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的,進來的正是蘭齊剛才口口聲聲說已經死的那個小厮——蘭運。
“你,你不是死了嗎?還是我給你操辦的喪事。”這個突然死而複生的人讓蘭齊有些害怕,他下意識地将許墨彰擋在自己身後。
白芷與褚攸對看一眼,褚攸捏捏白芷的手心,示意他不必害怕。
“我死了?那站在你面前的是誰?”蘭運用眼睛巡視了一圈屋子後自顧自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蘭齊的眼睛一直跟着蘭運轉,待他坐定後,蘭齊控制不住地朝他那裏走去,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臉還是那張臉,卻總是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怎麽?少爺是不認得我了?”蘭運擡起頭來,對上蘭齊那一臉探究的模樣,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白芷忍不住插話道:“蘭公子,這人是蘭運嗎?”
“看這模樣确是蘭運無疑,可是……”蘭齊也無法解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少爺你承認就好。”蘭運雙腿交疊在一起,拿起一只沒用過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悠閑地輕啜着,仿佛這屋裏只有他一個人。
白芷趴在褚攸耳邊輕聲道:“我覺得這個蘭運有點兒怪。”
褚攸也覺得怪,按理說蘭運是蘭齊的貼身小厮,怎麽蘭運見到蘭齊沒有半點兒下人見到主子的樣子。倒像是他是主子,蘭齊是下人。
褚攸眼睛往牆上一掃,蘭運的影子被燭光拉得老長,映照在牆上,低聲問白芷:“傳聞鬼沒有影子,是真的嗎?”
白芷悄聲回道:“是這樣的。”他也看到蘭運有影子,這麽說不是鬼。
白芷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正飲茶的蘭齊,一邊慢慢地往蘭齊那裏磨蹭着,雖說他認定這個蘭運不是鬼,可不知為何看着他心裏還是毛毛的。
屋子并不大,家具就占了許多地方,地下又有許多人,白芷離着蘭齊的距離并不遠,沒走幾步便已磨蹭到蘭齊身邊。
白芷用自以為只有蘭齊能聽到的聲音問:“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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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運往他這裏掃了一眼,并沒說什麽,褚攸幾步來到白芷身旁,将他護在身後,白芷一手握住褚攸的手,一手放在褚攸肩上,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蘭運,你,你沒死?”蘭齊此時勉強接受了蘭運死而複生的事實,他不明白,明明那個他親眼看着下葬的人,怎麽又會活生生的出現在這裏?
“我當然沒死,要是死了,那坐在這裏和你說話又是誰?少爺你說是不是啊?”越說到最後,蘭運說話的語氣越重,最後那“是不是”三個字簡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褚攸道:“既然你沒死,可否将事情說清楚,好讓我們都明白。”
“好啊。”也不知是不是多想,褚攸覺得蘭運看過來的目光,是放在藏在身後的白芷的身上的。蘭運的目光并未在他們身上過多停留,又看向蘭齊一字一頓地道,“少爺想殺了我,可是我命大沒死。”
“剛才他說的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吧,那麽就請聽聽我說的故事。”蘭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輕啜一口後又緩緩道,“少爺與許公子是青梅竹馬,可我與許公子也是青梅竹馬。少爺從小就喜歡許公子,這我也知道。可是感情這東西誰能又說得明白呢,許公子不喜歡少爺,卻是喜歡我。而我,也早已被溫文和善的許公子深深地吸引了。”
蘭運看了眼被蘭齊護在身後的許墨彰,蘭齊下意識地将許墨彰護得更嚴實些,怒喝道:“你胡說些什麽?墨彰何時喜歡過你了?”
蘭運嗤笑一聲:“瞧瞧,我家少爺惱羞成怒了,唉,想當初他發現我與許公子的事情後也是這副模樣,恨不得當場就剮了我。”
蘭運不理會蘭齊,繼續道:“我與許公子相知相愛,一開始怕少爺傷心所以瞞着他。你們不知道,相愛的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那種滋味呦。”
白芷認同地點點頭。
“可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我與許公子的事情還是讓少爺知道了。少爺最開始想拿銀子讓我離開許公子,但我是那種人嗎?我對許公子的感情豈是金錢可比的?那位小公子,若有人拿銀子讓你離開你身邊的那位公子,你可願意?”
“不願!不願!”白芷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雙臂緊緊摟在褚攸腰間,不管用什麽樣的奇珍異寶,都抵不上他的褚哥哥。
褚攸被他勒得有點兒喘不過氣:“白芷,有些勒。”
白芷慌忙撒開手:“褚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褚攸笑着拍拍他的手。
蘭運并不理會二人的柔情蜜意,喝了口茶繼續道:“後來少爺就故意刁難我,你們也知道,少爺是我的主子,他的話我豈敢不聽。每次看到我被少爺罰了,許公子都十分傷心,他想将我的賣身契買過來,可少爺說什麽都不肯賣。”
蘭齊再沒有插言,他冷冷地看着蘭運,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個蘭運還能說出什麽來。
“再後來事情越演越烈,少爺竟想殺了我,還好我福大命大沒死成。許公子對此很是憤慨,幾次想找少爺理論,都被我攔住了,要說我心裏不怨恨少爺那是假的,可他怎麽都是我的主子,辛辛苦苦養育了我這麽多年,我不能忘恩負義。”
“有一天,許公子對我說與其這樣下去,不如我們私奔吧,于是我們便來到了這安寧村。”
“說完了?”蘭齊的聲音如外面的天氣那般冰冷刺骨,“說完了就走吧,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只要有我在,你休想碰到墨彰一根汗毛!”
白芷倒是有些疑問:“照你這麽說,那墨彰又是怎麽瘋的?這三年你又去了哪裏?”
“我與許公子在這裏過了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你們也知道,我爹娘都在梁州,我與許公子商議着想将他們也接來。原來只說我一個人,可許公子不放心,便跟着我一同去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們二人還未等回到我家,便遇到了少爺。少爺将我們帶到一座山上,說想要和我們好好談談。我們想着,若是少爺能就此放下,那便再好不過,哪知這只是少爺設下的圈套。”
“我們與少爺來到山上後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少爺想将我推落懸崖,撕扯間也不知怎的,許公子竟把少爺推下懸崖。許公子生性善良,他與我在一起這事雖說是兩情相悅,但總覺得對不起少爺,如今少爺被他親手推下懸崖。他受不了打擊,當場就瘋了。”
白芷看了眼蘭齊問道:“可是蘭公子還好好的坐在那裏呀。”
“也就是他命大,被懸崖上的一棵橫生着的樹挂住了,這才沒死成,”蘭運冷哼一聲,“我現在倒巴不得他那時就死了。”
“一派胡言,簡直是一派胡言!”本已打定主意不再說話的蘭齊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說的這些分明是子虛烏有!”
蘭齊突然的大聲吓得許墨彰渾身一激靈,他慌忙住了嘴,溫柔地撫摸着許墨彰的背,低聲安慰着他不要害怕。
蘭運又接着道:“我顧不上回家,就急忙将許公子帶了回來。剛開始,我帶着許公子四處求醫,但都說這是心病,不好醫的。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實在挂念遠在梁州的父母,便拜托鄉親們照看許公子幾天,我這才又動身去了梁州。”
“沒想到,這一去竟是現在才回來,”蘭運看着跳動的燭火,隔了好半天才繼續道,“我回到家以後,得到的卻是父母暴病而亡的消息,是少爺殺了他們。少爺知道我一定會再回來,就派人埋伏在我家,将我抓了個正着。”
“少爺将我囚禁起來,這三年裏用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從我口中知道許公子的下落。”蘭運露出一口白牙,像是要将蘭齊生吞了般,“最近,少爺查到了許公子的下落,所以又打算殺我滅口。”
蘭齊冷眼看着蘭運:“既如此,你怎麽沒死成?”
“怎麽?少爺又想再殺我一次嗎?”蘭運挑釁道。
“你!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蘭齊剛想動怒,又怕吓到許墨彰,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氣得一甩衣袖,“你說故事的本事可真是好,沒去當說書先生真是可惜了。”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蘭運站起來拍拍衣擺,“你們說我們誰說的是真的?”
白芷皺眉眉頭思來想去,似乎這二人說得都是真的,可這二人說的又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褚攸倒是開了口,對上蘭運那一臉探究的目光問:“若是真如你所說,那許公子瘋了以後總是念叨着蘭公子的名字倒也說得過去,可他為何還說過蘭公子答應他,會接他回家?”
白芷在一旁連連點頭:“對對對,我曾問過墨彰總站在門口做什麽,他說是等着小齊接他回家。照你這麽說,他為什麽不說是等你回來?”
“人哪,不管在什麽時候,始終忘不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蘭運伸了個懶腰,“許公子小的時候和少爺出去玩兒,街上人多就走散了,許公子那時年紀小,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很是害怕,就坐在一戶人家門口哭。別人問他哭什麽,他就說找不到家了。有人想帶他回家,他還不答應。只說小齊一定會來接他的,後來可不就是我家少爺将他找回去的嗎。”
“你看看許公子現在的心智,連個孩子都不如,他将自己封鎖起來。帶着對少爺的愧疚,不能接受少爺已經被他推落懸崖摔死了,他每日站在門口,就像小時候那樣幻想着,少爺會突然有一天回來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