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在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許淼成功追到江一帆。
那年的暑假好像比以往更要熱,寬敞的馬路冒着細細的熱氣,俯下身去聽,還能聽到“嗞嗞”的細微聲音,那是石頭也受不了炎熱的痛苦呻|吟。
這個夏天或許是承載着他們青澀又熱情的喜歡,才如此熾熱。
江一帆因為家教嚴,并不能經常出來。
許淼有時候想他了,就跑到他家附近,也沒告訴他,就一個人在那兒瞎晃蕩,數着他們家住在幾樓,一次一次地往上數,希望能從窗戶那兒看到江一帆。
雖然從來沒看到過,不過許淼也沒覺得喪氣,他就盼着開學。
許淼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麽盼着開學,雖然也不是因為學習,他就想每天都能看到江一帆,能和他說說話,面對面地,也不用充話費。
九月一號開學,浪了兩個月的學生都回到校園,夏天太熱了,幾乎每一個人都曬黑了。
夏天早上醒得早,再加上想看到江一帆,許淼五點多就醒了。
天邊灰蒙蒙的,空氣帶着清涼又惬意的濕意。這麽溫柔涼爽的早晨,誰又能想到等到中午會氣溫變得那麽狂躁又殘忍。
許淼吹了一晚上的電扇,還是感覺身上黏着熱汗,他跑去洗了個涼水澡,再加上被這溫涼的晨風吹拂,感覺這風全部浸入他的身體裏,輕飄飄地吹走了蟄伏在體內的酷熱。
他站在陽臺吹了好久的風,直到看到龐大的太陽爬上天邊,他才進屋收拾書包,随便吃了點早飯,興沖沖地趕去學校。
這次開學,許淼來得最早,掌管着班級鑰匙的生活委員還沒有來,他只好站在走廊那兒,等人過來開門。
等了五六分鐘,終于有人來開門。
生活委員看到許淼,頓時愣了,邊開門邊問:“許淼,你怎麽來這麽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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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早了。”許淼說。
教室空了一個暑假,每一張課桌都沒有書,雖然擺放整齊,但仍顯得空蕩蕩的。
許淼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灌進來,又拿出準備好的紙巾擦幹淨桌椅,順便把江一帆的也擦幹淨。
伴随着學校廣播傳來的純音樂,同學陸續來到學校,一個個地把空蕩蕩的教室填滿。
教室從安靜無聲變得叽叽喳喳的,跳躍着各種吵鬧聲音。
許淼撐着臉,有些敷衍地跟孫彥聊天,直到教室門口出現一抹筆挺的身影,他像是鯉魚打挺一樣,瞬間精神了。
目光穿過半空,越過桌椅和同學,落在門口,撞進江一帆的視線內。
江一帆輕勾起唇角,信步走來。
“桌子我幫你擦幹淨了。”許淼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盈滿了笑意。
江一帆放下書包,一邊坐下,“謝謝。”
許淼仍然看着他,笑眯眯的,年少的愛意毫不遮掩,滿眼都是江一帆,裝不下別人。
孫彥被忽視,敲了敲桌面提醒,“許淼,我在和你說話呢。”
“哦。”許淼這次更加敷衍,一個字就打發他。
孫彥撇撇嘴,“切”了一聲,無語地轉回身。
沒人注意到這邊,許淼壓低聲音,湊近小聲問:“見到我高不高興啊?”
他們靠得很近,在明亮的光線下,江一帆可以看清他臉上幾近透明的絨毛,他擡手擡了下鏡框,低聲應着:“高興。”
“我怎麽沒感覺出來呀?”許淼笑眼彎彎,他皮膚好,完全不怵別人這麽近距離地看他,“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
江一帆聞言,見教室後門鎖着,身後的同學還沒來,也沒人注意到這裏。
被課桌擋着,他無聲地握住許淼放在腿上的手,濕熱的掌心貼着他的手背,在清涼的早晨顯得有幾分厚重。
許淼有一瞬的愣怔,目光從手上擡起,看向江一帆。
“感覺到了?”江一帆刻意把聲音壓得極低,不疾不徐地,“我很緊張。”
許淼只覺手背像是被熱鐵燙傷,灼熱的溫度沿着手慢慢往上蔓延,燙紅了臉頰,他慌亂扯開手,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看着江一帆,卻忍不住笑彎了唇。
雖然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但是課間教學還是不可缺少的。
許淼也有些習慣,乖乖聽江老師講課,眼睛卻一直盯着他,不肯落在課本上。
江一帆注意到他在分神,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示意他回神,“不要發呆。”
許淼猛地反應過來,嘴角露出小小的笑容,湊近他小聲說:“你太帥了。”
對于他的誇獎,江一帆絲毫沒有領情,跟沒聽到似的,問:“聽懂了?”
許淼:“……沒。”
江一帆有些無奈,許淼基礎太差了,一些很基本的知識點都不懂,他抿了抿唇角,低聲說:“我再講一遍。”
“哎,我想上廁所啊。”許淼求饒,“等會兒再講行嗎?”
江一帆皺眉,看向他,“怎麽經常上廁所?”
許淼坦然承認道:“因為我懶啊。”
江一帆讓了位置,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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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步入高三,明年就要迎來高考,高三黨晚上都需要上晚自修,十點放學,晚自習時間一般都是用來考試的,哪位任課老師上晚自習,就考哪一門。
許淼剛開始格外不習慣每天都要考試,最害怕的就是老師拎着試卷進教室,之後漸漸地就麻木了,在題海裏徹底迷失自己。
當時許淼也沒有多少學習動力,每天晚自習只盼望着放學後,能和江一帆在學校小樹林裏、路上待一會兒。
他們還年輕,并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在小樹林裏只是邊走邊聊天,偶爾牽牽手,純情又青澀,卻因為在深夜隐|秘的環境裏,反而顯得有一絲刺激感。
月亮和星星都睡着了,天被夜幕遮住了眼,大地也在沉睡,沒有誰能聽見他們的悄悄話。
許淼很享受放學後的這個時刻,雖然時間短暫,沒聊多久就要回家,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戀愛上,直到年底,父親因車禍去世。
雖然父親酗酒好賭,許淼和他沒多少感情,但看到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裏,再也不會像平時一樣,隔一段時間就回家,他還是無法接受。
許淼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消沉了很多。
江一帆格外擔心,怕他一個人在家裏會受不了,便好幾天都瞞着父母,晚上來許淼家裏,陪他度過一個個漫長又孤獨的夜晚。
因為江一帆怎樣都不透露晚上在哪裏過夜,他的父母還幾次來到學校,詢問班主任情況,放學在門口堵着讓他回家。
很快就到期末考,許淼考得一塌糊塗,從中等偏下直接掉到倒數前三名。
考完就是寒假,街上到處洋溢着過年的喜慶氣息。除夕夜那天,許淼是和阿婆一起度過的,他聽着窗外不斷傳來的煙花聲,低頭給江一帆發短信。
“新年快樂。”
“江一帆,我想考大學。”
進入高三下學期,班級氣氛緊張許多,大部分學生都在為高考而奮戰。
許淼也不例外,每天認真聽講、埋頭做題。
但他的基礎太差,雖然江一帆每天教他,可是進步還是很慢,成績仍然處于中等偏下的位置,好久都不見名次上升。
他壓根不敢想和江一帆考同一所大學,這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只想能考到江一帆學校附近的大學,為此,他還去搜索首都有哪些錄取分數線比較低的院校。
在過去十幾年,許淼的人生沒有一絲動力,母親抛棄他從未見過,父親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弄堂逼仄擁擠,只能看到一小片遙遠的天,他覺得他的命也就這樣了,自暴自棄地,對未來不抱有任何期待。
直到江一帆進入他的人生,像是耀眼的光線穿破他陰暗破舊的世界,曙光照了進來,他從漆黑的角落緩緩站了起來。
雖然考上首都院校希望渺茫,但他這次并沒有因此放棄,而是抓着那道光,咬牙攀爬,拼命想要爬出深淵。
許淼腦子還是挺聰明的,思維敏捷反應快,但并不是天才,只是在普通人裏稍稍拔尖,在短短時間內根本補不上這十幾年的漏洞。
最後,他已經盡力了,高考分數只到三本分數線,四百五十二分。
三本院校學費貴,一年學費就要一萬以上,許淼沒錢,他還要還父親的賭債,再加上在首都找不到他能上的院校,也不想複讀,于是他放棄讀大學了。
高考完這個暑假,許淼找到一份工作,正式踏入社會,而江一帆這兩個多月時間也在忙,給別人補課做家教。
他們只有晚上能見面,一起吃飯聊聊天,偶爾一起睡覺,生活倒也充實。
直到九月的到來,江一帆要去首都上學。
在離別的最後一天,江一帆和許淼見面,把這兩個月賺的工資給他,語氣依舊寡淡無波:“彩禮錢。”
許淼知道江一帆是故意開玩笑的,為的就是保護他的自尊心。
他眼圈有點紅,說話時也不小心哽咽了一下:“為什麽不是嫁妝?”
江一帆眼眸閃過一絲意外,半晌後順着他,輕描淡寫:“那就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