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城的夏天十分悶熱,灼灼烈日連同濕漉漉的蟬鳴一起黏在空氣裏。
安雪擠在人群中,步伐有些疲憊。
他第一次來雙城,并不熟悉這裏,只是跟着人流和标識尋找路線,一下高鐵,就被撲面而來的熱風晃到頭暈。
好熱。
下午兩點,一整天最悶熱的時刻。
——這個時候,他原本應該躺在自己的床上,或者至少在一個有空調的地方。
而現在的他,卻坐了三十九小時高鐵,千裏迢迢來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手機鈴聲響起,安雪接通,耳機裏傳來溫潤的男聲:“到了麽?”
安雪:“到了,正在找地鐵。”
“好。”電話那邊又說道,“記得在南兜站下車,換乘二號線,轉部水站,A1出口,雙星塔方向步行七百二十米,就能抵達分局,不想走路可以掃一輛共享單車。”
“……”有點麻煩,安雪聲音懶唧唧的沒什麽精神,“為什麽分局不能派一部車來接我?”
淺霖笑了笑:“因為阿雪這回是降職處罰,一切特殊待遇取消。”
安雪跟随隊伍,刷身份證走出站口:“好吧,但你不需要說得那麽詳細,我想我能夠自己導航。”
“阿雪是路癡,我不太放心。”
安雪決定挂斷電話:“淺霖,你很煩,絕交吧。”
淺霖低笑一聲,他早習慣了,每回提到路癡,安雪總要先和他絕交三分鐘。
他在安雪挂斷電話前,發過去一張圖片,提醒道:“你需要在今天四點前抵達分局報道,然後,你将轉到雙城一中,這是你未來的學校。”
雙城一中是雙城老牌名校,建校百年,以升學率和教學質量聞名,在招生方面幾乎不需要做過多宣傳,因為無論什麽時候,總會有大把家長将拼命将孩子送進這所學校。
今年學校的宣傳部門并不算懶,至少制作了一張海報。
身為特殊管理局成員,在處理特殊事件的同時,每個成員都有個正常身份,安雪今年十八歲,所以,他的身份是一名高三學生,将在明年六月參加高考。
安雪沒有點開,只是匆匆掃了一眼縮略圖。對于他來說,在哪裏上學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教室裏有沒有空調。
——他很怕熱。
“我知道了。”安雪被人群擠出一身汗,找了個地方等待地鐵,他認床,一路上都沒睡好,現在有些困,打着哈欠道,“我要挂了,到了聯系你,再見,淺霖。”
“嗯。”挂斷前,淺霖提醒他“別受傷,自己弄的也不行。”
安雪:“我沒有那種奇怪癖好。”
淺霖一聲輕嘆:“我也希望你沒有。”
“……再見。”安雪面無表情,挂斷電話。
地鐵很快抵達,安雪排在隊伍中間,他正在挑選歌單,周圍擠滿了人,兩個女生将書包放在胸前背着,邊排,興高采烈的聊天,互相交換手機,時不時發出兩聲尖叫。
安雪并不想聽她們聊天的內容,但女孩子的聲音總是太過明顯,尤其是聊到自己喜歡的愛豆時。
“聽說花都要回學校了!”
“好像是!工作室說接完這個廣告拍攝就給他放幾天假,讓他好好學習!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在學校裏看到他!”
“我就是因為想見花都才考的一中!好期待!”
花都?這名字有些熟悉。
安雪花了三秒鐘時間回憶。
的确熟悉。這是只要會上網必會聽到的名字。
花都,兩年前憑借一部電視劇人氣角色一夜爆紅,實力硬核,娛樂圈頂流,當紅炸子雞,今年才十八歲,未來可期。
就連地鐵車廂裏都有他的海報——聽說是富婆粉為他做的生日應援,包了一整條地鐵線廣告,連續一個月。前兩周還有粉絲買下一顆星星,作為送給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安雪一面聽兩個女生聊天,一面往地鐵裏走,正往前,猛不丁被身後的人撞了下。
“抱歉抱歉。”那人解釋,“人太擠了。”
安雪回過頭。
這人看起來很高,但穿着實在奇怪,悶熱的三伏天,竟然身穿長袖長褲,戴了帽子口罩墨鏡,把脖子以上遮擋得嚴嚴實實。
特立獨行,像根行走的坐标。
行走的坐标在聽到前面兩位女生要和花都結婚生孩子的幻想之後,又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安雪他繼續走上地鐵,在跨進門前一刻,腳步一頓。
很短暫的一下。
他沒有任何表現,找到座位座好,怪衣小哥緊跟其後,坐在他的對面的空位上。
提示鈴響過兩聲之後,車門關閉,地鐵開動,好在車廂裏有空調,安雪終于從悶熱中緩過來些,盯着封閉窗外不停掠過的廣告牌出神。
車門旁的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海報,海邊,沙灘,紅日,還有一句标語。
“雙城歡迎您。”
雙城——這是一座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
因為受到處分,在接下來的一年多,他都得待在這座城市,在總局對于他的表現評估之後才能重新獲得回到總局的機會。
評估,代表着需要再次考試,還要應付總局派來的人。
也就是說,這一年,他必須扮演好在學校的角色,并且完成管理局下派的任務,以及時刻注意有無總局的人來抽查。
……好麻煩。
安雪打了個哈欠。
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麻煩事,因為有件更麻煩的擺在眼前——他現在需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然後換乘,然後走路或是掃共享單車。
哦,還有踏進地鐵時那份不自然的感覺。
大概過了四五站,車廂裏的人漸漸少了,周邊的人換了一波。
安雪聽着音樂,閉目養神。
一會抵達分局必定沒法睡,他需要在路上好好休——
車身不自然的抖了下。
——可能依然沒法好好休息。安雪想。
車廂內的空調溫度開得有些低,地鐵貼地行使,總有股不自然的“嗡嗡”聲黏在耳畔。
下一秒,車廂的燈光忽然滅了。
耳邊猝然傳來極其刺耳的聲音,地鐵緊急制動,車身與鐵軌摩擦的尖銳聲響穿透封閉玻璃,直沖耳膜。
車廂裏的人大都在發呆或是玩手機,被慣性帶得往前摔去,滾成一團,身邊的兩個女生發出一聲尖叫,直接摔向坐在對面的怪衣小哥,被他伸手扶住才勉強穩住身形。
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頭頂廣播“滋滋”響了兩聲,毫無來由的播放起七八十年代老舊的歌。
場景與廣播一度顯得割裂。
然後,有人清了清嗓子。
“咳咳,喂,聽得見嗎?”
被機械處理過的聲音不怎麽好聽,有些沙啞,混着電流,像是小刀劃過玻璃。
“啊,好,我聽見了。”
衆人:“?”
“今天是21xx年8月18日,星期日,天氣,晴。”
“金冥刑,月火沖,宜求醫療病,宜工作,忌出行,忌睡眠。”
脾氣暴躁的乘客被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語說得惱怒:“有病麽?”
“地鐵怎麽回事?!還能不能好了?!”
“突然搞什麽啊?”
廣播的聲音仍然不緊不慢,摻在斷斷續續的老歌中。
“不要急不要急。”
“二三五車廂的乘客摸摸座椅下方,是不是貼了薄且硬的東西,其他車廂的乘客是否可以看到置物架上放的不同顏色的行李箱?”
乘客一頭霧水,既然地鐵停運,就下意識跟着廣播提示去觸碰觀察,座椅和置物架上确實有放東西,旋即又疑惑的擡起頭。
在确認乘客的行為以及反應之後,之後,廣播裏一陣笑:“大家小心點,那些,全、都、是、炸、彈、哦!”
衆人嘩然。
廣播的聲音還在繼續:“希望各位乘客此時不要離開座位,将手機等通訊工具放在腳邊,不要和外界聯系,随便走動,車廂被我安裝了傳感器,重量一旦發生變化,車上的炸彈會直接爆炸。”
聲音停頓了一會,老歌在一段極其歡快的薩克斯後,進入高潮。
那人發出一聲怪笑:“也就是說,這列地鐵,被我劫持了!”
神他麽劫持地鐵。
玩笑開到劫持地鐵的程度就過分了,一位男乘客起身,朝前走了兩步,指着廣播吼道:“唬誰?啊?你要唬誰?你覺得現在還有可能………”
但他的話沒有說完。
在他發出質問那一刻,傳感器瘋狂發出警報,他的腳底剎那間爆出火光,火色霎時充斥漆黑的隧道,一聲巨響,攜同劇烈的震顫,瞬間綿延整列地鐵車廂。
“轟!”
男人被炸飛了。他的身體彈起,又落下,“砰”的一聲,重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是血。
周圍靜了一瞬。
只是一瞬。
随後,驚懼的尖叫遍布整列地鐵。
安雪靜靜的看向那節引發騷亂的車廂,嘆了口氣。
好麻煩。
在踏入地鐵前一刻,他便覺得這裏不大對勁。
那是一種屬于天師的直覺。
——這列地鐵上,有鬼。
普通人類看不到,也感知不到的,鬼。
現在直覺被驗證了。
老歌聲中,場面一片混亂。
不遠處的車廂着了火,乘客驚慌失措,有想要逃離的,卻被身邊人牢牢拉住——他們親眼看見男人被炸飛,現在還倒在他們面前,劫匪說的炸彈是真的,下一個被炸飛的有可能就是自己。
安雪所在的這列車廂情況同樣不好,除了對面那位衣着奇怪的小哥表現得淡定些,還能保持理智緊靠座椅,其餘人全都失控般抱住脖頸,失聲尖叫,兩個女生更是直接癱軟在座椅前。
再遠一點是什麽樣,安雪看不到,應該差不了太多。
很少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
“不要怕,不要擔心。”聲音又出現了,聽起來游刃有餘,他跟随老歌的節奏,放緩語調,安撫道,“只要別動,聽我的話,就沒事,知道了嗎?”
一片混亂中,安雪換了份歌單,他挑了一份純音樂,耳機裏的琴音将外界喧鬧通通遮蔽。
然後,他在額心畫了一道符咒,兜上帽兜,緩緩起身。
廣播裏的劫匪先生說得對。
今日,宜工作,忌睡眠,忌出行。
——真的,好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這篇走中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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