接生下來的?”
拓跋弘皺眉回想了一番,驚駭的直叫:
“七無歡!”
****
“據說但凡在鍄京城的姻緣廟裏求下的姻緣,都可以恩恩愛愛,白頭到老,你信不信?”
下得馬車時,九無擎摘下了面具,但那張臉孔不是她所認得的臉孔,他易了容,其解釋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九無擎,他想安安靜靜的與她過幾天平常日子。
也沒有用輪椅,兩個人手牽的往裏而去,看上去就像一對尋常人家的新婚夫婦:才成親,這番是來還願的。
藍藍的天空底下,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人流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