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下午順璟的放學鈴響後,老師抱着收上來的厚厚一沓試卷走出教室,動作快的學生提起書包就往外沖,剩下一些動作慢的,還在不慌不忙地收拾紙筆,教室裏鬧哄哄的,幾個對考試答案的優等生因為答案一致而發出了高興的歡呼。
鄭風背着書包走到寧滢面前,低聲說:“我有話和你說,咳……你和我來一下。”
寧滢又驚又喜,沒有去想已經很久沒有正眼看過她的鄭風為什麽會突然找她,她只是覺得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根本沒有多想。
“俏俏,我和鄭風出去一會,不知道要多久,你別等我了,先走吧。”寧滢微紅着臉對坐在她斜前面的徐俏說道。
徐俏驚詫地看了鄭風一眼,眼裏露着狐疑,卻什麽都沒有說。
寧滢跟着鄭風走出教學樓,繞了一圈,來到了背後的垃圾場,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鄭風,我們能去操場小樹林那兒嗎?為什麽來這——”
她的話在看見從建築背後走出的傅沛令吳旭彬等人時止住了,在她的大腦處理這個信息之前,她就本能地轉身跑了起來。
“你要去哪?”鄭風在她的腳步剛剛邁出的時候就拉住了她,他用力一甩,将寧滢甩向傅沛令的方向,他則堵在了離開的必經之路上。
寧滢踉跄幾步才站穩了身體,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鄭風:“你騙我?!”
“只準你騙別人,不準別人來騙你?”吳旭彬不鹹不淡地開口,他的雙眼在金色的細邊眼鏡背後露着諷刺:“游戲沒有這麽玩的,寧滢。”
“什麽游戲……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寧滢瑟瑟發抖地後退,卻又被鄭風再次推了一把,推向幾個男生的包圍中心,她乞求地看向塗鳴:“塗鳴……幫幫我……”
“塗鳴,你要幫她嗎?”吳旭彬似笑非笑。
“要是每個和我上了床的女人我都去幫,那我就成雷鋒了。”塗鳴笑了起來。
“你害怕什麽?”傅沛令慢慢走了過來,他的聲音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怒火的痕跡,卻反而讓寧滢的心裏升起更大的恐懼。
“你在指使徐俏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不是就應該做了承擔後果的準備嗎?”傅沛令說。
寧滢一愣,剛要開口說話,她的肩膀就被傅沛令抓住,腹部被他曲起擡高的右膝猛地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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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鋪天蓋地的惡心感和痛意席卷了她的大腦,傅沛令的手從她肩上松開後,她立即跌倒在地,臉色慘白地捂着腹部,疼得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怕什麽,我不會再打你了。你現在就覺得難受了嗎?”傅沛令的聲音平靜無波地從頭頂傳來:“……可是你真正的痛苦還沒有開始呢。”
寧滢在痛苦中恐懼地擡頭望着他,在他平靜的聲音外,他的眼裏燃燒着凝結在冰層裏的烈火,異常冷酷的臉上肌肉緊繃,露着一絲猙獰。
“你還沒有見過地獄吧?”傅沛令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會讓你看看……真正的地獄是什麽樣子。”
傅沛令轉身朝前走去,走出建築轉角的時候,他對上一張慌亂失措的臉。
他冷眼看了徐俏一眼,徑直穿過她朝校門走去,其餘幾名男生接連從轉角後走出,看見徐俏,臉上神情不一,羅泾似乎想開口說點什麽,但是他的嘴唇動了動,還沒有來得及出聲,徐俏就已經慌慌忙忙地追着傅沛令的背影去了。
他臉色一黯。
“傅哥有沒有和你說過要怎麽處理寧滢?”鄭風皺着眉問吳旭彬。
“你問來幹什麽?”塗鳴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我怕他不理智,會出事。”鄭風說。
“別瞎操心了。”吳旭彬像是聽到什麽異想天開的話一樣,笑了出來:“他比你以為的理智得多。”
“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了,晚上去不去玲珑?”塗鳴玩世不恭地勾住鄭風的脖子:“我認識了幾個正點的妹子,今晚介紹給你們。”
在幾個男生決定渡過一個燈紅酒綠的夜晚時,徐俏追到了騎上重機車的傅沛令身前,神色慌張地解釋道:“沛令,我真的沒有和薄熒說話!和薄熒通話的是寧滢,我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你相信我啊沛令——”
傅沛令看都不看她,從後座裏拿出頭盔戴上就要走。
“沛令——”徐俏着急,下意識地抓住了傅沛令的手臂,卻沒有想到傅沛令忽然情緒大變,像是碰到什麽髒東西一樣,猛地用力甩開了。
“別碰我!”傅沛令頭盔後的眼睛閃着暴怒的火光,瞬間沖破了他眼裏的冰層,帶出了被一度被壓制在眼底的厭惡和恨意。
徐俏看着他眼中強烈的厭惡和恨意,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和窒息。
“沛令,我不知道薄熒和你說了什麽,但是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說……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嗎?”徐俏顫抖着哀求道。
“我就是因為知道你是什麽人,你才有機會站在這裏和我說話。”
傅沛令頭盔下的目光陰鸷狠厲,不用取下頭盔,徐俏也知道他的臉上一定露着毫不掩飾的憎惡,她怕了,真的怕了,她應該從一開始就聽從媽媽的話,不要和薄熒作對,比起失去傅沛令的痛苦,被嫉妒的火焰灼燒的痛楚是多麽微不足道啊。
“我知道你是什麽人,所以你現在才會好好站在這裏,還能含着眼淚和我裝裝可憐。”
傅沛令殘酷傷人的話語讓徐俏含在眼眶中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我不會放過寧滢,你盡可以去幫助她——只要你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傅沛令眯起眼,陰冷地看着她:“徐俏,你和我之間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抵消的感情了,下次,我會像對待寧滢那樣對待你。”
“沛令……沛令,我錯了,你不要這麽生氣……我去和薄熒道歉好不好?求你了,不要離開我……我只有你啊,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你一個人啊!”徐俏哭着撲了上去,抓住傅沛令的車把不讓他離開,幾個遠遠路過的學生邊走邊用八卦的目光看着這裏,徐俏毫無所知,傅沛令卻因此更感厭惡,粗暴地扔開了徐俏的手。
傅沛令一扭車把,發動機立時轟鳴起來。
“沛令!我們認識十二年了啊!”徐俏淚流滿面地喊道。
重機車沒有立即開走,傅沛令突然轉頭看向徐俏,她的心裏升起一絲強烈的希望。
“別哭了。”傅沛令說。
徐俏的臉上露出驚喜,這抹絕處逢生的驚喜還沒有完全展露,傅沛令冷酷的聲音就打破了她的期望。
“薄熒哭着求你的時候,你做了什麽?”他冷冷地看着她,眼裏沒有任何情誼,有的只是露骨的嫌惡和失望:“還是省省眼淚吧,那只會讓我惡心。”
重機車在徐俏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絕塵而去。徐俏無力地蹲下身來,在人來人往的停車場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寧滢回家的時候,一直如同一只驚弓之鳥一般不停回望。
她絞盡腦汁地想着傅沛令的報複會是什麽,他口中的地獄會是什麽。
想到地獄,寧滢忍不住揚起了陰毒諷刺的冷笑。難道還有比她現在的生活更為可怕的地獄嗎?她已經一無所有,還能再失去什麽?
傅沛令不外乎就是在學校領導那些人來排擠欺負她而已,她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寧滢早就想好了,現在離高考只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不少學生都請假回家自學備考了,她只要給老師打一個電話,傅沛令還能做什麽?給她家的大門潑點紅油漆?寧滢冷笑,随便潑吧,她才不在意。
回到家後,一切如常,她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心中對傅沛令的嘲笑更甚,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得意不已。
吃晚飯的中途,有人敲響了房門,寧滢沒有在意,直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沖進餐廳,她才意識到危險,那個沒用的妹妹尖聲大叫起來,飛一般地蹿到了她身後。
“你們想幹什麽?你們小心我報警了——!”寧滢顫抖地握住手機,強裝鎮定地說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告到天王老子那兒去也要還老子錢。”一個脖子上戴着金項鏈的可怕光頭男冷笑着說道。
另外幾個男人四處看了下,什麽話都沒說就虎着臉開始翻箱倒櫃地找着任何值錢的東西,一旦找到稍微有點價值的東西,他們就直接揣進自己的衣兜,寧母撲了上去攔在一個大漢的面前,哭求道:“你們不能這樣——之前答應我們的還款期限還有三年,怎麽能突然就不作數了呢?你們看看這個家,我是真的沒錢啊,你們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
“沒錢?我看這個花瓶就挺值錢啊。”一個大漢從寧滢的房間裏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鈞瓷花瓶對光觀看。
“放下!還給我!那是我的!”寧滢的臉猛地扭曲了,這一刻,所有恐懼都被她扔在了腦後,她瘋了似地沖了過去,在大漢反應過來之前奪走花瓶抱在了自己懷裏。
大漢回過神來,皺着眉抓住寧滢懷裏的鈞瓷花瓶,另一手對着寧滢的臉就是連續幾巴掌:“呸!現在是我的了!要怪就怪你爸去,誰讓他欠一大屁股債後自己跑了!”
“你胡說!這是我爸留給我的東西!”寧滢聲嘶力竭地怒吼着,又撲上去搶那個黑色花瓶:“我爸還會回來的!他賺了大錢就會回來接我,到時候我還要帶着這個花瓶搬回我真正的家,你們要是現在還給我,我還可以放你們一馬,不和我爸說這件事!”
“少做點夢,”大漢不耐煩地一腳把她踹倒在地:“多想想要怎麽還錢吧。”
一陣翻箱倒櫃後,幾個大漢留下一地狼藉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
寧爽滿臉驚恐,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寧母坐在忽然就陌生起來的家裏哭泣不止,寧滢捂着痛苦不已的腹側,忽然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門。
她給徐俏打了一個電話,徐俏聽完她的話後沉默許久,最後只說了一句“對不起”就挂斷了電話。
她再打過去,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那頭卻一直都是暫時無法接通。
終于,她握着手機的手垂落下來,寧滢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頭,空白如也的腦海裏忽然想起了傅沛令的話:
“你還沒有見過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