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寶刀佳人
秦素鳶撩開內間的簾子,走了過來,喚道:“六哥。”
沐淺煙沖她道:“去把我的素紗外氅拿來。”
秦素鳶這便去了,捧來了輕軟如無物的外氅。正紅色的紗上描着花鳥紋,秦素鳶提着外氅,繞到沐淺煙的身後,親自為他披上,又回到他面前,輕系上大氅的系帶。
沐淺煙道:“素鳶,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多寶身後的那個小太監?”
“注意到了。”
“他是習武之人,手上有練劍形成的繭。”
秦素鳶剛系好了系帶,聽了沐淺煙的話,手僵了僵。
沐淺煙說:“母妃那裏的內侍都是跟了她幾年的人,本王都記得臉,唯有剛才那個小太監,臉生的很,我總覺得……”他說到這裏,卻是沉默了,半晌,從自己的衣衫下,拿出了一支小刀,“素鳶,這把刀你拿着。”
秦素鳶有些莫名,望着沐淺煙不語。
他解釋道:“本王是擔心,把你留在王府裏,要是發生什麽你應付不了的事,好歹能用這把刀防防身。”
秦素鳶低下頭,看着這把刀。刀柄是黑麟玉鑄成的,通體烏黑發沉,是沐淺煙自己防身的工具,價值連城。
“這也是本王從宮裏要來的,北狄進貢來的寶貝。”他拔出刀刃的一瞬間,刀鋒映得眉發鬓角皆生涼意。
那青銀的光澤,恍若冷冷的月華一般晃上秦素鳶的眼角。這刀刃薄如蟬翼,微微泛着青色的冷光,一見便知是吹發可斷的名器。
秦素鳶捧着寶刀,道:“六哥,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該拿着。”
沐淺煙道:“那就當是本王借你用的,過些日子再還回來就是了。”
秦素鳶也沒有矯情,握緊了寶刀,“多謝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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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淺煙笑着道:“其實本王還一直好奇呢,人家涼玉都佩着一雙越女劍,怎麽你什麽武器都沒有,莫不是你行走江湖,全靠隔山打牛?”
秦素鳶說:“我學的武功路子就是那樣。”
沐淺煙揉了揉她的頭發,轉頭喊了聲“楊刃”。
楊刃立刻從後門邁進來,對沐淺煙道:“主子請說。”
沐淺煙道:“本王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安生的事發生,在本王進宮的這段時間,王府人手的調度你全權負責,一定要注意陳德那邊,也要顧好素鳶。”
“主子放心。”
他們說完話了,秦素鳶便去了內室,從內室的冰桶裏取出厚厚的一塊冰塊,用孔雀錦包着,送到沐淺煙的手裏。
“唉,又要抱着冰塊了。”沐淺煙哀怨的撫摸着冰塊,看了眼秦素鳶,舉步離開。
沐淺煙這一去,時間過得似也快了起來,轉瞬就到了申時末。
天将黃昏時,寧王府門口又來了一隊人。
領頭的是嘉和帝身邊的大內總管劉長福,帶着幾個小太監,七八個孔武有力的保镖,外加一頂小轎子,來接秦素鳶進宮問訊。
守門的侍衛很快通報了楊刃。
楊刃詫異道:“怎麽這個時間?這會兒出發,從寧王府到皇宮,要是再走的慢一些,怕是天都要黑了!”
守門侍衛恭謹的說:“屬下也覺得這個時間很不合适。”
楊刃又問:“來的都是些什麽人,是怎麽個陣勢?”
“是聖上身邊的大內總管親自來的,帶了四五個跟班內侍,倒是保镖人馬來了七八個,陣勢有些過大的樣子。”
楊刃眉頭皺了皺,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沖守門侍衛道:“你先去告訴劉公公吧,就說請他稍等片刻,秦小姐正在更衣呢。”
“好的。”守門侍衛退出去了。
秦素鳶坐在桌子旁,手裏摩挲着沐淺煙給的寶刀,定定道:“來者不善。
楊刃點點頭。
那劉長福帶來的隊伍,明明只是來接秦素鳶一個人的,卻出動了七八個“保镖”,這麽小題大做,是為了什麽?而且,眼下時間快到黃昏了,若是路上耽擱一些,還沒進宮就得天黑,嘉和帝怎麽會選在這個時間問訊秦素鳶?
而待到天黑下來了,有些勾當就可以趁着夜色的掩映進行。秦素鳶懷疑,那七八個保镖根本不是來保護她進宮的,而是要在路上取她性命的。
這樣一想,就全想通了。包括沐淺煙在一個時辰前被叫走這事,現在看起來,倒有點像調虎離山。
沐淺煙若沒有走,定然會不顧嘉和帝的命令,硬要随秦素鳶一同進宮。那些保镖投鼠忌器,自然也就沒法在路上殺她。
而現在,沐淺煙被調走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不由得握緊了寶刀,将這把刀小心的藏好在衣服裏,對楊刃道:“我準備點東西,這就去,麻煩你不要讓涼玉知道我去了哪裏。有些敵人我可以對付,她卻對付不了。”
楊刃道:“明白。”
明面上涼玉看起來是秦素鳶的保镖,實際上秦素鳶才是深藏不露的那個,楊刃知道,秦素鳶此舉,是為了涼玉的安全着想。
他道:“秦小姐,屬下送您去門口。會有三名暗衛跟着您的,他們的身手您放心。”
寧王府門口,劉長福不安的等待着秦素鳶。
在等候了約摸半柱香的時間後,秦素鳶被楊刃送到了王府門口。
她沖楊刃點點頭,來到劉長福的面前,福一福身道:“勞公公久等。”
“請秦小姐上轎吧。”劉長福展袖擺出邀請的姿态。
秦素鳶走向小轎。
劉長福跟着嘉和帝多年,也是個見慣各色人物的主兒。他趁着這短暫的片刻,打量了番秦素鳶。
她已經換好了衣服,木蘭青色的雙繡緞裳,桂子綠的齊胸瑞錦襦裙,發髻上一枚銀絲盤曲而就的玲珑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十分素淨淡雅。
只消看幾眼,劉長福便覺得,此女卓爾不群,氣度不凡。
只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劉長福緩緩的一聲嘆息,清淺的近乎沒有聲音。
小轎起,一行人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秦素鳶撩開窗簾,望着天空,遠處已經出現了淺淺的斑斓晚霞,半透明的新月也從東邊浮現了出來。
要不了多久,這天就會黑下去。
傍晚,正是那些燈紅酒綠之地即将熱鬧起來的時候。小轎從一條喧鬧的街巷走過,秦素鳶聽見觥籌交錯的熱鬧聲響,掀開簾子,恰好看見一張寫着“口福居”的牌匾。
口福居,是京城一座物美價廉的館子,秦府的廚子從前就在口福居幹過,是以秦素鳶去過幾次口福居,知道它的具體位置。
它不該出現在從寧王府到皇宮的路上。
看來,劉長福這幫人果然在繞道。秦素鳶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們會繞道到偏僻的地方,再趁着夜色降臨,将她殺死。
天色越發暗了,沒過多久,劉長福打馬到小轎旁,給秦素鳶遞進來一杯水。
“秦小姐渴了吧?就快要到了,喝點水潤潤喉吧。”
“多謝劉公公。”秦素鳶接過水,在送到唇邊時,暗自嗅了嗅,竟嗅到一股鸩毒的味道。
好狠,居然想将她在半路毒殺!
秦素鳶假裝飲水,卻突然驚叫一聲,杯子從手裏滑落,水濺了一地,“啊呀!”
劉長福眼中露出一抹懊惱。
秦素鳶輕嘆一聲,賠罪道:“白勞累劉公公遞水了,對不起。劉公公,這轎子坐着累,我想睡一會兒,待到了宮裏您再喊我可好?”
劉長福略低頭,眼珠飛快的轉了一圈,道:“好,那秦小姐好好休息。”他放下了窗簾。
秦素鳶的眼底徹底黯下來,既然對方已經開始動手了,她就得立刻逃走。現在外面還是混亂的鬧市,她的逃走只怕會引起騷亂和追殺。她本想等到天再黑一些再逃,這樣能騙過對方的眼睛。不過現在看來,行動必須提早了。
小心将窗簾撩開小小的一道縫隙,秦素鳶瞥見前方是個十字路口。
她觀察十字路口的情況,正想着要不要竄入對面的酒樓,忽然瞧見,右邊的岔路也走過來一隊人馬,擡着轎子,不多會兒就将與自己的轎子錯身而過。
好機會!
秦素鳶趁着兩頂轎子錯身的瞬間,蹿出窗口,如箭似的射進了對方的轎子。
她拔出沐淺煙給的刀,在落座的瞬間,将刀架在轎子主人的脖子上,沉聲道:“不許出聲,否則刀劍無眼。”
她的動作太迅速,劉長福等人沒有發現異狀,只有擡轎的轎夫覺得轎子好像輕了那麽一點,卻也沒人當回事,一行人就這麽走遠了。
但秦素鳶卻在看清被自己挾持的這人後,怔住了。
光線暗淡的轎子裏,他眸光從容,官服的嚴謹莊重之下,端朗而溫綿。
一截綠竹色軟羅的袖子從官服的袖口裏露出,上頭綴着些許缇色萬字刺繡。他眉眼間有些疲憊,卻又牢牢注視着秦素鳶,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微風拂過竹林那般的清爽溫然。
“晚上好,師姐。”
與此同時,轎子外的随從問道:“丞相大人,您是在和小的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