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克夫
眼睜睜的看着白若晨随着瘋馬一起, 從挑崖跌下去,秦素鳶在這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關躍松開了馬尾, 卻因為慣性,整個人也即将掉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 當空橫來一條鞭子,纏住關躍的腿, 猛力一拽。只見關躍停在了挑崖邊,肩部已經探出挑崖, 險危危的趴在那裏,被鞭子纏繞的腿部,被勒出了淡淡的血印。
他懵然扭頭,看見了鞭子的主人。
“周芊羽……”關躍終因過度驚吓和體力不支, 暈了過去。
秦素鳶落在了關躍身邊, 将他拖了下來。幾個侍衛也趕到了,連忙救助關躍, 另有幾個喊道:“快!快去下邊尋白公子!”
秦素鳶往挑崖下望一眼, 層層疊疊的樹木,谷地很深,頓時一種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間。
沐淺煙下馬, 快步過來,拉住秦素鳶的手。她咬唇道:“白若晨兇多吉少。”
“素鳶!”她聽見周芊羽喊她。
秦素鳶看向周芊羽,她的準大嫂,一襲淺淺的湖綠色窄袖重蓮绫衣, 騎在一匹雪白的馬背上,眉眼間濯濯神氣,身後還跟着一隊随從。
要不是周芊羽恰好路過,只怕關躍也要墜崖了。
周芊羽一揚手,将鞭子收回,帶着随從們下馬,大步沖過來,問秦素鳶:“這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秦素鳶心中忐忑,見遠處關如眉和涼玉趕過來了,便道:“芊羽,事情稍後再和你說。六哥,我下去看看白公子的情況,我怕如眉姐姐會受不了,你和涼玉勸着她點。”
沐淺煙點點頭,秦素鳶在周芊羽手背上拍了拍,一個轉身,如翩跹的飛鳥,掠下挑崖。
她踩着挑崖下的樹木,用輕功很快就到了崖底。一到崖底她就看見了白若晨和那匹馬雙雙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們周圍盡是鮮血,場面慘烈至極。
“白公子!”秦素鳶忙奔過去,白若晨是趴在地上的,秦素鳶小心将他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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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一張滿是血的臉映入眼簾,白若晨口鼻皆在流血,一雙眼半睜着,眼神渙散,已經失去了意識。
秦素鳶心中直突突,這時康平郡王府的侍衛也趕了過來,遠遠喊道:“寧王妃!”
秦素鳶将手指探向白若晨的鼻下,她的手指抖動着,心中緊張萬分。而後,只見她眼底最後的希冀也消失了,眸中被悲痛浸染,沉然道:“殁了。”
幾個侍衛腿一軟,悲痛萬分。
“把白公子帶回去。”秦素鳶的語調有些沙啞無力,又看了眼摔死的瘋馬,“去通知衙門的人過來,将馬也擡回城裏,解剖了驗屍。”
侍衛們不免疑惑:“寧王妃,解剖驗屍……這是何故?”
“難道你們都以為,這匹馬真的是受驚墜崖的?”秦素鳶的聲音冷如薄冰,她沒有和侍衛們解釋太多,但她話裏的意思,卻讓侍衛們覺得像是浸透在冷水裏一樣,渾身都冷飕飕的。
一個侍衛脫下外衣,給白若晨披上,和另一個一起将他擡起來離去。還有個侍衛立刻去衙門了,秦素鳶留在原地,蹲在瘋馬的身邊,伸手在瘋馬的口鼻上抹了一把。手上沾了些瘋馬的口水泡沫,混雜着些黏濁物,聞了聞,腥臭的味道裏也有一絲藥物的氣味。
不多時,涼玉就跟着從挑崖上躍下來,喚道:“小姐,白公子人呢?”
“遇難了,我讓郡王府的人把他的屍體擡上去了。”秦素鳶站起身,說道。
想到方才還彬彬有禮、笑得羞澀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死了,涼玉也心中發冷,神色凄楚。
她道:“惜華郡君也太可憐,這下子算是坐實了克有功名權勢夫君的命格。”言罷,又覺得哪裏不對,疑道,“小姐覺得,這事是天災還是人禍?”
“多半是人禍。”秦素鳶将手掌上的濁物呈現給涼玉,“這是我從馬嘴上弄下來的,裏頭有藥味。我讓侍衛去衙門報案了,白公子是京兆尹的侄兒,京兆尹很可能會親自來。待仵作驗過馬後,就知道我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了。”
涼玉道:“若真是馬有問題,那康平郡王府的馬夫……這會兒該早就逃跑了吧!”
“他逃不掉的。”秦素鳶低低道,“雖然這是康平郡王府的家事,不歸我們插手。但有六哥在,他就逃不掉。”
其實,照沐淺煙所說,皇家和朝堂歷來便是充滿了明槍暗箭。今日我殺你,明日你殺我,甚至毫無征兆。有誠王那樣成天害人的人在,還有穎王那樣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置人于死地的高手,沐淺煙和沐沉音這對不害人的兄弟,能一次次化解危機、甚至還能一次次反咬回去,自是他們謀算的本事。
但康平郡王府顯然缺乏這樣的本事,假如白若晨的事的确是人為,再加上上次誠王破壞康平郡王資金鏈的事,這兩者加在一起,都能看出,康平郡王府的自衛能力,很是不夠。
大約康平郡王終究只是塊管錢的料子,而關躍又是鬥雞走狗的纨绔,所以防不住赤.裸裸的血腥暗算吧。
秦素鳶心裏明白,就沐淺煙的身份來說,康平郡王府不管遭受了什麽,他都沒必要理會,左右與他無關。熙郡王府同理。
但他看在秦素鳶的面子上,多少會幫點忙,不至于完全旁觀。
寧王府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這是秦素鳶第一次看見關如眉在衆人的面前落淚。
當白若晨的屍體被擡到關如眉的面前,關如眉如沒了力氣似的,跪在了白若晨的身邊。
她想掀開蒙着白若晨的布料,但侍衛卻勸住了她:“郡君,別看,真的……真的很……”
關如眉擡起的手放下來,緊緊的揪住地上的草,渾身都在發抖,頃刻間淚如雨下。
“若晨,是我害了你……”關如眉俯身趴在了白若晨的身上,淚水浸濕了整張臉。
對白若晨,關如眉并沒有男女之情,但這個人即将成為自己以後一生的伴侶,他又是個作風端正、前途似錦的人。并且他是真的喜歡她,想善待她,甚至不顧那難聽的流言。
這樣一個大好男兒,怎麽說死就死了呢?他是因康平郡王府的疏忽才死的!
“若晨……若晨……早知如此,我們今天就不出來了……我還等着穿上嫁衣,同你一起過日子呢……是我害了你,我當真是個掃把星……”
關躍扶住關如眉瘦削的肩膀,眼睛紅紅的,吼道:“你不是什麽掃把星!那是有人見不得我們好過,故意放出來的流言!妹妹,你不要太傷心,前路還長着,哥哥豁出一切也要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
關如眉難過的靠入關躍的懷裏,“哥哥,是我害死了若晨,我不配嫁做人婦……”
沐淺煙忽然道:“郡君,白公子自然不是你害死的,他死的很冤呢。”
關如眉一怔,聽明白了什麽。她睜着濕漉漉的眼睛,盯着沐淺煙,“寧王殿下是說……”
“只怕他是被人害死的。”沐淺煙此言一出,擲地有聲,關如眉和關躍倒吸涼氣,周芊羽也露出驚訝的目光。
“關世子,之前你提到,白公子今日所騎的馬,是郡王府最溫順的一匹,平日裏都是給佩郡君騎的。”
“對。”關躍答道,恸然說,“這匹馬是專門馴化的,老實的不能再老實,小爺……我真沒想到它會出岔子!”
“所以本王才說,白公子怕是被人給害死的呢。”沐淺煙語調涼涼的,低沉而冷靜,“極有可能是有人給馬喂了什麽東西,導致它驚狂發瘋。”
“六哥說的沒錯。”秦素鳶也附和,并且将發現了馬的口鼻裏有藥味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已經讓郡王府的侍衛去衙門報案了,請仵作來将馬屍帶回去,待解剖驗屍後,方知分曉。眼下涼玉在下面看着馬的屍首,如眉姐姐今日受驚了,不如關世子和如眉姐姐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關如眉和關躍互相攙扶着站起來,她看着白若晨,擡手擦掉臉上的淚水,毅然道,“若晨是我的未婚夫,他慘死,我怎麽能離去。我要知道若晨是怎麽死的,那個害了若晨的人,我不會饒了他。”
見關如眉的眼底出現一抹锃亮的狠意,秦素鳶心中一驚。她感覺,此刻的關如眉,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野火後重新長出的綠草,有種脫胎換骨的頑強,和瘋狂。
“等等!”關躍陡然反應過來,“馬夫!如果白公子真是被害的,府裏的馬夫就有嫌疑!現在再去抓他來得及嗎?可惡,是不是已經跑掉了!”
“他跑不了的。”沐淺煙道,“白公子剛剛驚馬的時候,本王就囑咐楊刃和郡王府的侍衛回城去了。郡王府距離西城門最近,楊刃會調動寧王府的衛隊,把郡王府到西城門的必經之路都封住。即便那馬夫逃出了郡王府,也會教寧王府的衛隊給逮住。”
關躍表情複雜的看着沐淺煙,沖他行了個大禮,“寧王殿下,真多虧您在。我康平郡王府又欠了您一個人情。”
“無妨。”沐淺煙幽幽道,“先抓着那馬夫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