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代你
程雪英早死了,現在活着的是薛英。
吹幹墨跡,薛英再次告誡自己,不要沉溺于過去,她現在唯一要做的是回到永平,找到自己的堂姐,其他的以後再說。
【找個信封收起來】薛英把寫滿文字的信紙疊好交給朵顏保管,她既沒說這封信要交給誰,也沒說何時拿出來。
第二天一早薛英換上白色的厚實長裙,外面套着銀色絲面的棉襖,依舊披着那條雪狐裘。
按照約定她先去找了歇息在宅院中的哈努爾.努金。
哈努爾起的更早,他甚至還有空去外面打了兩只兔子。
“這兔子毛不錯,正好給你打雙手套。”哈努爾說着把還在蹬腿的兔子扔給仆人。
薛英笑了笑,眼中帶着些許悲傷,她比出手勢。
【我有事要說】哈努爾知道這天還是來了,但是他作為兄長他還是想勸一勸,“吃完飯再說吧。”
【好】
沒有推辭,薛英早讓人準備好早餐,就等哈努爾回來。
這頓飯吃的很安靜,連帶着氣氛都顯得緊張。
吃過飯仆人撤席,房間裏沒有外人後,薛英對哈努爾打出手語。
【我要走了】【我知道很危險】【但是我必須回到永平】【我的親人還在那裏】哈努爾看罷沉默半響問道:“英娘,你可曾想好了。”
【我一直都做好回去的準備】【承蒙兄長照顧三年】此恩無以為報。薛英本想比出這句話,可他想起哈努爾對自己說的話,他視她為親姊妹,她也要視他為親兄弟,什麽恩就不要提了,顯得生疏。
“我并不想讓你跟着他走,太危險了,努金雖小,但只要我在一天,定會保你榮華富貴。”哈努爾此話不假,他确實将薛英當成親妹妹看待,因此才不願薛英回到永平,摻和進寧國的權力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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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在努金他就能保護她,但出了努金,他便無能為力。
哈努爾承認一開始收留薛英只是對薛遠道的報答,那個如他父親般的男人,曾經也在觑城給與了他庇護,讓哈努爾有機會殺回努金奪回首領的位置。
所以當薛遠道找到他問能不能收留自己唯一的外甥女時,哈努爾想都不想的答應了。
哈努爾有時會忍不住想,若自己的妹妹們還有活着,是不是也會如現在的薛英這般鐘靈毓秀。
在這樣的想法下,哪怕知道薛英擅自派人去偷襲寧國的軍隊,他生氣過後就權當沒有發生。
【我了解寧國的皇帝】【兄長我會保護好自己】薛英放下手,心中生出些愧疚,她即為哈努爾阻止自己回去感到高興,又覺得莫名的失望。
真是矛盾啊,薛英暗中感嘆,其實說到底是她自私了,留下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整個努金部都是安全的。
然而薛英活到現在無非靠一口氣支撐着,如果她不回永平,那麽她做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閉上眼,薛英看到十二歲的向輝,想起他們寫過的書信,那些隐藏在文字中的兒女情長,少年心事。
“行,我知道我說的再多也沒用。”哈努爾突然看了眼的窗外,發現外面有個不明顯的影子,于是他立刻沖薛英比了個手勢,同時嘴上說着,“你回去吧。”
薛英面色不變,行了個北昌的禮便退出去,在門口正好看到一抹消失的裙擺。
眯起眼薛英認出那條裙子是自己賜給缙雲的。
驚魂未定的缙雲此時被金濤攬在懷裏躲在走廊的另一邊,要不是的金濤反應快,他們根本跑不掉。
“放開我。”缙雲氣的要死。
金濤松開手,缙雲嫌棄的拍衣服。
今天的事加上昨天的事,讓缙雲對金濤的不滿爆發,“都怪你,我差點被主子發現。”
“你氣什麽,明明你聽得很開心啊。”金濤納悶,這怎麽轉臉就不認人了。
缙雲氣結,“那是你拉着我聽得。”
“是你聽到吵架自己湊過來,還怨我?”
拳頭硬了的缙雲想給金濤兩拳,“我家主子和首領吵架又幹你什麽事?”
金濤啧啧兩聲回應,“因為那和……我家将軍有關系。”趴在床邊只聽兩句金濤就明白,這位薛英小姐一定對陛下有意思。
“哈?”
伸出手比劃着,金濤鹦鹉學舌似的重複起哈努爾剛剛說過的話,“你們首領說‘你可能想好’,那麽在這之前薛英小姐說了什麽,才能讓你們首領說這句話。”
“那肯定是說對我們将軍一見鐘情,非他不嫁。”
金濤短短一句話使得缙雲眉頭皺的和核桃仁一樣。
金濤仍注意不到氣氛,繼續發表高見,“後面你們首領那句‘我并不想讓你跟他走’,這個他除了我家将軍外還有別人嗎?”
“所以這件事就是這樣的。”金濤一人分飾兩角,“‘哥哥我對那日就來的人一見鐘情,非他不嫁。’”
“‘我并不想讓你跟着他走,太危險了,努金雖小,但只要我在一天,定會保你榮華富貴。’”
“‘小妹見到他的那刻,就想這哥哥以前是不是見過,我只覺我們緣分未盡……”
“‘行,我知道我說的再多也沒用,你回去吧。’”
金濤描述的繪聲繪色,仿佛他不是在窗戶口偷聽而是就在薛英和哈努爾旁邊。
呆愣在原地,缙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回想起薛英在遇見向輝後所有反常的舉動,一時間竟覺得眼前這個傻子說的有幾分道理。
金濤火上澆油,“你信嗎,現在薛英小姐肯定是找我主子表達心意去了。”
“我信個鬼。”反應過來的缙雲氣鼓鼓的轉身要走,卻被的金濤攔下來。
只聽他說:“氣急敗壞了?不承認了?”
缙雲要是手上有把刀,很可能會直接對金濤捅過去,“哼,才沒有,我是不跟你一般見識。”
“你就是不願意承認,敢不敢跟我打賭,你家主子現在就在去前院的路上!”
缙雲被金濤的話激的上頭,她轉過身喊:“賭就賭,你要賭什麽?”
“要是你主子在,你就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金濤吊兒郎當的說。
就這?話說出口有點後悔的缙雲瞬間覺得無所謂了,“好,假如我主子不在,你就學小狗叫。”
金濤滿口答應,“沒問題。”
缙雲和金濤到底是年齡小,争執起來不管什麽仆人客人的身份,結伴朝着前院走,在路上遇見其他仆人也不在意。
走到前院倆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
向輝正在院子裏,其他的仆人都被他打發走了。
金濤和缙雲躲在院牆後面,小心的探頭觀察院內的向輝的一舉一動。
“我就說主子不回來。”缙雲小聲嘟囔。
金濤撓撓頭,心道一般話本裏不是這麽寫的啊。
就在這時薛英拿着炭筆走過來了。
見狀金濤猛一興奮,趕緊搖缙雲,“來了來了。”
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缙雲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缙雲看到薛英比出【我有話寫給你】的手勢,緊接着向輝把她迎進屋。
等屋子們關嚴實,金濤拉着失魂落魄的缙雲貼到門上,太興奮讓他忘記了謹慎。
“薛英小姐,不能帶你走。”向輝的聲音響起又過了大概一分鐘,屋內傳來,“請回吧。”
這時金濤和缙雲下意識的對視,他們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一個字,跑。
然而還沒等他們邁開步子,門從裏面打開。
向輝第一眼看到金濤,他眉頭一皺,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縱容這個姑表兄弟了。
【缙雲】
好在薛英的出現打破僵局,她見到自己的侍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馬上明白發生什麽。
看來沒什麽大事。薛英沒多說只帶着缙雲離開。
金濤用求救的目光的看缙雲。
缙雲裝作沒看見,她只是個小侍女。
“主子,你真的對那個侍衛一見傾心了嗎?”缙雲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問出心裏話。
薛英緩緩轉身,擺出羞澀的表情回應。
【是的】
【三年前我便見過他】【那是便對他一見傾心】一切都是假的,薛英好似看到另一個自己在審視她深情款款的表演,那溫柔的神态,單純的表情,讓人作嘔。
我真像兄長白天獵到的兔子。
薛英的臉上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一絲悲苦,倒是更襯得她情真意切。
“你和哈努爾.努金打獵打到孤門口了?”向輝皮笑肉不笑的問金濤。
自知闖禍,金濤認慫不敢嬉皮笑臉,只戰戰兢兢的回答,“我沒想到我們一出門就打到兩只兔子,努金首領說要趁活着回去剝了皮給他妹妹做手套,我們就回來了。”
說起來,北昌說努金部的人一早起來就要打獵居然是真的金濤原本以為這只是謠傳,沒想到哈努爾.努金親自告訴他,努金的男人醒來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張弓搭箭,打不到獵物不讓吃飯。
太可怕了。金濤想他生在努金部可能要餓死。
金濤臉上的百轉千回被向輝看在眼裏,他了解金濤知道他不可能說謊,于是不再追究換了個換題,“為何要和那個侍女來偷聽。”
一提這個金濤精神了,他迫不及待的開口道:“打完獵回來,我發現我拿錯了弓,就去找努金首領還,正好碰見那個小侍女在偷聽,我不好打擾,只能和她一起聽。”
“我們倆聽見薛英小姐對她的哥哥坦言說她非将軍你不嫁……”
向輝冷笑一聲打斷金濤,“哈努爾的妹妹我記得是個啞巴。”
金濤想到自己沒說全趕緊補充,“是我猜的!但是肯定八九不離十。”他再次重複聽到的話,這次還是沒差一個字。
“然後我想薛英小姐一定會趕在将軍走前坦白心意,于是我們就來看看我猜的對不對。”隐藏了打賭的部分,金濤不想讓向輝知道賭輸了他要學小狗叫。
向輝頗為無語,但也陷入沉思。
【三年前我在觑城見過你】【那時我便對你一見傾心】【我沒想過我們還會再見面】【帶我走可好】薛英寫下這些話後,擡起頭看着向輝,那雙眼睛讓他想到只有九歲的程雪英。
恍惚間向輝發現自己早已忘記程雪英的長相模樣,而在薛英寫下帶我走可好這五個字時,他對程雪英的印象從九歲向後撥轉,他們之間隔絕的,只有書信的時光被鏈接起來,只是站在向輝心中那個位置人的樣子已經不再是九歲的程雪英,而是面前的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