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薄熒從酒店後門走出後,目光在籠罩着夜色的露天停車場裏尋找林淮的身影,很快她就在一輛發動着的汽車裏看見了坐在駕駛席上的林淮。
薄熒朝他走去,走近了以後她才發現林淮是在和誰通話,微弱的頂燈燈光照亮了他疲憊的臉,薄熒不知他是在和誰通話,但是他面容裏透露出來的憔悴和深深的無力都讓薄熒知道現在不是她過去的合适時機。
她轉身走回了酒店,站在後門處給她望風的曾慧見到她走了回來,一臉奇怪地往她身後看去:“你怎麽回來了?”
“林淮哥在打電話,還是下次再道謝吧。”薄熒簡單說道。
曾慧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嘻嘻哈哈地和薄熒一起坐上了電梯。
幾天後的晚上,薄熒在回酒店的大巴上看到了自己新鮮出爐的高考分數,超出了她的第一志願上京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十二分,如果沒有意外,那麽再過不久她就會收到上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
薄熒給梁平打了個電話,把這件事第一個告訴了他。
梁平在這之前一直期望着薄熒能夠落榜,入讀他準備的一所三流電影學院,在那裏,出席率和成績就無所謂了,薄熒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去學校也沒問題,現在他只能又悲又喜地去準備薄熒收到錄取通知書後要發給媒體的通稿了。
坐在薄熒旁邊的曾慧掩不住一臉的激動,要不是薄熒讓她不要聲張,恐怕她已經興奮地昭告劇組的每一個人薄熒的高考取得好成績了。
下了大巴後,曾慧還是激動不已,好像考上高校的是她本人一樣。
“太厲害了——太厲害了!那可是上京大學啊,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曾慧興奮到語無倫次:“你這麽漂亮,腦子又這麽好,性格又好,還有演技!天啊——你的身上還有不完美的地方嗎?”
曾慧滿眼崇拜地看着她:“我好羨慕你啊,你簡直就是上天的寵兒——”
薄熒淡淡笑了笑,沒說話。
告別絮絮叨叨說自己晚上要失眠了的曾慧,薄熒回到了酒店房間。
洗漱完畢後,她照例翻開了劇本提前練習明天要拍攝的內容,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微博的新聞推送,關于今晚舉行的華夏金曲獎頒獎典禮的結果,短短的幾句新聞提要上寫着樂壇流行之王吳泊寧成為金曲獎上的最大贏家,囊括包括最佳男歌手、最佳專輯、最佳原創歌曲等多項大獎。
看到吳泊寧這個名字,薄熒不由想起了幾年前剛剛拍攝《地獄與玫瑰》那會,幾個工作人員在劇組的大巴車上談論樂壇天王鄲鴻裕退居幕後的消息,那時候她們還言之鑿鑿地說銀河娛樂準備用來接班鄲鴻裕的秘密武器要能有鄲天王一半功力就好,結果誰也沒想到,這個叫吳泊寧的新人歌手一出道就迅速席卷了整個流行樂壇,僅僅四年後,二十四歲的吳泊寧就成了流行樂壇當仁不讓的新天王。
Advertisement
薄熒和音樂界沒什麽聯系,看完新聞後,就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第二天,上京的氣溫再次攀升,就連處于郊區的影視城也上升到了三十二度,而薄熒的戲服卻越來越厚,在工作人員穿着背心也熱得滿頭大汗的時候,她還要穿着厚厚的鬥篷站在大太陽下拍戲,連續幾場下來,她已經感覺有些頭暈腦花了。
“過!三分鐘後開始下一場。”陳導說。
下一場是李陽州的打戲,之後的幾場也沒有薄熒的出場,這意味着她可以回演員休息的地方短暫歇息上一會了,說是演員休息的地方,其實也就只是幾把金屬的扶手椅,讓演員可以在遮陽傘下坐着休息一會,一般會出現在這裏的都是一些還沒有闖出名氣的小配角,像劇組裏的林淮和金薇玲等人就有自己的保姆車,通常休息的時候也是在自己的車裏,會出現在臨時休息處的只有薄熒或李陽州這樣的新人。
脫了鬥篷,在扶手椅上坐着的時候薄熒也沒閑着,兩場戲後就是她和林淮的對手戲,劇本她已經背熟了,但是臺詞還能再練習幾遍,争取找到最合适的表達方式。
短短幾句臺詞,薄熒不停轉換着語氣和情感,卻始終抓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
炎熱的氣溫再加上身體的不适,讓薄熒逐漸焦躁起來,就在她再一次念出那句讓她不滿意的臺詞時,一個聲音從她旁邊傳出:“你可以試着換一下句子裏的邏輯重音。”
薄熒轉過頭去,看見林淮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她旁邊的椅子上。
“林淮哥。”薄熒有些氣餒,微笑起來也有些勉強:“我試着換了很多次重音了,也不是哪裏有問題……就是覺得還不夠好。”
“劇本雖然規定了我們念什麽臺詞,但是我們真正需要表現出來的是臺詞下的潛臺詞,一個好的演員除了必須口齒清晰外,還要有用臺詞感染觀衆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臺詞功底。”林淮笑了笑:“我看過你的《玫瑰與地獄》,也和陳導讨論過,我們都覺得在臺詞上你沒有問題,完全可以全部同期聲。你現在只是太心急了,從你進組後,我就沒見你休息過,努力是件好事,但是太過也會适得其反。”
“可是我比大家入組得晚,必須加倍努力才能趕上大家的進度,我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你們的進度。”薄熒的微笑裏多了一絲苦笑:“我沒有過人的天賦,如果不想落後于人,就必須不斷的努力。”
看林淮半晌沒說話,薄熒擔心自己剛剛的話惹他不快,忙補充道:“但是謝謝林淮哥的關心,我的身體沒問題的。”
“我明白了。”林淮笑着說,薄熒剛松了一口氣,就聽林淮接着說道:“你現在休息五分鐘,接下來直到陳導讓我們上場之前,我都陪你對劇本,你看這個交易行嗎?”
在薄熒認識的演員裏,除開陳冕,林淮是她見過的演技最好的人,雖然他說自己沒拍過電影,但是薄熒覺得以他細致入微的表演,想要進軍電影界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能和他對戲、受他指導,當然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薄熒不由猶豫了。
“可是……這會耽誤你的休息時間……”
“我已經休息半個小時了,你要是願意,接下來的時間就讓我練習一會吧。”
林淮都這麽說了,薄熒也就應承了下來。
雖然答應林淮休息,但是在那五分鐘裏,薄熒的腦海裏還是一直在思考那幾句臺詞的诠釋方法,五分鐘一到,鬧鈴聲剛剛響起,薄熒就伸手關掉了手機鬧鐘,期待地看着林淮:“林淮哥,可以開始了嗎?”
林淮無奈地看着薄熒:“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把休息當折磨的人。”
薄熒愣了愣,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急切了,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來吧。”林淮站了起來。
在劇中,薄熒飾演的璇玑仙子表面上的身份是萬劍宗掌門的愛女,實際卻是掌門和諸位長老為了穩固搖搖欲墜的陰陽界門而特意尋來的“石靈之體”,擁有“石靈之體”的人在修行者中如同滄海一粟,十分罕見,他們最大的特征就是前期修行速度十分之快,但是一旦到達中期,速度就會逐漸減慢乃至停滞,他們吸取的靈氣在身體內自成天地,會不斷反噬宿主的氣血,讓宿主逐漸精血枯竭直至死亡。雖然在修行上是死路一條,但是修煉到飽和的“石靈之體”卻是穩固陰陽界門的最好材料。而林淮飾演的二師兄慕容遼則是萬劍宗在找到擁有“石靈之體”的璇玑前,備下的“次等材料”,在生母死亡後破腹取出的具有天靈根的嬰孩,被稱為“陰靈子”,“陰靈子”和擁有“石靈之體”的人同樣修煉速度很快,雖然“陰靈子”不用擔心靈氣反噬,但是因為“陰靈子”的誕生本就違背了天道,所以不被天道所喜,“陰靈子”的一生通常時乖運蹇,大多都是夏蟲朝菌,能夠平安修煉到高階的屈指可數。
石靈之體的璇玑在萬劍宗雖然被掌門當做親生女兒般疼愛,又有一個過度保護她的二師兄慕容遼,自小生活在一個沒有風雨的環境裏,但是天性聰慧敏感的她依然從掌門和其他長老的異常表現,以及自己停滞不前的修行和越來越衰弱的身體上漸漸猜出了“石靈之體”及陰陽界門的秘密。
薄熒不斷苦惱的臺詞就出自第七十二幕,璇玑從生活中的種種異常裏猜出了前因後果,她的認知世界正在遭受一場翻天覆地的動蕩,她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自處,就見到了因為得知自己病情惡化,不惜違背師命也要中斷任務趕回宗門的慕容遼。
“……二師兄?”璇玑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現在房門前的慕容遼。
“璇玑!”慕容遼又急又怒地說道“我聽師弟說你又昏迷了三天,陽焱師叔那個老頭子到底在幹什麽,他煉的藥怎麽一點用都沒有?!”
“二師兄……別怪陽焱師叔,是我自己的身體不争氣……”璇玑苦澀地笑道。
慕容遼看着她,目光裏流露出一抹悲痛,但是這抹悲痛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就被他壓到了眼底。
“別苦着臉了,醜得不像我的小師妹了!”慕容遼語氣輕快地說道:“你看,這是我從外面給你帶回來的禮物,你不是一直在苦惱高階的時候要選擇什麽本命法器嗎?這是我從飛靈小洞天裏給你帶回的玄天帶,是菱真仙子在元嬰期使用的一品法器,等你晉級元嬰以後……”
雖然慕容遼說得輕松,但是璇玑怎麽會不知道上古的小洞天有多危險?更何況此次前往小洞天的一共有七個門派的精英,慕容遼僅僅是一個金丹之身,要從衆多金丹期和元嬰期的修士手中搶到一品法器,無異于虎口奪食一般危險,璇玑一想到二師兄為了她不惜以身犯險,而自己卻再也沒有辦法報答這恩情,不由心髒驟痛。
“二師兄……以後不要再為我冒險了。”璇玑的聲音哽咽了:“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難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慕容遼生起氣來:“這是我的命,我想為誰冒險就為誰冒險,我說值得,那就值得。”
接下來就是薄熒頻頻不能滿意的那句臺詞了。
“二師兄,我好怕,我不想離開你……”
這句臺詞說完後,林淮臉色不變,薄熒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不對,還是有哪裏不對。
林淮看着薄熒,沒有接下面的臺詞,半晌後,他開口道:“你不相信璇玑會說這樣的話。”
薄熒有些茫然,她從沒想過質疑臺詞,所以現在也是條件反射就要否定,但是話到了嘴邊,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是怎麽想的,和我說說吧?”林淮鼓勵地看着薄熒。
“我只是覺得……”薄熒猶豫了一下,慢慢說道:“一個為了保全門下一百名道童而不惜自作誘餌引走六指琴魔、會在跳入陰陽界門前平靜地軟言寬慰掌門等人的人,不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在璇玑看來,大道應該是比私情更重要的事。”
林淮聽了以後露出沉思的表情,一時半會沒有說話,薄熒以為他是在為難,忙說道:“也許是我想得太多,想岔了吧,你不用把我的話當真。”
沒想到林淮擡起眼來,認真地看着她:“我覺得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你可以去和陳導說說你的想法。”
“可是……”薄熒一聽要去和陳導反應問題,就有點退縮了,這也許會得罪導演和編劇,如果要得罪這兩人,薄熒寧願湊合着演過這一幕。
林淮一眼就看穿了薄熒的顧慮:“陳導不是小氣的人,如果你不敢一個人去的話,我可以陪你去。”他溫和地笑了笑:“如果你還是不放心,那我就當今天沒有聽見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