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婚禮進行曲(3)
猴子住院了,軟組織挫傷多處,手腕還脫了臼帶着輕微骨裂,手臂上夾着夾板,吊着一根白布。
周圍圍着一圈狐朋狗友,紛紛殷殷詢問,柔聲安慰,但臉上忍不住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笑意。
猴子眼睛腫得已經睜不開了,眯縫着眼嚷嚷着:“老子總算看清了拉轟這王八蛋的真面目!平時草女人時那個義薄幹雲啊,打架了逃得比誰都快!好吧幹群架畢竟勢單力薄,逃了不怪他。現在老子都躺了一整天了,他竟然連個面都不露!”
衆人紛紛應和:“就是,太不講義氣了!”
白大褂的醫生在旁做着病情記錄,運筆飛快。
猴子瞧他非常不順眼:“你怎麽還不滾?!你這個神經科醫生到外科來湊什麽熱鬧?!”
醫生擡起頭,好脾氣地笑了下:“是精神科。”
猴子勃然大怒:“你什麽意思?!你是在暗示什麽嗎?!老子精神好得不得了!老子——”他說到這裏,驀然停下,呆呆地看着門口。
林馳帥手捧一束玫瑰,站在門外,眼睛腫脹通紅,跟猴子比起來,竟然毫不遜色。
猴子呆了:“你……你幹什麽?”
林馳帥吸了吸鼻子,眼中竟湧出淚光來。
猴子手忙腳亂,忙不疊地擺着那只完好的手:“別別……我受不起……這玫瑰你還是送美女吧。”
林馳帥吸了吸鼻子,說:“你誤會了……玫瑰是送給女人的。我去求婚的路上,剛好路過一院,就順道來看看你。”
猴子張大嘴,也顧不上憤怒了:“什麽?求……求婚?”
周圍的狐朋狗友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紛紛問道:“拉轟,你開玩笑吧。宿醉沒有醒吧?”
猴子顫着手指着楊起铮:“吶,精神科主任,快給拉轟看看,他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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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馳帥不再搭理他們,很是落寞地轉過身,打算離開。
猴子大嚷道:“喂,林馳帥,你真的打算抛棄哥們,一腳踏進墳墓了?!”
林馳帥背對衆人,點點頭:“是的,我抛棄陸離了。”
聲音很輕,幾不可聞,淹沒在人聲中。
他手捧鮮花,一步步離開,又低聲接着說:“我進墳墓……他在人間。”
說完就被自己的話惡心地抖了一下。
怎麽成梁祝的現代詭異版了?不過無論哪個版本,馬文才實在可惡。
也不知……祝英臺願不願意跳進墳墓?
肯定不願意的。他都将毛毛蟲捏死在吐絲的過程中,化不了蝶的。
一個月後,婚禮如期舉行。
在婚禮前一天,一幫人在格調會所舉行單身派對。
林馳帥左擁右抱,一副破罐破摔放浪形骸的模樣:“哈哈哈,哥哥我明天就要踏入婚姻的桎梏生活的墳墓了,快來恭喜我!”
馬哈在女人堆裏掙出一只胳膊,遙遙舉杯:“拉轟!講話忒有文采,哥敬你一杯!”
林馳帥倒了杯紅酒,毫不客氣地一口悶,哈哈大笑。
他酒量向來是很不行的,很快連抱女人的力氣也沒有了,只癱在沙發上眼睛發直地嘿嘿直笑。
男人們都擁着女人跳起來舞,燈光暗了下來,只有舞池上有五彩的燈柱掃過。
林馳帥倒在沙發上,手上捏着空蕩蕩的高腳酒杯,一邊笑着一邊打酒嗝。
猴子擠開人群走過去,十分嫌棄地說:“拉轟,這麽多年了你酒量竟然沒一點長進?你起得來麽,咱哥們一起來跳舞。”
林馳帥忽然伸手拉住了猴子,臉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了。整個人隐沒在陰影中,一副沉郁無望的模樣:“我……我一個月沒看到他了。”
音樂聲很大,震得地面都咚咚直響。
猴子當然沒聽清他的低語,彎下身來大聲問:“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林馳帥湊到他耳邊,聲音依舊很低:“我心裏……空蕩蕩的。我大概是喜歡他的。”
猴子這下是聽清了,拍拍他的肩膀:“喜歡就好呗,你就要娶她了,不是該高興嗎?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林馳帥又無力地倒在了沙發上,擡頭看着猴子:“不是她。是他。”
猴子糾結地皺起眉:“什麽?”
林馳帥又笑了起來,癡癡的,一副醉漢的傻樣。
猴子覺得自己蠢爆了,竟跟一個醉漢認真地講話。恰好有女伴妖嬈地湊上來依在身上,立馬摟着女人的細腰急不可待地沖進了舞池。
林馳帥呆呆地看着一池繁華。
身邊忽然有人走近,漠然站了一會兒後,忽然擡腳踢了踢林馳帥。
林馳帥醉泥一坨地癱在那裏,紋絲不動,連眼皮也懶得擡。
“喂。”徐梓謙終于忍不住開口,“去門口。”
林馳帥終于一動,擡起頭來,眸子裏凝滞一片,充斥着醉色。
徐梓謙狠狠皺起眉:“去不去随你,我瞎湊什麽熱鬧?!”
說完就掉頭就走。
沒走兩步忽然被人攥住胳膊,力道之大幾乎将他整個人都拖得往右一沉。
側頭一看,才知道是林馳帥将整個人挂在了他身上。
“門口……”林馳帥噴着酒氣,“門口在哪?”
徐梓謙嘴角抽了一抽,只得扶着他往門口走去。
走着走着,卻覺得原來重重壓在身側的人越來越輕。直到最後,明明已經爛醉的人一把甩開徐梓謙,蹭蹭地無比迅猛地往門口跑去。
那側的走廊站着一個人。
是陸離。
格調的走廊是仿歐式的。巨大的圓型拱頂,富麗堂皇的油畫,巨大的窗戶。
有蒼白的月色從窗外湧進來,被五彩玻璃濾過,也似乎變得彩色了。
陸離站在窗邊,五官一半籠在月色中,一半隐沒在陰影裏。此時微微側過身,看向來人。
林馳帥的只覺渾身的酒精一瞬間都消失了,腦袋前所未有地拎得清,像回光返照似的。精神抖擻地跑到那人面前。
“陸離!”林馳帥傻笑,“你跑到哪裏去了?”
陸離輕笑一聲,面上卻憔悴地不得了:“這不來看你了麽。”
林馳帥眼睛睜得老大,幾乎閃着光:“我明天就要結婚了。”
陸離垂下眼,低低應了一聲,眼圈很黑,又有胡渣,看起來很落魄。
林馳帥從身上掏出了一個物什,獻寶似地捧到陸離面前:“你猜猜這是什麽?”
陸離擡眼看去。
只見對方手上捧着一只精致的小匣子,紅色,天鵝絨細細包面的,漂亮得不得了。
于是他淡淡一笑:“裏頭是鑽戒麽?”
林馳帥壓低聲音回答:“有兩克拉呢——”
他邊說邊打開盒子。
兩枚漂亮的鑽戒靜靜躺在裏頭,碩大的鑽石折射着斑斓的月光,耀人眼目。
陸離嘆道:“真漂亮。”
林馳帥擡頭看着他,眼睛晶亮:“你喜歡嗎?”
陸離看着他的眼睛,覺得對方的眸子要勝過世上所有珠寶了。于是點點頭:“喜歡。”
林馳帥拿了一枚女式的戒指,拉過陸離的手,就往他無名指上套:“喜歡我就給你。”
但女式的戒指太小了,林馳帥套出一頭汗還是套不進去。
“雖然漂亮,可惜不是我的。”陸離低聲說,将手抽回,“也不屬于我。”
林馳帥一把攥緊他的手:“誰說的?”
說着就把那枚戒指套到對方小指上去了。
剛剛正好。
修長的手指配着價值不菲的鑽戒,當然是分外的好看。
林馳帥非常滿意,幾乎有些歡欣鼓舞了。
陸離忽然上前,擡手将林馳帥松松圈住,是一個擁抱的姿态:“帥帥,我來看看你……”
林馳帥覺得酒精又開始往頭上湧,糊裏糊塗地紅着臉應了一聲。
陸離低頭,在對方額角上吻了一吻:“我要走了。”
林馳帥攥住對方衣襟,緊張兮兮地問:“去哪裏?”
陸離嘆了一聲,重重地抱了一下對方,似乎想勒進自己身體裏,但還是緩緩松開了,又重複了聲:“我走了。”
林馳帥只得退步,哀哀地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陸離沒有回答,只是松開對方,又看了一會眼前的人,終于轉身離開。
左手垂落在身側,小指上的鑽戒在夜色中璀璨着,折射着迷離而尖銳的光。
林馳帥呆在原地,一時竟忘了去追,只喚了一聲:“陸離……”
對方沒有回頭,愈走愈遠,身影隐沒在晦暗一團的空氣中。
他哽咽一聲,不甘心地又喊:“陸離。”
“陸離……陸離……”
陸離。
猴子一腳踢了過去:“我說你小子跑到哪裏去了,竟在走廊裏做起春夢來了!今天你結婚知不知道啊?!”
林馳帥猛地被踹醒,一個激靈。
天色大亮。
而他縮在走廊一角,愣是睡了一個晚上。
猴子正了正自己的領帶:“快起來,新郎官,該去迎接新娘子了!”
林馳帥木楞地站起來。
陽光透過窗戶,投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猴子拉着林馳帥踏過一片斑駁的光,往外走去。
林馳帥被匆匆洗漱打扮了下,便被塞進車裏,去迎接新娘子。
猴子捏着一朵白玫瑰,很風騷地插在西裝口袋上,反複地問林馳帥:“拉轟,我這個伴郎是不是很帥啊?”
林馳帥看着車窗外飛逝的風景,沉默不語。
猴子又繼續說:“還好你有眼光選我當伴郎,要是陸少來,嘿,你這新郎的風頭還不得被他搶光?新娘子的眼睛肯定黏在他身上了。”
林馳帥面無表情地說:“你倒有自知之明。”
猴子倒也不惱:“輸給誰我都不甘心,輸給陸少嘛,還是心服口服的。”說着用後肘捅了捅林馳帥,“大喜的日子,別擺着一張參加葬禮的臉。來,給哥笑一個。”
林馳帥扯起嘴角。眼圈漆黑,嘴唇發白,當真是凄慘無比。
猴子嚷嚷道:“化妝師呢?!快來給新郎臉上塗一層粉,要厚的!”
言語間已到新娘家。
新娘家是在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小區裏。
林馳帥在漫天鮮花和鞭炮聲中下了車,迎向喜笑顏開的新娘。
攝像師扛着攝影機,忙碌地攝影着。
屏幕裏的一對新人,男俏女靓,可惜一個木然地冷着臉,一個歡悅地笑成了花。
兩個人保持着這一副神情一直到教堂。
教堂已被花海淹沒,鮮紅的地毯直直鋪了幾百米地,延伸進教堂。
林馳帥挽着芩欣走到牧師面前。
高大恢宏的教堂,無數的白玫瑰和紅玫瑰,教堂中無數靜坐含笑的親友,還有牧師念叨念叨的聲音——林馳帥幾乎覺得這是宿醉難醒中的一個夢。
噩夢。
恍恍惚惚地挨過來,終于要到交換戒指的時候了。
猴子在旁邊壓低聲音提醒:“拉轟,戒指,戒指!”
林馳帥猛地回過神來,趕忙從懷中掏出戒指盒,放在旁邊侍者托着的盤子上。
猴子作為伴郎,很殷勤地幫忙将盒子打開,忽然臉色大變:“怎麽只有一個?!”
林馳帥側首一看,白色天鵝絨上,只靜靜躺着一枚男士鑽戒。
女式鑽戒竟無影無蹤了。
腦中的迷霧忽然被什麽東西猛地劈開。
月光,窗戶,歐式走廊,走馬觀燈似的在腦海中放出來。
還有那個人,垂落的手,小指上的那枚鑽戒,轉身而去的背影……
林馳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連臉上打的兩團紅潤的腮紅也擋不住那種慘色。
猴子低而快速地說:“別急!拖延時間,我去想辦法!”然後猛地提高音量,面向衆人,“新郎說,要在交換戒指前和新娘長吻!”
說着啪啪鼓起了掌。
底下一陣起哄,紛紛熱烈地鼓起了掌。
林馳帥卻将目光投向了親友區,淡淡掃了一遍,然後投向教堂入口。
如果他來了……他默默地想,也不知在期待些什麽,如果他來了……
算了,縱使他來了,自己也永遠沒有勇氣。
林馳帥僵硬地轉回目光,湊向芩欣。
底下的掌聲一陣烈過一陣。在長吻過程中,猴子終于氣喘籲籲地回來了:“只有馬哈手上戴了這個……湊合用一下。”
林馳帥瞟了一眼,拿過戒指,幹淨利落地套在了新娘無名指上。
不鏽鋼的戒指又粗又大,上頭一只骷髅頭嘻哈又不羁。
芩欣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了僵,但只得按捺住怒氣,取其另一只僅存的鑽戒,套在了林馳帥指上。
此時有羽翅的撲扇聲響起,無數只白鴿從教堂兩側被放飛,撲扇扇得飛滿了一天一地。
在衆人的掌聲中,婚禮結束了。
那人,從始至終,意料之中地,沒有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