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合一◎
盧夫人雖說只是遲若華的表舅媽,但既然從她家這裏出閣,那嫁妝或多或少是要給備着些的。她是琅琊王氏女,盧大人又是朝廷命官,陪嫁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街角王麻子打的小板凳或是王鐵匠打的臉盆,給的都是些有市無價的珍品。
這些個物件,拿在身邊放在家中,那是長臉撐門面的東西,但真遇着手頭緊張的時候,哪裏能拿去賣掉?
便是能賣,只怕也要虧了血本,還要丢臉面,叫人家背地裏說這家怕是不行了,這樣的傳家之物都給拿出來變賣,果真是不成器的。
所以明玥給的這些個金銀細軟,自是給她留着解燃眉之急的。
遲若華是想要這些東西的,她爹娘沒了,連帶着那點家産也沒了,雖說到了表舅家中後,這表舅媽給的月錢是豐厚,但總不好只進不出,所以其實也沒攢下個什麽私房。
而李燼那邊,她也清楚,他娘病了許多年,若不是因着明玥家的緣故,只怕那買藥的錢都沒有,老人家早就不在這世上了,李燼也不可能安心讀書,還能去上京參加科舉高中。他的手裏比自己還要拮據,往後兩人成親了,又要維持他做縣老爺的體面,再不濟丫鬟婆子要有一個,僅僅只靠着他那點俸祿,怕是多半是不夠的。
但她更清楚,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是不小的一筆小數目,她不能收。但也十分感動,“謝謝玥姐姐的好意,這些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們也算得是自己人,你在自己人跟前,就不要有那麽多顧忌,到時候你們去了那邊,處處要用錢,又人生地不熟的,有了這些東西,免得到時候低三下四求別人去。”她這話是有些現實不好聽,但事實就是這樣的。
不然那江湖上哪裏來的一分錢難道英雄好漢呢?
說罷,看朝盧夫人,“你勸一勸她,李家那邊我還要過去瞧一眼,老太太怕是一個人張羅不了。”她沒打算多留,又同盧晴玉笑着打趣道:“你何時成婚,到時候我也同你添箱。”
盧晴玉比不得遲若華,她曉得明玥給的人情,她爹娘能還,不用自己一個人來背負,自然是答應得爽快,“好呀,到時候你就是搬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提前寫信告知你。”一面主動送明玥出去。
待她二人走後,遲若華有些擔心地看着盧夫人,“表舅媽,這怎可好?無端欠了沈家這樣一個天大的情。”
盧夫人嘆了口氣,“收了吧,你不拿她也不安心,李燼往後既然是要在官場上,少不得要有那能走動的地方,旁人什麽心肝,終究是隔着肚皮如何知道?還不如一直就跟着沈煜罷了。別的咱們不知道,可是李燼還沒中狀元的時候,人家就一直幫扶着,那時候李燼沒個什麽,人家樣樣都有,能圖他個什麽?”
又說那李燼在考場門口差點被那黃家已經死了的少爺陷害作弊,也是人家夫妻幫的忙。
便是從那時候論起來,李燼就欠了人家的情的,更何況他們這婚事,明玥本來該忙着收拾行李的,卻還這樣貼心日日兩邊跑着張羅。
想到這裏,盧夫人竟然是有些羨慕的,“你們也是好運氣,遇着這樣的一對好夫妻,早年你表舅若是能有這樣的朋友願意幫扶一把,也少走多少彎路呢!只是孩子你千萬要記着,真待你好的人,不問你缺什麽,就直接會給你什麽,還會顧及你的臉面。那些個說得天花亂墜的,莫要當一回事,給放在心上了。”
到底在身邊養了這麽一陣,家裏孩子也不算多,想着她這馬上出嫁後就要跟着去嶺南那樣的艱苦地方,縱然盧夫人怎麽要強,也忍不住有些鼻子發酸,“好孩子,你從這裏出去,便是盧家的人了,那姓李的小子要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寫信回來,表舅媽同你做主。”
遲若華知道欠了明玥家的人情,但正是因欠了太多,她才不好意思收這些東西。如今聽了盧夫人的這些話,又覺得果然是前些年那日子太苦,如今是熬出頭來了。
不然怎麽能遇到表舅媽一家,又結識了沈家呢?于是含淚點着頭,“我懂,我都記在心裏的,謝謝表舅媽。”不管是表舅他們,還是沈家,她都記在心裏了。
又說明玥從這裏告辭,便去李家那邊一趟,只見李夫人紅光滿面的正招呼着木匠給測量床鋪。
到時候李燼來了,在這裏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往嶺南去,所以這邊的家具也不打那多餘的,就找木匠打一張像樣的床。
她見明玥來了,正過來招呼,木匠又把她喊過去,便叫抱着孩子的楊氏,“你幫我陪着夫人些,我馬上就來。”
明玥見她那樣忙,也沒打算多耽擱的,只伸手從楊氏懷裏将她女兒妞妞接了過來,瞧着娃兒仍舊白白胖胖的,十分喜歡,“這幾日晚上還鬧人麽?”
前幾天妞妞因那尿布不吸尿的問題,加上楊氏忙起來了沒來得及換,這天冷了,秋風一吹,穿過襁褓,使得那尿布涼飕飕的,孩子便肚子疼。
所以到另晚間總是哭鬧,害得楊氏以為是遇着什麽髒東西了,又是立筷子又是請婆子跳大神,最後還是魯老頭一言道破。
如今楊氏聽明玥問,有些自責道:“自打尿布換了後,乖得很,一個晚上就起來吃兩吃,換尿布有她爹,一點都不鬧我。也是怨我,害這寶貝白吃了不少苦頭。”
明玥見她一臉的自責後悔,忙寬慰道:“頭一次帶娃娃,哪個不是這樣的?你也不必太過于自責,也不是故意的。不過我也疑惑了,從前那宋胡子開的布坊,你該是最清楚什麽料子最吸水才是。”竟如此糊塗。
楊氏聽罷,沒好氣道:“你倒是忘記了,他不叫我到前臺去,貨也不許我多碰,就怕不吉利,我如何曉得?”說起這些個舊事,如今不免是後悔,“從前也不知道我如何想的,竟然覺得他待我還不錯,真真是那沒吃過糖,人給一把苦荞也覺得甜得齁。”
明玥被她這話逗笑了,說了一回,也懶得去提如今過着那紙醉金迷日子的宋胡子了,只言歸正傳,“只有幾天要啓程了,我這幾日怕是忙,這邊就不過來了,你到時候幫忙張羅着些。”
“這還要你說,且不說鄰裏鄰舍的該幫忙,便是李伯母給我帶了閨女,沖着這人情,我也要叫這婚事辦得漂漂亮亮的。”只是楊氏有些惋惜,明玥錯過了這場喜宴。
但明玥也不是去玩耍,自是不好開口多留她耽擱幾日。
兩人又絮絮叨叨提了一些以前的舊事,明玥見着快到中午,便去同忙着的李母告辭。
正巧今兒下午,空青他們是去是留,該給答案了。
因此吃過午飯,她便在廳裏等着。
八角先來的,“夫人,我和家裏商量好了,和大家一起去青丘州。”他其實還有些不舍家裏的,所以眼眶有些泛紅。
家裏都勸他,現在世道這個樣子,他這樣體格單薄的,去碼頭做體力活人家都不要,若是不跟着去,往後做個什麽營生好?就是去誰家店裏做個學徒,他年紀也有些大了,只怕人家還不要。
八角本來也是打算跟着去青丘州的,只是舍不得家人,眼下叫他們這樣一說,也是下定了決心。
然後将自己偷偷攢的那些銀錢都給了他祖父,叫他自己去尋個像樣的好木頭,将來找木匠打個好些的壽材。
他祖父自然是高興,只覺得小時候不枉然帶他在身邊,于是祖孫倆抱着哭了一場。
為此他這眼眶現在還有些紅紅的。
而明玥見他這副樣子,八成也是舍不得家裏人,便道:“你行李左右也沒多少,這兩日你回家去好好陪你親人,啓程前一日你再來。”
八角家裏兄弟姐妹多,他是祖父帶大的,自是最舍不得祖父,如今得了明玥這話,當即是感激涕零,“謝夫人。”然後忙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便回了家去,陪着祖父一起鄉下。
這個時候,祖父正在教西北來的老百姓們種菜。
地裏的莊稼眼下是收得差不多了,但那旱地自然是不能閑賦着的,種白菜種蘿蔔種麥子,水田裏也能種茨菇等等。
所以他祖父每日騎着那老驢子早上出城,傍晚回來。
至于空青他們,這些天也和家裏商議好,繼續留在沈家,一起同去青丘州。
他們各家也是兄弟姐妹多,若是不在沈家了,他們這樣不大不小的年紀,剛好是長身體,最是還能吃,家裏本就已經撐不住了,再多他們如何是少?
更何況這個年紀,去哪裏找好差事?見着別人家還要去外鄉務工,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有活兒幹,他們這是現成的,上哪裏找這樣的美事?
因此也是家裏的意思。
當然他們自己也是想同沈家一起走的,畢竟認識了幾個字,讀了幾本書,那眼界到底是和睜眼瞎是不一樣的。
也願意多出去見見世面。
只是他們各家擔心明玥他們到了青丘州那邊,孩子的契約到了不願意在續,所以要改成死契。
這樣有兩個目的,一來是他們這做家長的,能多拿些銀子在手裏,反正孩子跟着去了,這一輩子不曉得是否還能見着不?總不能白養他們這麽大,拿個賣身錢正是應該。
二來以後沈家就算不要空青他們了,肯定也會把他們轉手賣給旁人家。
不然豈不是白白虧了今日的買他們死契的錢?
反正他們這些做父母的,就只是想要孩子有口飯吃,至于做什麽工,吃什麽苦,那是另話了。
但這一舉動,多多少少是有些傷了空青他們的心。
他們雖然知道家裏兄弟姐妹多,爹娘也很辛苦,只希望大家都活着,但是将他們賣給沈家,還是叫他們心裏難受。
因此這契約簽了後,空青他們幾個也懶得去同爹娘告辭了,為此也是抑郁了好一陣子。
只是沒想到當天傍晚,明玥就把他們幾個喊到跟前來,當着他們的面将那賣身契扔了火盆子裏去。
幾人都傻了眼,不解明玥這是何意?莫不是不要他們了?可是銀子都給家裏了?“夫人,您這是?”三七擡頭朝明玥看去,滿臉的不解。
明玥當初讓他們來家裏,主要就是看着他們年紀小,可以慢慢培養,将來也好用得順手,但只是用得順手還不行,還要用得放心。
而這些個孩子這樣的年紀,正處于青少年的叛逆期,又十分感性,他們因家裏人把他們賣了,心裏難過。
所以明玥也趁着機會,把賣身契當着他們的面燒了,還了他們自由之身。
眼下見他們都齊刷刷擡頭看着自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說拿你們做自家孩子看待,這話到底是有些假了,但我也沒把你們做奴才待,所以那契約留着也沒什麽用。不過你們留下來我很高興,願往後咱們還能像是此前那般精誠合作,用不背叛彼此。”
幾人難免是因為明玥的這些話震驚。
但明玥也真沒拿他們做奴才,最起碼沒挨過打罵,做錯事情後她和東家都耐心教,閑事手頭的事情忙完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說是沒拿他們做自家孩子,但他們除了沒去私塾上學之外,和做少爺也沒什麽區別。
畢竟少爺小姐們,也要幹活的,比如吃完晚飯,要跟着收拾桌子,有時候也要一起打掃衛生。
而他們,還能有月錢拿……
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還是好哄的,一下感動得一塌糊塗的,也不管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鬼話,一個個哭得稀裏糊塗的喊着,“夫人放心,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沈家的人。”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絕對不會背叛沈家。
魯老頭和老刀不知道是來找明玥作甚的,兩人站在廊下剛好看到這一幕,魯老頭見那幫還在變聲期的小子們感動得鬼哭狼嚎的聲音,忍不住啧啧兩聲,“你這女兒好會攻心,簡直就是趁虛而入,這些小子們還是太年輕了。”
老刀不茍同,“這話說的,什麽叫趁虛而入?難不成我閨女對他們的好是假的麽?你摸着良心說,一開始咱們打算留下,可不就是見着他們家的家風好麽?”對着下面的這些人們,說是奴才,但其實更像是朋友多一些。
給予了一定的尊重,這是在別處看不到的。
兩人也是怕那些個小少年們臉皮薄,等他們哭完走了,才過去與明玥商議,“井裏那個,怎麽說?”是直接封在井底呢,還是留着往後用?
“帶過去吧。”雖然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畢竟都這麽久了,還沒人來找她,讓明玥都開始懷疑,這李夢梅到底有沒有把李相思當眼珠子來疼了。
老刀聞言,直接給了建議:“我看巧袖丫頭好幾個大醬壇子,把她塞壇子裏去?”
魯老頭覺得這樣不好,“咱們如今有文書,沿途住的都是驿站,都是有公差的,不好不好。”
“那你說如何?”老刀想,要不把她綁在那馬車車底?或者弄個夾層?
卻聽魯老頭說道:“給她喂點藥,叫她癱個兩三月,再封了啞穴,放她在馬車裏,就正大光明的,怕什麽?”那些個當差的,難道還要一個個戶籍名碟都要查麽?這如今可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而且還是從五品的官員家眷。
明玥覺得這也好使,正好那馬車的車板上可以開個洞口,方便她大小便,也不要叫人專門給她伺候,反正那沿途都在路上,随便趕着車到路邊,叫她随便吃喝拉撒。
于是就這樣決定了。只是這樣一來,她有些發愁,“可到時候怎麽同孩子們說?”
她這話說出口,老刀魯老頭皆是一臉詫異地看着她,“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明玥不解,滿臉疑惑。
“井裏那麽一個人,你不會覺得你家丫頭們過去,就單純的學習,不會伸腦袋往井裏看吧?還是你以為我們幾個老東西有這麽閑,還弄幾個耗子在下面?”魯老頭嘴角抽搐,一面教育着明玥:“你只管操心外頭,壓根沒留意自家的閨女們整日都在作甚?”
小丫頭們可不像是明玥面前那樣老實聽話哦。
明玥愣了住了,但更這一時間更多的擔心害怕,“她們怎麽說?”
“她們當然都知道了,不然那麽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們,怎麽可能往下面扔耗子呢?”魯老頭又笑呵呵說道。
可是剛才心裏想孩子們不老實的,也是他。
明玥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但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事後只想是自己疏忽了,孩子們本來就聰明,怎麽可能瞞得過他們的眼睛嘛?
本想喊來問話的,不過想着今日是鐘夫子最後一天授課,就沒過去打擾。
他們家要遷移去青丘州,鐘夫子要留在此地照顧她婆婆,自然是不能同去,不過明玥見着自家這幾個孩子,也是東學西學,她這一忙別的事情,也沒顧得上檢查,也不知曉她們這最後到底都主要學了個什麽。
至于那夫子的事情,往後再說吧。
這如今只着手收拾打包行李。
最少不得的,除沿途錯過驿站,露宿那山野的時候要的幹糧,還有被褥棉衣等。別的可以不講究,但是吃飽穿暖是必須的。
反正明玥如今也悟出來了,她這雙手既然是可以去撫琴烹茶煮酒,也可種地施肥挖糞。高雅的日子她亦能過,塵埃裏的粗俗她也能活。
只是自打恢複過記憶後,就撫過琴一次,想是因為到那個世界太久了,所以有些生疏了。不過明玥想,等徹底安定下來,一切都塵埃落定,她應該還能重新撫琴聽雪。
家裏做商行生意的,出去回來,少不得要帶的行李貨物都不少,偏車馬數量又有限,所以商行那邊的衆人們,這別的本事不敢說,但是這打包技巧,他們要是敢稱第二,是誰也不敢自稱第一的。
到了啓程前的兩天,那衛長騰正好商行裏的事情也做完了,就招呼了幾個兄弟夥來幫忙,原本明玥瞧着八成要七八個輛馬車才能裝下的,沒想到竟然叫他們五車就能裝好了。
又想着衛長騰婚期自己也是趕不上的,本來早些時候給準備的賀禮就要送過去的,只是她先忙着李燼那頭的事情,家裏這些個小厮們那時候去留也沒确定,所以沒有人手差遣。
他們決定留來後,這又忙了兩天,這如今見衛長騰來了,只将那原本準備好的賀禮直接給他,“商行那裏,你便辛苦些,這喜酒我雖是喝不上,但賀禮卻是一定要到的,這是我們一家的些許心意,你斷不可拒絕。”
她說完,是一點沒有給衛長騰拒絕的意思,直接塞去了人懷中。
衛長騰也不知裏面是什麽,只覺得還挺沉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叫東家和夫人破費了。”
“應該的,你拿着便是。”說罷,又朝着他招呼來的那幾個兄弟道:“你們那有成家或是家中有什麽喜事的,該請假就請假,去同高老大知會一聲,商行那頭該的賀禮也不會少你們半分。”
既是商行中人,自然是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當是一視同仁。
這些個人,都是未婚的青頭小子居多,聽了明玥這話自然是歡喜,也都是些開朗的性子,曉得明玥也不是那刁鑽刻薄的,便也都哈哈笑着附和:“好呢,咱兄弟幾個也抓緊說親,必然要狠狠敲東家和夫人的竹杠一回。”
明玥只笑了,一時間腦子裏想起這城中的朋友們,竟是生出了幾分不舍來。
本要留他們吃晚飯,卻都忙着要歸家,明玥便各自送了些酒水茶點,只叫拿回去給家裏的老人孩子嘗一嘗。
眼見着要走了,這也是萬事俱備的,唯獨是那老菩提廟裏杜子規他們父母雙親的牌位。
到了那頭,自然是可以再立,只不過這裏終究是老家,所以和他們兩個商量了一回,還是就設在這裏,這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的,讓八寶師徒倆幫忙上香供奉。
當然了,香油錢明玥這裏也是提前給安排好。
叫了鹿哥兒和杜子規親自送了過去。
想是要同父母告別,一去說是二三年打底的,因此兩人也是多待了一會兒,直至天黑後才回來。
又說明玥自打當初自己把禍水東引,叫那章邯之盯上狻猊後,章邯之似乎就跟着狻猊一起離開了這雍城。
只是那狻猊,多半也去不得哪裏,他尋不得李相思,必然是要回西南去的,,那章邯之沒準也在那頭。
因此明玥是有些擔心,別到時候又在那頭遇着這章邯之了。
坦白地說,雖然她不覺得現在原女主能影響到自己的生死問題,但是和蘇洛璃有關的一切人物,她都不想有任何關系。
她自己的身世就亂成了一鍋粥,自己都理不清楚,還要去防備那蘇洛璃,她哪裏忙得過來?
還有沈煜的身世,他不提,但終究是要問個來路才是,免得往後有遺憾,畢竟他當初是被杜老太她們惡意調換的。
而且如今他正值那風口浪尖上,那青丘州一幫官員,還有李家,只怕都不待見他,處處再想辦法挑他的不是,若真身份真有什麽問題,又比如是那罪人之後,叫他們先一步翻找出來了,到底是被動。
所以明玥對于探尋沈煜身世的問題上,一點也不敢馬虎。
若是正兒八經的好人家,也不曉得他生父母如今是否發現含辛茹苦養大的是別家的孩子?又是否在找他?
只是杜家被發配了,那杜老頭不曉得生死怎樣?不過他口中多半是問不出什麽來,所以明玥請了馬四九幫忙尋找當年跟着杜老太一起換孩子的杜來姐。
也是這幾日,馬四九終于得了那杜大仁他大姑杜來姐的消息。
他們一家是今年才回這瀾州的,但并沒有住在雍城。明玥起先還以為他們又回了老家那兒,沒曾想竟然就在楊氏娘家所在的大岚鎮上。
杜來姐折了腿,如今一瘸一拐的,也因大災那年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如今又駝又老,早沒了明玥裏記憶裏的鮮光體面。
她年輕時候是在富貴人家做丫鬟,又是個會來事的,哄得主人家高興,随便拔一根毛給她,都能攢好一筆。
加上又總是拿當年換孩子的事情來威脅杜老頭和杜老太,每年不曉得要打多少次秋風。
因此那時候的杜來姐一家好不風光體面。
所以當這夜深後,杜來姐被馬四九從後門帶進來的時候,明玥看着她還以為是哪裏要飯的瘋婆子,沒曾想她卻先認出明玥來,條件反射地就要上前使喚明玥。
但可惜今非昔比,身處在這華貴溫暖的廳裏,讓她一下覺得好似又到了那些年給人家做丫鬟的年頭上。
因此自然是不敢再高聲語,加上又想到自己大哥一家,全被這沈家送去了衙門,最後還被流放,也不敢亂來。
而且男人兒子都一再交代,只要給錢,什麽都好說。
于是便扯了個笑,小心翼翼地說着,“那什麽,我這老胳膊老腿大冷天地趕來,你也不能叫我白跑一趟不是。”一面露出個市儈的笑容,沒有扶着拐杖那只手,拇指食指不斷地磨搓着。
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可是明玥卻露出一個冷笑,“你們當年将相公和杜家那孩子調換了,可是曉得這要是鬧到官府去,是什麽結果?”
杜老頭家的下場歷歷在目,杜來姐一下就吓着了,身伛偻的身子哆嗦了兩下,“是我那嫂子,你知道她是個怎麽狠毒的人,我要是不聽她的,她就要将我嫁個村裏的傻子。你是曉得的,那村子裏我這也沒爹娘的,兄嫂如父母,我怎麽反抗得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她說得好生可憐,可是那個明玥留給自己的記憶裏,杜來姐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所以她自然是不信,更何況就算是真這樣,她這麽多年為什麽從未和沈煜提起身世之事?便是到了如今,還妄想自己拿銀子來換消息。
家裏現在是不缺銀子,她可以随手送給遲若華那麽多金銀細軟,也可以大方替李燼的面子添上聘禮。
但這不代表她手裏的銀子是那麽容易拿走的。
拿走的人,得有那個本事,有那個投資價值。
她與李燼和遲若華,是投資。尤其是給遲若華那一份,連帶着無聲無息讓盧夫人盧大人臉上有光。
姑娘出嫁之前,總是要叫那添喜錢的夫人娘子們來看她的嫁妝,沾喜氣兒。
自己那些金銀細軟是俗物不假,可是這世間人,忙忙碌碌的,不就是為了那點俗物麽?
但給眼前這杜來姐,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沒準她得了一回甜頭,以後隔三差五跑雜貨鋪或是商行裏去撒潑。
反正自己清楚她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縱容姑息。
所以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送你去吃牢飯,讓衙門的老爺們替我問,或者你現在直接告訴我,兩條路你任由選一個,也不要說我不近人情。”
杜來姐聽到她這話,一下就怕了,但也摸不準明玥是不是吓唬她的?還是想試探一二,一副随便你的擺爛樣子,“反正我光腳不怕穿鞋的,我都這樣子了,進不進大牢也無所謂,家裏兒孫不成器,也不指望他們是讀書料子。”
“好啊,那就去呗,不過進大牢之前,可還要先經過那夾子上手。”明玥說着,起身緩緩朝她走過來,一雙美目落到杜來姐那雙已經幹枯,但卻沒有什麽傷痕的手上。“不過也無妨,你如今也不靠這雙手,夾斷了就斷了呗。”
杜來姐最看重這雙手,她前半輩子就是靠這雙手吃飯的,繡活不說是有孟嬷嬷的多少,但的确是出巧。也正是如此,當年憑着這雙手給小姐們繡鞋面,嘴巴又會說,得了不少好處呢。
所以她骨子裏其實是最真愛這雙手的,哪怕如今已經老了,叫生活折磨得變了形,但聽到明玥說要夾手,她還是下意識地恐懼了。“你,你怎麽這樣歹毒?當初真不應該讓杜家同意你進村子,叫你在那鎮上,讓人砸死算了!”
“你說這些話,除了激怒我多受皮肉之苦以外,又有什麽用呢?”她也不是以前個明玥,自然不會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惱怒害怕。
而來帶着冷意的口氣,反而吓得杜來姐一下哐當一聲跌坐在地上,捂着臉大哭起來,“我命苦啊!那都是我那天殺的嫂子起了歹心,真的和我無關,我就曉得那位夫人是要往上京去找她男人,可是老爺不讓我們知曉,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家的夫人。”
“不知道是誰家的夫人,便敢鬥膽把孩子換了,就不怕他家吃了官司或是皇罪嗎?”明玥皺着眉頭,覺得這杜來姐不可能就這樣容易妥協的。
果然,她這話一說出口,扯着脖子幹嚎的杜來姐愣了一下,見明玥不信,只得又道:“她穿着華貴,你想那堂堂的州府老爺待她又恭敬,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我們便想,就算是瘦死的駱駝也是比馬大的,老四換過去,怎麽也比在鄉下吃糠咽菜要好。”
明玥聽了這話,沒在言語,倒是那馬四九擡起茶抿了一口,随即一條還未完全舒展開的茶葉從他盞中飛出,像是利刃一般從杜來姐那鬓邊飛過。
杜來姐也不曉得那是什麽,只覺得吓了一跳,反應過來要躲的時候已經晚了,鬓邊一縷灰白頭發已經被那茶葉斬斷,落在了她腳邊。
“媽呀!”她吓得不輕,喊了一聲下意識向後縮。
“再不說實話,下次就是你的耳朵,而不只是這一縷頭發了。”明玥見她被吓着,也是趁熱打鐵。
杜來姐此刻只後悔為什麽要回這瀾州啊?當初就該聽她的,去上京找老四,沒準還活着,飛黃騰達出人頭地了呢!嗚嗚咽咽哭了一陣,“我就曉得她男人姓宮,別的就不曉得了,你不信我也沒法子。”
然後癱軟在地上繼續嚎。
明玥又問了些問題,只見她果然答不上來,便作罷了。想來杜來姐當時也就是這麽一個丫鬟,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會太多,如今有個姓,總強過什麽都沒有的好。
把杜來姐打發走後,明玥這才同馬四九議起來,“那上京裏,能叫當時那位知府大人如此小心翼翼招待着的,能有幾個宮家啊?”
她倒是知道一個宮家,是在蕭家交出兵權後的後起之秀,但他的妻子是上京名門之後,從未離開過上京,而且夫妻和睦,育有兩子。那長子如今就是鎮守在布雲河邊上的那位骁騎将軍。
而次子聽說身體孱弱,并未習武。
所以應該不是了。
但馬四九卻覺得,“生出他這樣一個怪物來的,顯然也不是什麽尋常人家,沒準就是這一家呢!”又說沈煜和明玥果然是天生的一對,兩人身世都有問題。
又見明玥如初着急,便勸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他那個人十萬八千個心眼,只怕暗地裏就偷偷查着,心裏早就有數了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8 23:06:32~2022-09-09 19:0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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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麋鹿閑啊閑來着、此生觀海20瓶;22020815 10瓶;Krismile(微笑)6瓶;森木、cat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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