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重出門後,楚岑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很長時間。
他現在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他的本意是要和秦重說他只是暫住,等到他找到合适的住處和工作後就會搬出去,怎麽反倒讓秦重忽悠着在這長住下來了呢?只是住下就算了,住下來白吃白喝就是做點家務還有這麽高的薪水?
楚岑覺得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天上掉餡餅正好砸他頭上了。
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然答應了秦重就要盡自己所能做好他的本職工作。
他都在這睡了一晚了,現在才想起來仔細打量這所房子內的情況。
這是一間坐北朝南的四居室,明媚的陽光灑進來将整個客廳都曬得暖洋洋的。進門右手邊是開放式的廚房和餐廳,左邊是客廳,陽臺上擺着許多盆栽,但秦重一看就是沒時間打理這些的人,就連最好養活的多肉和仙人球的都枯黃得快要幹死了。
再往前便是書房,毗鄰秦重的主卧,裏面放了整整一牆面的書。國內外名著、心理學刑偵學教材、懸疑小說、明星傳記,竟然還有至今未完結的全套漫畫《名偵探柯南》。這些書都被秦重保護得極好,即使是标注最多的書都不見書頁有過一道折痕。雖說楚岑得了秦重的首肯,家裏的東西随便他動,但他也不敢太過造次。打掃書房的時候他尤其小心,生怕碰壞了秦重貼心珍藏的寶貝。
書房和秦重主卧的對面就是他的房間和一間上了鎖的房間。既然上了鎖,秦重也沒有給他鑰匙,那裏面的東西對秦重來說一定非常重要。楚岑也不敢去胡亂揣測,把房間收拾好之後拿上秦重給他的菜錢去超市買菜,出門之前給秦重發了一條消息告訴對方他的動态,順便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只要出門就要給秦重發消息,這是秦重要求的。因為秦重實在是怕楚岑再出什麽事。雖然楚岑也想不通就是出門買個菜為什麽會出事,但是秦重要他這樣做他便做了,反正也不麻煩。
秦重審完許何前腳從審訊室裏出來後腳就收到了楚岑這條消息。他着實被楚岑乖巧的樣子給暖了一下,悠閑地往椅子上一靠,雙腿疊搭在桌面上,施施然給楚岑回了一條:我不挑食,注意安全。
一想到家裏有人做好了飯等着他回去,秦重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嘴角總是無意識地翹起,無論下屬問什麽弱智問題他都不着急耐心地一一解答,連寫工作報告這種枯燥無聊的事情都做得津津有味。
秦重這種大反常态的樣子鬧得下屬心裏直發慌,問過和秦重相熟的霍珏後才知道,他們老大會出這種狀況八成是吃錯藥了。
下班後的專案組慶功宴秦重也沒有多待,到了地方他自己主動吹了瓶啤酒說了些振奮人心的官話,然後把卡留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想怎麽鬧怎麽鬧,自己溜達着回家準備享用楚岑的大餐。
楚岑的手藝非常好,用秦重自己的話說就是可以和家裏的太後娘娘并駕齊驅了。葷素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尤其最後端上來那鍋魚湯,鮮香味美。秦重平常是最不願意喝這些湯水占肚子的,但一聞到廚房裏的味道就食指大動,一連喝了三碗。
晚飯過後秦重餍足地靠在沙發上和楚岑閑聊。
自從他搬出來自己住之後,秦重幾乎再沒過過這種有人照顧的日子。之前是有過,但意外發生後又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生活作息比之前還要混亂,查案抓人,錯過飯點就錯過了,餓得不行了才想起來用泡面或者外賣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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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有人替他做飯,關心他想吃什麽,飯後還有人陪他說話的生活實在是太過美好。
有一瞬間秦重突然生出就這樣和楚岑一直過下去的念頭,不過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扼殺在搖籃裏了。之前那場意外使得他不敢再輕易重新開始,他已經害了一個無辜的人,不能再害楚岑了。
“秦大哥,陽臺最裏邊那盆仙人球已經死了,我把它扔了。”
楚岑的說話方式非常有特點,慢悠悠的,像小時候媽媽講的睡前故事,總能讓人無意識地放松。
秦重眯着眼睛休息,聽到楚岑的問題嘴角不自覺翹起:“扔了就扔了,我都說了家裏的東西随便你折騰。”
“不過花盆我留下了,過段時間我想去花草市場看看。”楚岑繼續說,“秦大哥,你喜歡什麽花?
“什麽花?”秦重自嘲地笑着,“我連有什麽花能養都不知道。休假的時候我陪你去,也跟着長點兒知識。”
楚岑默默應下,他洗完碗坐到沙發上和秦重一起看八點檔的泡沫劇。看到一半,他突然想到那間上了鎖的房間。秦重說的是收拾房間,不知道那間屋子是不是也算他的工作範圍。
“秦大哥,家裏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主卧對面那間,上着鎖,我沒有鑰匙。”楚岑話說得小心翼翼,生怕那個上了鎖的房間觸了秦重的逆鱗。
聞言,秦重揉肚子的手頓了一下,接着又很快恢複原狀:“哦……那屋是我用來重建案發現場的,特別亂,好長時間都沒動過,就不用收拾了。”
這話秦重說得誠懇,楚岑也沒有懷疑。但只要楚岑仔細想肯定能想到,重建案發現場這事犯得着特意在家裏空出一間屋子來做嗎?
秦重非常享受這樣的生活,不只是醒來有早飯回家有晚飯,楚岑還往家裏買了不少小玩意——挂在陽臺啷當作響的風鈴、沙發上各式各樣的毛絨玩具、窗臺上的鮮花、冰箱上可愛的磁貼——這些東西給屋裏增添了不少人氣兒。
這一百多平的四居室終于不再是冷冰冰的房子而可以稱作秦重和楚岑的家了。
這樣溫馨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卻不想楚岑登上梯子擦玻璃的時候門框上一枚被厚厚的塵土掩蓋住的鑰匙意外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楚岑握着那把鑰匙好似燙手的山芋,想來這把鑰匙就是開秦重口中用來還原案發現場的房間的鑰匙。他明白他應該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立刻把鑰匙放回原處的,可是他根本耐不住內心的好奇。
他想多了解秦重一點,多關心秦重一點。
他使勁撚了撚鑰匙上的花紋。
就看一眼,看一眼就把鑰匙放回原處。不管裏面是什麽看過就全部忘記。
最終楚岑還是拿着鑰匙站到了房間門口。
他沉下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把鑰匙插入了鎖孔,輕輕向右旋轉了一個角度,打開了那扇封鎖已久的房門。
楚岑以為房間的地面會布滿灰塵,物品雜亂無章肆意橫陳甚至還會有還原案發現場的人體模型和兇器什麽的。
恰恰相反,房間內幹淨得一塵不染,地上鋪着柔軟的白色的長毛絨地毯,靠近門這邊有一個大衣架,上面挂着一個灰色長款開衫,窗子左邊立着一個他特別熟悉的曾經讓他做了幾夜噩夢的東西——行刑架!
楚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下意識朝右邊看去,目光最先觸及的是一個按摩臺,再右邊貼牆立着一個儲物櫃。他走過去将櫃門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面竟然整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皮鞭、麻繩、按摩棒還有許多他見過但是卻不知道叫什麽的調教器具。
看到現在楚岑終于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什麽現場重建,而是秦重的調教室!
他被關在地下室那一個多月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進他的腦海,瞬間将他淹沒,讓他覺得胸口被巨石壓着,他快要窒息了。
原來秦大哥也是……
如果約他去酒吧見面不是一個陰謀,那他現在是不是也跪在一個主人腳下,接受着對方的調教……不,不是随便一個人都可以的。
如果是秦重的話,楚岑覺得自己是願意的。
這間房間好似惡獸一般快要将尺寸吞噬,他慌亂地從房間裏跑出,手比開門的時候還要抖,鑰匙被他拔出來插進去往複好幾次才把門鎖好。
他害怕地團在沙發裏,手掌和面頰都蒼白得沒了血色,房間也只收拾到一半就被他晾在了一邊,飯也沒想起來做。他就一直維持着這個樣子直到秦重當天負傷回家。
秦重為追捕一個逃犯從一個廢舊工廠的二樓翻了下去。萬幸的是,秦重并沒有傷着骨頭和內髒,就是些看着特別血腥的皮外傷。
可憐楚岑還沒從撞破秦重秘密的狀态中抽身就面對了秦重受傷,他手抖得根本拿不住酒精球,嘴唇也差點被他咬破。秦重看他那樣子還以為是自己這些血口子吓到他了,于是故意笑道:“沒什麽大事,幹警察的誰身上沒幾個‘軍功章’,不用太擔心,死不了啊。”
秦重說這句話本意是想調節調節氣氛逗楚岑笑的,結果沒想到他說完之後楚岑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竟然哭了起來。
秦重這下徹底慌了神,他搶過楚岑手裏的棉簽,托起楚岑的下巴關切地問:“怎麽還哭上了?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
楚岑卻哽咽着什麽話都不說,胡亂抹了一把臉,起身和秦重道歉:“對不起,秦大哥我今天忘記做飯了,我去點外賣。”
秦重:“……”
楚岑說完這句話就跑去了廚房,沒給秦重留一點再接着往下問的機會,空留秦重一個人不明所以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楚岑的背影生出滿腦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