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甜酪
為向輝駕臨,薛英一早就開始準備。
好久沒有花這麽長時間梳洗打扮,薛英稍微有些不适應,上次她穿的如此鄭重還是為參加堂姐的封後大典。
曾幾何時,薛英望着銅鏡中發髻高聳,銀梳玉釵,幾個鑲嵌着玉石的金钿點綴在兩邊,一串不算繁雜的璎珞搭在單色印團花的衣裙上,這幅打扮不比之前的素雅,更添幾分貴氣。
“小姐陛下剛剛命人送來一副金镯。”門外幾個侍女小心的捧着盒子進來。
春柚有些意外,“快拿來過來。”
打開盒子,只見那副金镯花紋繁複,用料更是很足,薛英拿起一只掂量,比她在努金部戴的還要沉。
向輝可是一早就送來一份大禮啊。
不客氣的套進手腕,薛英看着鏡中幾個侍女臉上藏不住的話,只覺得可愛。
說實話她這段時間手上沒東西,确實感覺有些不習慣。薛英暗中想,要是她能說話,定會對這幾個侍女解釋解釋,好不讓她們驚訝。
可惜她不能。對此薛英頗為遺憾。
薛英收拾好差不多快到中午,見向輝還沒來,她決定先出去等,順便看看其他仆人準備的怎麽樣。
身着華服的薛英感到很不舒服,這麽些年過慣了那種沒有多少裝扮的日子,突然盛裝打扮,只覺不适應。
【菜燒好了嗎】在前廳停下薛英問春柚。
“已備好,陛下來就能上菜。”
薛英巡視一圈發現沒什麽問題,便換了個暖和的地方等。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向輝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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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輝如他所說不想驚動其他人,只乘坐一輛非常低調的馬車,衣服款式也相對簡單,氣勢更是收斂,一眼看過去只會覺得這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少年郎,不會想到此人是當今皇帝。
薛英聽到仆人的通報便抛下書,帶領衆人到門口迎接。
由于努金部不行跪禮,薛英為裝出對寧國禮儀的生疏,故意跪的慢了些,誰承想直接被向輝扶住。
“起來吧,吃個飯而已,不用這麽麻煩。”
薛英被皇帝攙着起身,随後他對其他仆人說:“你們也起來吧。”他是真的不怎麽喜歡這些繁文缛節。
沒想到會這樣的薛英在心裏嘀咕,這怎麽和夫妻一樣,還不如讓我跪了。
暗中抱怨歸抱怨,薛英表面上還是乖巧的湊到向輝身邊。
春柚緊随其後,随時做好做将手語念出來的準備,這是薛英昨晚特意交代。
“镯子戴上了嗎?”向輝邊看周遭景色,或許是因為有人氣的緣故,雖是冬天,向輝卻還是覺得弄月小築比之前看着舒服不少平。
【戴上了】薛英打手語的時候,那對金镯就在她腕間散發着光輝。
“很适合你。”說話間向輝發現薛英的其他首飾都很樸素,想必是內務府不知薛英的身份,不知該準備何種等級的飾品。
至于衣服,那是向輝親自撥給薛英料子,品質沒有差的。
我可不想等她回北昌對哈努爾.努金說寧國人真小氣。向輝腹诽,轉過頭不再研究薛英的發飾價值幾何。
他決定回宮就讓內務府再以公主的品級為薛英送來些東西。
“今天吃什麽?”向輝進了大堂随口問。
薛英被問的不太高興,太直白了,搞得她這裏仿佛是向輝的飯堂。
但面上薛英還是擺出高興的樣子。
招招手,嘴皮子最利索的仆人上來,如表演般的一段報菜名,成功的把向輝逗樂了。
皇帝開心,氣氛跟着好了不少。
【上菜吧】薛英對春柚下命令。
春柚看上去不緊不慢,實際上背後的內衫快要濕透了,她入宮是很久,可至始至終都是下等宮女,還沒近距離接觸過皇帝。
其實她不算沒見過陛下。只是上次她見陛下是王充容刺殺現場,當時太過心驚,春柚早已忘記細節和感受,記住的僅有王充容刺出去的匕首。
呸呸呸。春柚在心裏連呸三下,想這些太不吉利了,她這種丫鬟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別想那麽多。
“上次我們一起吃飯,你可自在多了。”不知為何向輝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薛英當場愣住,這是試探還是随意說說?
過了好一會薛英才讓提筆寫,【當時不知是陛下】向輝一看發現确實那會他自稱是侍衛,薛英得知他皇帝的身份還是在前往寧國的路上金濤告訴她的。
“對了,金濤前幾天問我,你要不要去看演武解悶,他正好也有些東西要給你。”向輝說者無心,薛英聽着有疑。
聽到向輝的詢問薛英腦中剎那間湧出無數種猜測,最後她決定裝做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東西】“是些點心罷了,你不想要可以不要。”說出來向輝覺得丢人。
原來如此,秦州城那次吧,沒想到金濤還記得。薛英松了口氣,正好菜也上來。
誰料向輝看着擺上來的美食皺起眉頭,“怎麽沒有北昌的吃食?”
這人怎麽事那麽多??薛英想,吃什麽還管,她都三年沒回永平,還不能吃點家鄉菜了。
“是小姐前幾日命廚房不會再做北昌菜。”春柚主動回答這個問題,在她看來這是薛英要融入寧國的表現,向輝聽了應該會喜歡。
“你不必為了孤勉強自己。”向輝沒有滿意不說反而教育起薛英,“家鄉菜而已,想吃就吃,不要為了誰改變口味。”
我不想吃!薛英聽到向輝這麽說暗中捏緊拳頭。
下一秒她微笑着打出手語,【陛下說的是】春柚在旁邊趕緊念出。
向輝見狀不好再多說拿起筷子決定先用膳。
這頓飯吃的有驚無險,甚至可以說頗為滿意,薛英早知道弄月小築裏的廚子做飯好吃,沒想到今天還超常發揮了。
薛英決定待想回走了便把廚房的人全叫來打賞。
飯後撤掉殘羹冷炙,向輝讓守着的仆人退出去,只留下春柚伺候。
向輝對春柚有幾分賞識,他沒想到這個侍女才用了幾天就能讀懂薛英的手語。
“姜才人四天前是不是來過?”向輝明知故問。
點頭薛英給了肯定的答複。
緊接着向輝的話如在室內抛出一串炮竹,噼裏啪啦一番後火藥味濃重,“為何要傷她。”
春柚磨墨的手頓了頓,旋即恢複正常,掩飾着心驚膽戰。
而薛英此刻終于明白為什麽向輝要把其他的仆人遣走,皇帝要聽的是實話,但實話有時候不能讓很多人知道。
只見薛英思量片刻套着金镯的手腕擡起,那只指腹帶有薄繭的,不那麽細嫩的手拿起筆,黑色的墨跡随着筆尖的移動在白宣上顯現。
【我兄長曾教育我】【若有遇小人必要還擊】【不然會助長小人的氣焰】薛英的字并不是很秀氣,文字最能反映出一個人的心,即使是蠅頭小楷,她寫出也有藏不住的傲氣。
“很好。”向輝見到薛英寫的話不怒反笑,“孤原本以為薛英小姐是柔弱女子,沒想到竟是孤看錯了。”
聽到向輝這麽說薛英的呼吸都放輕了。
向輝注意到薛英的異常,主動安慰,“孤說這些不是不滿,而是想道歉。”
道歉。
春柚這下徹底停住磨墨的手,她知道薛英和向輝之間肯定關系親密,卻從未想過能親密到皇帝來哄人的地步。
“那晚孤不應該對你說那句話,惹哭了你。”向輝是真心實意,那時他誤會了薛英,沒料到對方只是對自己特別點而已。
向輝欣賞這種人。
【我已不記得】薛英寫出這句的同時感嘆向輝在看女人方面真是一點都沒變。
十歲的向輝會說帶刺的花更加明豔,十六歲向輝會在信中抱怨為何有才能的女子偏偏要裝的嬌弱才能博得情郎喜歡,并深深認為那個男的不配該女子傾心,二十二歲的向輝對外族女子說你不該為誰改變自己的口味。
“是嗎。”向輝有點失望,不過他覺得這都是托詞,“薛英小姐,你若是真喜歡孤就應該記得。”
【陛下為何要我這麽想】薛英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寫下這句話,不記得曾經你傷過我,只對你魂牽夢繞不是天下男子索求?你身為皇帝,為何又要不屑一顧,只因為女子的意氣風發能取悅你?
“孤知道一名女子,她對孤說過,愛人失己,則失愛失己,更如何的他人愛。”
“薛英小姐,你有膽識,更有血性,不然處理姜才人來鬧事也不會出手如此利落果斷,莫要為孤就把這些遮掩。”向輝說罷對薛英笑了一下,帶着無奈,“不值得。”
向輝不介意薛英接近自己有其他的目的,正如王充容,他至今仍佩服對方刺殺自己的勇氣。
這就像棋局,棋逢對手才有意思。
而向輝即是下棋之人,更是經緯中的卒子,他始終站在最前方,如此才有那麽多将士前赴後繼的為王朝的強盛,盛世的到來沖鋒陷陣,并感到與有榮焉。
“小姐……”
一個仆人的站在門口,察覺到氣氛不是特別好,猶豫要不要進來。
春柚眉頭一皺,正要趕人,只向輝的聲音響起。
“有什麽事?”
見皇帝都發話了春柚也不敢多言,薛英更是趁着向輝的注意力放到仆人身上時重新調整好神态。
那句愛人失己,則失愛失己是她九歲時對向輝說的,他居然記到現在。薛英頗為感慨看來自己這個青梅竹馬在向輝心中還有那麽點分量。
“西市的成大娘子把羊奶甜酪送來了。”
這句話打的薛英措手不及,心瞬間提到嗓子眼,若是甜酪裏的油紙被向輝察覺,那她的身份可就要徹底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