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服衆
待看清沐淺煙此刻的樣子, 秦素鳶心下一凜。
他的皮膚原本就帶有一絲病态的白,眼下,更是蒼白如雪, 邊角處甚至呈現出些許的透明。
他臉上都是虛汗,嘴唇嚴重幹裂, 紗裳之下的紅衣已經濕透在身上。
當秦素鳶抓住他的手時,終于有一縷清涼順着手心流入身體裏, 沐淺煙看向秦素鳶,秦素鳶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朦胧渙散。
他已經撐到了極限!
秦素鳶忙抱住沐淺煙的手臂, “六哥,我扶你,去椅子上坐着。”
“我沒事,素鳶。”他聲音沙啞, 卻依舊談笑風生。
秦素鳶道:“你明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還這般亂來,若是休克在這裏, 你想過後果嗎?”
她的語調冷厲, 責備裏卻流露出強烈的擔心和關懷。沐淺煙勾了勾唇,嘆道:“真好,素鳶關心我呢。”
秦素鳶此刻連打他的心都有了, 冷聲道:“回椅子上坐着!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算誰的責任?”
巡捕營衆人聽見這話,心中齊齊的一咯噔。可不是嗎,寧王殿下要是真的暈倒了, 巡捕營的人能逃得脫幹系嗎?
立刻有人小聲道:“殿下,我們知錯了……”
“殿下貴為親王,怎能陪着我們一起受罰?”
“請殿下注意身體!”
沐淺煙嗓音虛弱道:“各位都不必勸本王了,巡捕營鬧事,本王難辭其咎,這番懲罰是必受的。”
衆人一聽,更着急了,生怕他忽然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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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連忙拉扯統領馬峰和副統領何強的衣服,給他們使眼色。何強繃着一張臉,有些糾結。馬峰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只好道:“寧王殿下,卑職代表巡捕營的全體将士,請您以自己的身體為先。”
沐淺煙嘆了口氣,眼底一片落寞和自責,良久後,道:“罷了,素鳶,扶我回去吧。”
秦素鳶趕緊把沐淺煙扶回到椅子上,楊刃立刻為他打上傘,涼玉遞來了涼水。
待沐淺煙喝了水,秦素鳶才松了口氣。
沐淺煙道:“馬峰、何強,你們上前來。”
馬峰和何強面面相觑,但還是依言,來到沐淺煙的身前,跪了下去。
沐淺煙笑着說:“或許你們在心裏笑話本王嬌弱,但你們可知道,本王的怪病有多折磨人?”
兩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時沉默。
沐淺煙将雙手伸向兩人,“你們碰一下試試。”
馬峰和何強猶豫了一會兒,在沐淺煙那無形氣場的逼迫下,擡起手。
沐淺煙忽然握住他二人的手。
這一下子,宛如是被火燙了似的,何強當即抽回手,面色震驚;馬峰更是受了驚吓,差點腿軟坐在了地上。
怎麽可能!這、這樣的體溫,寧王殿下是怎麽忍過來的?他剛剛還站在太陽下曬了那麽久……
“李倚山,你也來試試。”沐淺煙銳利的視線落在了李倚山臉上,接着又接連掃過幾個人,點了他們的名字。
這幾個人戰戰兢兢的過來,觸碰沐淺煙,無一例外的,震驚于他的體溫,一時間所有人面色驚秫,軟倒在地上。
衆人見這幾個在巡捕營裏有職位的人,都一個個震驚的震驚,蔫吧的蔫吧,不由得,大家的情緒也基本冷靜下來,看向沐淺煙的眼神變得複雜。甚至有些人在心中反省自己的沖動,面色微有難堪。
“本王自六歲起,就得了這怪病,日夜忍受煎熬,連出門都成了奢望。你們可知,本王的心願是什麽?”
衆人默然。
“本王只希望自己能和你們一樣,奔波在這座繁華的城池裏,為百姓、為國家社稷,盡自己的一份努力。”
“本王知道,你們對本王不滿,覺得本王這樣的人,不配執掌巡捕營。”沐淺煙說着,意味深長的一笑,“只可惜有些人要失望了,本王既然接下這巡捕營,自然要令你們心服口服。”
他說罷,便不說了。寂靜就這般持續着,沐淺煙眯着眼打量所有人,仿佛空氣在漸漸凝滞。
經過方才那麽一出,就連最執拗的副統領何強,也沒了再鬧的勁頭。沐淺煙見衆人的臉上已經沒有一開始的群情激憤了,便發話道:“都起來吧。”
衆人陸陸續續的起了身。
不料沐淺煙話鋒一轉,語調登時淩厲:“李倚山,你可知罪?!”
隊長李倚山一愣。
沐淺煙冷冷道:“你慫恿副統領何強,帶領巡捕營的将士們罷工鬧事;你身為小隊隊長,苛待手下兵卒;你還是京城長生賭坊的常客,好賭成性,帶壞兄弟們與你沉溺于賭場和溫柔鄉……如此種種,你還有什麽資格坐隊長的位置?即刻撤了!”
李倚山大驚,呼道:“寧王殿下……”
“怎麽,還想說本王是冤枉了你不成?”沐淺煙勾着唇角,眼底卻蘊着冰天雪地,“你的這些劣跡,本王已經派人查證核實了,要不要本王再請幾個人證過來,當場指認你那不堪的作風?”
“我、卑職……”
沐淺煙不再看他,而是點出一個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是隸屬于李倚山這支分隊的。他詫異的上前兩步,跪地說道:“殿下,您喚小的?”
沐淺煙顏色和悅了幾分:“本王調查過你了,你是隊伍裏資歷最老的,身家清白,做事誠懇。從今天起,就由你來任命隊長一職,将隊伍裏的風氣治一治。”
這人又驚又喜,懵了半晌,忙道:“多謝寧王殿下,卑職必将不負殿下的期望!”
李倚山見自己的位子沒了,一着急,說道:“殿下這是公報私仇,卑職不服!”
“哦?私仇?”
李倚山道:“就因為那天晚上,是卑職帶人去檢查了殿下的車辇,認為殿下涉嫌在刑部縱火,殿下就對卑職懷恨在心!”
“懷恨在心?”沐淺煙譏诮的冷笑,“你也配!”
李倚山一噎。
沐淺煙撥弄起手腕上的紅玉髓琢花連理镯,看似漫不經心,“那晚上的事,連父皇都知道與本王沒有關系,你空口白牙的誣陷本王,是存得什麽心?本王還沒怨你攔了本王的車呢!”
李倚山面色變白。
“另外,也奉勸你動腦子想想,本王若真想公報私仇,早就對你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當着所有人的面發落你,豈不是還落人口實了?”
見李倚山支支吾吾說不上話,沐淺煙語調一寒:“你太不老實,巡捕營不養你這樣的人。收拾東西走吧,不要再出現在這座院子裏。”
李倚山面色全白了,絕望的搖搖欲墜。
沐淺煙不再理他,視線又在另外幾個隊長的身上掃過,冷笑:“輪到你們了。問心無愧的,自可站着;問心有愧的,現在就跪下,不要讓本王把你們點出來。”
這另外幾支隊伍的隊長,有的變了顏色,冷汗涔涔。
沐淺煙不和他們客氣,直接将不稱職的人點出來,當場撤職,将各自隊伍裏稱職的人提拔為隊長。
整個過程雷厲風行,衆人只覺得萬般震懾。
總統領馬峰見情況不妙,剛想說話,忽然對上沐淺煙寒氣逼人的雙眸。
馬峰不禁心下一怵。
沐淺煙冷道:“該你了,馬統領。”
馬峰有些驚慌,穩了穩神色,道:“請寧王殿下明鑒,卑職一直兢兢業業,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哦?馬統領這話說的,是不知道‘害臊’兩個字怎麽寫的?”
馬峰心中一慌。
沐淺煙淩厲道:“方才讓你觸碰本王時,本王聞到你衣領上脂粉味甚濃,馬統領昨晚上是在青樓裏過得夜吧?巡捕營罷工鬧事,你身為統領,竟還有心情去煙花之地找樂子?”
“還有你的手。”沐淺煙瞥向馬峰的手,“你的指尖油膩,本王握你的手時,揩了一手的銅臭味。馬統領哪裏來的錢?被人收買的滋味,是不是挺不錯的?”
一聽“收買”二字,馬峰徹底不淡定了,急道:“殿下您、您說什麽?卑職聽不懂。”
“聽不懂?”沐淺煙烏黑的眸子覆着一層薄冰,“那本王就給你看個東西,你就懂了。楊刃!”
“屬下在。”楊刃向沐淺煙遞上一本賬本。
馬峰瞧見那賬本,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
沐淺煙甩手将賬本扔到馬峰面前,“這是本王的人從你家中找到的賬本,賬面上那無故多出來的五百兩銀子是怎麽回事,你心知肚明。你投靠權貴,在他們的授意下,指使李倚山煽動巡捕營将士們的情緒,更指使李倚山慫恿何副統領做這個出頭鳥。”他冷笑一聲:“鬧罷工,你當本王好欺瞞是不是?”
“卑職沒有啊!”
“證據确鑿,你還想抵賴?你幹得虧心事可多了去了。你屢屢打壓何副統領,拿他兒子的學業做要挾,從何副統領的手裏搶了多少功勞?不單如此,調戲人.妻、圈地蓋房的事,你也沒少幹,要不要本王現在就傳人證過來?”
“卑職……”
沐淺煙截斷他的話,這一聲,聲色俱厲:“收受賄賂、魚肉鄉裏,你這巡捕營統領當得還真是荒唐。來人,将馬峰痛打三十大板,交給大理寺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