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我
滿月從前也有過在車上等叮當的情況,或者說,經常,但大多數都是她一個人在車裏,車裏除了擋風玻璃其他幾面窗都貼了發防窺防曬單向透視膜,這讓她有一種自我造就的感覺感。
她通常是坐在駕駛座,有時候也會看看電視刷刷短視頻,但大多時候還是觀察來往行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世界,每個人的世界都不止他們一個人在生活,只是她,總是一個人。
可如今,她特有的安全區域裏,也進了一個人。
這讓滿月在微微不适應之餘有幾分特殊的慰藉,就好像,她突然之間,和大家成為了一種人。
她沒有變得特殊,也沒有在生病。
她想着,扭頭看向滿弈,滿弈剛剛還說看電視,這會兒已經歪着頭睡着了。
滿月小心翼翼打開暖風,又開了一點點窗戶,這才玩自己的手機。
第一反應是打開微博,打開以後愣一下,因為她以前登微博都是有目的的,要麽打卡,要麽發博,今天……
好像是習慣。
這個想法讓滿月再次一愣,她不由得想,她和八-六聊天已經成為習慣了嗎?他們明明也沒有很經常地在聊天吧?甚至,他們都沒有知道彼此太多信息,這樣的習慣,應該繼續維護嗎?
滿月還在出神,出神間點進私信,最新一條信息還是八-六的那條嚴肅板正的道歉信息,當時她因為滿弈的打岔忘記回了,導致滞留時間太久。
八-六不會誤會她沒有原諒他吧?
滿月忽然沒來由得有些急,可回什麽呢?
原諒他了?
這顯得她好高高在上,明明是她的問題,八-六的行為并沒有像他自己反省的那麽嚴重,她不能仗着對方道德标準高就真的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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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當時又确确實實有覺得被冒犯到。
唉。
好難。
網絡社交已經那麽難了,她根本不敢想,如果和八-六見面——
滿月一滞,幾秒後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漲紅臉。
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臉紅,但就是控制不住的面頰升溫。
甚至眼睛也被逼得有點濕紅。
她抿着唇,手指不小心滑動屏幕,頁面出現之前八-六發的貓圖,她不可避免地再次把視線重點放在角落裏的手上,恍恍惚惚盯了好久,才終于肯下定決心給八-六回複。
她說:不客氣吧。
這樣說……可以吧?
八-六能察覺到她是在抖機靈嗎?
滿月還在思考要不要撤回,再思考一下,沒想到對方居然秒回了。
八-六:你太客氣了。
心滿月足:是你太客氣了。
八-六:确實,我已經在思考別的方案了。
滿月沒忍住笑出聲,她趴在方向盤上,像上學的時候趴在桌上偷偷玩手機那樣。
心滿月足:醫生都那麽嚴謹嗎?
八-六:也許這方面只有我如此。
心滿月足:好自戀。
八-六:保證實物與表述一致。
滿月輕輕咬住了唇瓣,幾乎至于本能地問:你在哪個城市啊?
八-六沒回了。
很突然地沒回了。
最開始,滿月還在緊張,心跳呼吸都不受控制,她想了無數個八-六會回答的答案,可她唯獨沒想到八-六會不回。
就好像,她潛意識裏已經默認,八-六一定是有求必應的。
可他這次沒有。
他也要保護隐私。
是她逾越了。
如果說等消息的時候,一顆心像緩緩升至高空,那現在,就是瞬間抛回最低點。
巨大的落差讓整個人很難适應。
滿月拿着手機,敲敲打打鍵盤很久,最後一個字也沒說,默默關上了手機。
貓洗澡一般耗時都比較久,再加上叮當是長毛貓,在烘幹箱裏待個三四個小時基本屬于常規操作。
滿弈一覺睡醒都六點半了,他迷迷糊糊扭頭問:“天都黑了啊。”
滿月一直沒睡,也沒看劇,就發呆,聞聲回神說:“嗯,冬天天黑得早。”
“我知道啊,我的意思是還沒洗好嗎?”滿弈問。
“應該還沒有,好了該喊我們了。”
滿弈疲累地伸個懶腰,“不行,我得下去蹦跶兩下。”
滿月點頭。
滿弈剛醒,腦子不夠清醒,實在沒注意到滿月情緒有哪裏不對,他蹦蹦跳跳地進店裏,跟老板打招呼。
“姐,我們家叮當好了嗎?”
南舒聞聲擡頭,看到是跟滿月一起來的那個小帥哥,登記的時候她就問了關系,是姐弟。
“快了,還有肚子下面的沒幹,剛剛抱出來用吹風機吹着呢。”
滿弈聞聲伸頭湊去看,看到叮當正被工作人員控制得像頭待宰的豬,靠在旁邊笑得不行。
南舒心裏挂念着晏清輝的人生大事,跟他閑聊:“之前沒見過你啊,你不是她親弟啊?”
滿弈說:“親的,之前上學。”
“哦,現在腿斷了。”南舒笑。
“姐,看人樂子不地道吧?”滿弈說。
南舒笑:“不看,主要是看你帥。”
滿弈毫不謙虛,“那确實。”
南舒又笑:“你跟你姐性格差別挺大。”
滿弈明顯不想聊這些,南舒也假裝有事忙,默默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很快,叮當被抱出來。
滿弈看到它“喲”一聲,叮當聞聲立刻掙紮着要抱滿弈,滿弈嘴上嫌棄,“您看我一個人走路都費勁,還抱你。”
但還是接過了它。
南舒笑:“我來吧。”
無奈叮當此時不讓陌生人碰,爪子恨不得抓到滿弈衣服裏。
南舒一看這情況,問滿弈:“要不,喊你姐進來?”
滿弈正猶豫着,門忽然被推開,居然是滿月。
“姐?”滿弈有些意外。
滿月說:“我猜快好了。”
她一出聲,叮當立刻不要滿弈了,滿弈“啧”一聲:“沒良心的貨。”
他邊說邊滿臉嫌棄地把叮當塞給滿月,此時店裏人少,工作人員都在各忙各的,滿月懷裏抱着叮當,人沒有那麽緊張不安。
她跟南舒說:“謝謝,麻煩了。”
“客氣,應該的。”南舒笑。
滿月看一眼旁邊的貨架,“我再拿兩袋貓糧吧。”
“可以啊,”南舒問,“還是以前的牌子嗎?還是換一下試試?”
滿月摸了摸叮當,看一眼排得很滿的貨架,猶豫了下說:“我先自己看看吧。”
南舒立刻說好,沒有跟随。
店裏的貓糧什麽都有,以前滿月給叮當吃的都是國外的牌子,這兩年疫情,導致進出口麻煩,商品也很難保證,所以滿月漸漸給叮當換了國産糧。
她挑選一個沒見過的牌子,拿下來看一眼配料表,看到脂肪高又放回去,順手拿了旁邊的。
無奈懷裏的叮當忽然掙紮,滿月一時不察,第一反應是護貓,她松了貓糧,貓糧一下子掉回貨架上,導致另一袋被撞擊掉落。
滿月下意識後退躲閃,卻不想一步退到了某處堅硬。
頭頂隐隐有呼吸傳來,空氣裏除了叮當身上剛洗完澡的清香,莫名多了幾分消毒水的味道。
與此同時,一只手從她頭頂伸來,抓住了那袋即将掉落到滿月頭上的貓糧。
滿月一怔,全身僵硬,她甚至不敢擡頭,懵在原地。
叮當似乎察覺陌生人的逼近,它窩在滿月懷裏,輕輕“喵”了一聲。
身後傳來低聲:“抱歉。”
低音入耳,滿月輕輕眨了下眼睛。
她感到周身肌肉在緩緩松弛,慢慢地,她轉身,看到熟悉的眉眼。
他似乎也認出了她。
滿月意外,“是你?”
晏清輝點頭,“是我。”
滿月覺得好巧,也覺得有些窘迫,她有些不淡定地對他說:“謝謝。”
晏清輝垂眸看一眼她懷裏的貓,眼睛微微泛起笑,他問得随意:“帶它洗澡?”
“嗯,”滿月禮尚往來,詢問,“你……”
晏清輝沒說話,只是目光從叮當移到滿月臉上。
這時滿弈過來,看到他們倆微微蹙眉,立刻上前一步,頗有幾分戒備晏清輝的意思。
滿月忙低聲說:“我沒事。”
滿弈“哦”一聲,“那走吧。”
滿月看一眼晏清輝手裏的貓糧,她猶豫着要不要直接就拿這袋貓糧,她只是看一眼,晏清輝就伸手遞過來。
滿月心底微微有漣漪泛出,這個人,好像每次都把所有事情所有行為處理得恰到好處,讓她忍不住多注意兩眼。
她沒忍住彎了彎眼睛,朝他笑笑,正要伸手接,低頭目光落在他手上。
只是看一眼,滿月忽然笑意僵住。
她直接愣在原地,盯着他的手看了不知道多久。
她的行為實在算不上禮貌,可晏清輝卻沒有阻止,也沒有覺得冒犯,甚至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而是就那麽放任她看。
就好像,他知道她在确認什麽信息一樣。
可滿弈不知道,他只看到滿月愣住,然後有些不對勁的樣子,他喚一聲:“姐?”
滿月回神,匆匆收回目光,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她忍不住再次擡頭,對上晏清輝的目光。
對方也在看她,他臉上戴着口罩,眉眼看不出任何變化,可不知怎麽的,滿月好像看到他有露出一點點淡笑。
在眼裏,或者在唇邊。
她愣愣,仍覺不可思議,甚至不敢反問。
是晏清輝主動點頭,跟她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