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動!”
随着秦重一聲令下,十幾輛警車有序從警局大院駛出,遠遠地看去就像一匹匹餓極了的野狼,只待一個絕佳的時機,沖上去,咬穿敵人的喉管,喝幹敵人的鮮血。刺耳的警笛聲盤旋了一路,催命鐘般鬧得人心惶惶。
他們的目的地是本市城郊一處舊樓的地下室。
半年前,A市警局接到報案稱一名叫王昊的成年男子出門與網友會面後不知所蹤,尋人啓事挂了許久也沒有半點消息。警方調取王昊與網友的聊天記錄得知他們約見的地點是本市紅燈區一家酒吧。而紅燈區這種地方監控設施向來不完備,更不會有目擊證人肯站出來提供線索。
不得已,該案只能暫時擱置。
無獨有偶,自那以後警方接連接到失蹤報案,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五起。與王昊案類似,五起失蹤案受害人均為成年男子,最後出現的地點都是紅燈區的某家酒吧。
為此警方成立專案組,秦重擔任組長。經過長時間的調查取證,他們終于鎖定了嫌疑人的藏匿地點。
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将整棟樓死死圍住。秦重帶領一小隊人來到地下室門口,他側身持槍貼在牆上,待人将鏽跡斑斑的鎖頭撬開後,他猛地一腳把門踹開,帶頭闖了進去。
“嘔——”
一個資歷較淺的小警察在看到地下室的樣子後瞬間嘔了出來,手掌緊緊捂住嘴巴轉身要往外跑,結果腳還沒擡起就被秦重薅住脖領拎了回來。
他們是來抓人的,可任誰也沒想到地下室裏會是這樣的光景。
塌陷的沙發、黑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床具、随意散落在一旁的鞭子、各種大小帶着斑駁血跡的按摩棒、使用過的安全套以及……被粗糙的麻繩束縛成各種姿勢的全身赤裸的人質。
地下室昏暗、潮濕,床具發出的黴味、尿液的腥臊味、糞便的臭味和屍體的腐臭味混雜在一起,熏得人腦袋漲痛不已,饒是秦重這種經歷過無數大案的人也很難保持冷靜。
他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讓他迅速平靜下來。
“先救人質!”秦重說。
衆人這才緩過神上前七手八腳地将人質身上的麻繩解了下來,卻唯獨對被吊在刑架上的那個人質犯了難。固定的繩結他們沒見過,無論拆哪一根都會讓繩結變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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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直接動剪刀的時候秦重走了過來,只看了那繩結一眼就叫他找到了破解之法。只見他捏住整個繩結中被壓在最下面的一根,用力一扯,整個繩結瞬間散開。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人質順勢下墜,秦重忙伸手将他接住。
短暫的失重感讓懷裏的人恢複了短暫的意識,他費力地擡起眼皮,灰蒙蒙的眼睛掃過秦重的下巴和喉結,扯着幹啞的嗓子說了一句:“主人……您來了。”
秦重懷抱着人質的手臂下意識收緊,恍惚間,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個被黑暗籠罩着散發着血腥的夜晚。
直至懷中的人質被戰友接走,他又呆愣着在原地立了好半天才從回憶中掙脫。
這次行動成功找到包括王昊在內的五名被害人,其中一名死亡,其餘四人精神狀态萎靡,體表皆帶有不同程度外傷,被立刻送到醫院接受治療。屍體正在進行屍檢,現場收集到的指紋、血液、精液、毛發樣本也都送去實驗室進行比對。
秦重眉頭緊鎖,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的那個繩結。
他之所以能夠一眼看出繩結的機關所在是因為那個繩結是他和他的好友——警局副主任法醫師霍珏一起設計的,故而被命名為“霍結”。這個結只有他和霍珏的幾個學生知道,而霍珏又是圈內出了名的嚴師,他不允許學生将他傳授的技巧外洩……
秦重無力地嘆了口氣。原以為只是一宗平常的性虐案,沒想到還牽扯到了霍珏的學生。作為圈子裏頗受歡迎的兩個Dom,他們深知這個圈子的複雜程度,所以在收Sub或者學生的時候向來慎之又慎。即便如此,也還是讓心懷不軌的人鑽了空子。
警方之前鎖定的嫌疑人是一個叫李仲偉的無業游民,初中學歷,靠打零工和偷盜維持生活。現在想來僅憑他一個人的能力将這起案子藏這麽長時間根本不可能。了解“霍結”的人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一定少不了幫着出謀劃策。
秦重這邊剛把手頭的線索梳理停當就聽手下說霍珏那邊屍檢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他忙抓起照片往解剖室走。由于步子邁得太大,他到解剖室門口的時候剎車不及差點和霍珏撞了個滿懷。
“才幾個小時不見就這麽着急投懷送抱?”霍珏的口罩單挂在耳邊,輕笑着調侃。
兩人關系很鐵,平常說話向來沒個把門,扯皮起來什麽葷段子都往外扯,對方也是什麽都接得住。這次秦重卻完全無視霍珏的調笑,朝解剖室擡了擡下巴開門見山地問:“結果怎麽樣?”
“機械性窒息。頸部扼痕明顯,體表可見多處約束傷,無髒器損傷及其他致命傷……肛門內的精液已經送到實驗室了。”
“八成是窒息高潮玩脫了。”霍珏輕飄飄地總結了一句。
秦重微微抿唇,把手裏的照片遞給霍珏:“你看看這個。”
霍珏看清照片上的內容後眉毛上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解剖室裏颠颠跑出來的人打斷了:“師父,我的任務完成啦!”
說話的人叫周未,警局法醫師助理,也是霍珏的戀人,他唯一的Sub。
周未長得非常可愛,柔順的劉海乖乖蓋住額頭,大半張臉都被口罩擋着只露出一雙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他見到秦重後眼睛悠地一亮,聽到霍珏不悅的輕咳後又轉過頭去谄媚地笑着讨好他師父,圓圓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
秦重朝周未溫和一笑,轉而對霍珏道:“去你辦公室說吧。”
一進辦公室霍珏和周未就自動切換到了主奴身份。霍珏往沙發上一坐,周未往他腳邊撲通一跪,腦袋枕在他腿上,眼睛卻一動不動看着秦重。
秦重被周末盯得有點不自在,故意朝霍珏打小報告:“你的小Sub成天看着我,你能忍?”
霍珏嘴角勾起,輕輕揉捏着周未後頸。他的這只狗子常年低着頭玩手機,年級不大頸椎病肩周炎倒是一個都沒少。
被當場抓包之後,周未嗔怨着擰起眉毛,忿忿地将眼睛閉起,哪裏也不看了。
霍珏冷笑着回了一句:“忍不了,所以我準備關這只哈士奇幾天。”
這話着實讓周未心頭一驚,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看向霍珏,後者寵溺地笑着将他的腦袋按了回去,瞬間又恢複了他平常那副衣冠禽獸的模樣:“嫌疑人确定了嗎?”
秦重搖頭:“現場只發現這一個,我想着你是不是可以幫着縮小一下範圍。”
“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圈子基本上不會涉及工作生活,見面也都是固定時間地點,他們平常做什麽我還真不了解。”霍珏擰着眉思考了很久又補了一句,“和他們接觸更多的其實是小周末,刺探情報這事讓他去做應該會很合适。”
周未不滿道:“未……”
“嗯?”霍珏手上使了點力氣。
周未立即換了副表情,假笑着奉承:“還是周末好聽,謝謝主人賜名!”
秦重顯然早就對這對主奴打情罵俏的狀态習以為常了,直接點頭道謝:“那就暫時借你的Sub用一用了。”
霍珏啧了一聲,假裝大方的揮手道:“送你都行。”
“得了吧。”秦重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霍珏的僞裝,“這屋裏醋味已經夠濃了。”
至于周未為什麽會經常盯着秦重看這事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那時周未還在上學,他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去到了秦重經常光顧的會所,卻沒想到被一個財大氣粗特別喜歡玩雛兒的老總盯上,說什麽也要讓周未跟了他。即便這個圈子在外界看來可能是變态畸形的,可再怎麽樣也得講究個你情我願。也許是體內的正義因子作祟,秦重幫周未解了圍并把他送回了學校。
按理說秦重算是周未的救命恩人,放古時候周未以身相許都不為過。
可緣分就是那麽神奇,周未學的專業是法醫,畢業之後就進了他們警局,霍珏成了周未的師父。沒過多久周未就以身相許給霍珏了。根本沒秦重什麽事。霍珏和周未兩人感情越來越好,小日子過得蜜裏調油,前段時間還把一對一的主奴契約簽了,正式過上了“婚後生活”。
就算沒有霍珏,秦重和周未也不可能在一起。一來周未不是秦重喜歡的類型,二來上一段感情對秦重的打擊實在太大。情傷難愈,秦重沒有心情也沒有勇氣去迎接下一段感情。
說起情傷,秦重又想到了那個墜落在他懷裏管他叫主人的人質。
檔案顯示那個人質叫楚岑,今年才20歲……那麽好的年齡怎麽就遭了這份罪。
秦重到病房的時候楚岑已經清醒。
他背靠在床頭呆呆地看向窗外,肥大的病號服将他襯得更加清瘦,許久不見陽光的皮膚透露着病态的白。整個人就像一個需要被時刻護在手心裏的瓷娃娃。誰也不忍心去觸碰,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它打碎。
病床邊還有兩個同事在詢問些什麽。很顯然,他們吃了閉門羹。
秦重推門進去接替了兩個同事的工作。
他清了清嗓子,柔聲問:“我叫秦重,是專門負責這個案子的。你……身體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楚岑轉過頭,看到秦重後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睛亮起一瞬很快又恢複了之前呆滞無神的狀态。
他看着秦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你別緊張,我們先聊點別的。”秦重溫和一笑,“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嗎?”
楚岑依舊保持那個模樣,沒有說話意思,只低下頭回避了秦重的提問。
“沒關系,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也行。”秦重打開飯盒,小米粥的香味瞬間溢滿了整個病房,“餓嗎?這家粥鋪的粥特別好喝,要不要嘗嘗?”
秦重将一勺吹涼的小米粥送到楚岑嘴邊。
楚岑看了看勺子又擡頭看了看秦重,黑黑的眼睛仿佛一壇許久不曾泛起漣漪的深井,有着一種可以将世間萬物都吸進去的魔力。
秦重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也不出聲催促,靜靜舉着勺子等着楚岑張嘴。時間過了很久,秦重的胳膊都舉酸了楚岑才終于有了反應,慢慢湊近勺子張嘴把粥喝了下去。
秦重欣慰地松了口氣,抽出紙巾給他擦了擦嘴角:“味道怎麽樣?”
楚岑看着秦重的眼睛輕輕點頭。
“要不要再喝點?”秦重又喂了一勺到楚岑嘴邊。
秦重就這樣連哄帶磨喂讓楚岑喝了大半碗粥,又陪他說了會兒話,雖然一直都是秦重在說,楚岑最多點頭搖頭。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秦重準備暫時放棄下次再來的前一秒,楚岑終于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楚岑。”楚岑的勇氣好似只夠說出這兩個字,他怕秦重聽不懂他的意思,卻不敢和秦重直接對視,只好低着頭小聲解釋,“我……我叫楚岑。楚國的楚,山今岑。”
秦重會心一笑:“你的名字真好聽。”
又聊了大半晌,秦重覺出楚岑有些倦了他便哄着楚岑躺下休息,等人睡熟又給他掖了掖被角之後才悄悄從病房裏退出來。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哄着別人吃飯睡覺這事這麽長時間不做倒一點都沒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