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司容臉上瞧不出端倪的模樣讓王家妻夫感到很陌生, 看着像是千辛萬苦趕路回家,最後卻發現進錯了分叉路口的旅人。
這幅模樣看起來有點可憐,雖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麽,但王大姐擔心她想不開, 正想拍拍她肩膀安慰一下。
就看見夏司容猛然擡起眸來, 她眼睛裏布滿紅血絲, 語氣很是艱難地問:“為什麽, 徐冬他、為什麽會哭?”
像是發現了隐埋至深的秘密, 夏司容恍然間預見了某件事情,心裏的某個答案也呼出欲出。
見她從低沉氛圍裏稍稍拔出來, 王夫郎提起的心放下了, 專心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要說為什麽, 我也不太清楚,如今想起來, 他是在蘇唐出現,看到你們倆站在一起聊天的時候, 就哭了……”
“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王大姐聽了, 也納悶道:“對啊,看到自己姐姐跟适婚男兒站在一起, 卻哭了……”
“該不會是喜極而泣吧?”
“他不是我妹妹。”夏司容突然說。
王大姐一臉懵:“你說什麽?”
夏司容咬牙切齒:“徐冬是男的,先前為了方便出行,才扮作女裝。”
王大姐先是“哦”了一聲, 然後忽然福至心靈,反應過來後,激動得大聲咆哮道:“艹, 不對啊, 徐冬是男的?”
“夏司容, 你不夠意思啊,偷偷藏了個美嬌郎怎麽不告訴我?!”
“哎喲,我的天吶,瞧瞧我們妻夫倆做的蠢事兒,我同我夫郎可都跟徐冬說過一堆廢話的啊。”
王夫郎也急了,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說:“是呀,我說他的反應怎麽那麽奇怪呢。”
“說什麽原來他不配做的事情,是早就出現了适合做的那個人。”
“說着就哭啦,哭得可慘了,一直說他不要他不要的,好可憐呢,我看着都揪心。”
“然後他就突然說身體不适要先回去了,我還來不及阻攔他就走掉了,走的時候一瘸一拐的,感覺是扭到腳了。”
“可能就是前頭我跟他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才會害他那麽傷心,我當時怎麽那麽沒眼力見呢?!”
王夫郎氣得抓狂,索性将當時他自己說過的話一股腦全抖落出來:“還有,我還跟他說了,夏小妹你對蘇唐很喜歡很滿意,倆人站在一起看着就很登對什麽的,說你們已經到了快要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我沒想到你跟徐冬是這種關系,天吶,我那會兒怎麽說了這麽多,真糊塗呀。”
“對不起啊,夏小妹你趕緊回去跟他解釋解釋,我真不是故意那麽說的呀。”
王大姐也煩的要死,在旁邊唉聲嘆氣,碎碎念道:“嗐,這都他|媽|的叫什麽事兒啊,我……”
她還沒念完,那邊夏司容已經拔腿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蹿出去老遠,目标很明确的朝着城內而去了,很快王家妻夫倆便連夏司容縮小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
徐冬靠在房門後,支楞起耳朵注意着門外動靜,在确認夏司容離開的腳步聲後,慢慢撐着拐杖回到床邊。
坐了好一會兒,徐冬翻出早早準備好,一直偷藏在被褥下的小包袱。
拆開包裹綁帶,徐冬檢查了好幾遍,他需要的東西是否都放在裏面了。
那副認真的模樣,生怕落下什麽奇珍異寶似的。
仔細看看他收拾的東西,其實都沒幾樣值錢的,左右不過是一些像亮晶晶珠子、編織手帶、小巧雕像等等小玩意兒。
這些東西把玩性強,拿出去卻買不了幾個錢,徐冬能這般珍惜,不過是因為這些小玩意兒大部分是夏司容親手做了送他的。
收拾好小包袱,然後挂在背後綁好,徐冬無視掉被夏司容勒令來看着他的小侍,臉色冷淡的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傷筋錯骨一百天,還沒養好的右腳腳踝還有些疼痛,但徐冬卻管不了了。
如今他厚着臉皮流連在夏司容身邊,心裏那股羞恥慚愧令他寝食難安,比起這個,身體上難忍的傷痛反倒更容易忽視掉。
夏司容說得很清楚了,即使他再想逃避,也已經沒有辦法假裝聽不懂。
情情愛愛這些事情,講究的是你情我願,而不是說只要他厚着臉皮糾纏,就會有好結果的。
想要跟夏司容假戲真做,發展出超越合作夥伴關系的感情,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可能是從小心中所希翼的事情總是與願望背道而馳,也可能是與夏司容的開始算不上美好,徐冬沒有放很多有完美結局的希望。
所以在做出這一步決定時,他心裏竟然沒有洩氣,反而有一種宿命本來就是應該如此的感慨。
他和夏司容,懸殊差異太大了,不同世界的人強行綁在一起,并不能夠結出甜美果實。
相比相守一生的妻夫來說,也許他們做一對短暫相識,然後漸行漸遠的陌生人會更合适一些吧。
畢竟健康活潑的蘇唐,與渾身纏滿病氣的他一起拿出來比較的話,明眼人都知道該選哪個,要夏司容為了他這麽個病秧子葬送下半輩子的幸福,确實是刁難苛刻了。
就在昨晚,夏司容抱着他從東側回來,可能覺得他太能折騰,于是便和衣躺下,就寝于他床榻最外側。
吹滅了燭火的屋子裏黑漆漆的,像一只随時可以吞噬人心的巨獸,然而,耳邊傳來的夏司容平緩沉穩的呼吸聲卻很安心,徐冬聽着,心裏迷茫又難過。
這種安心的感覺,以後就不再有了。
就算有,那也是獨屬于別人的了,夏司容身邊,不再會有一個叫徐冬的兒郎。
而他呢,會在做了一場美夢後恍然醒來,發覺自己回歸了原本位置,還是那樣伶仃一人。
就像他以前羨慕的,稍小的時候羨慕別人父母都健在,稍大時又羨慕府外偶爾傳來的迎娶新夫郎、倆妻夫和和美美的喜氣笑臉。
這些無一例外,都是成雙成對才能實現的。将來,他也會遠遠看到,夏司容與別的人雙宿雙栖,等有了孩子,他們就又會變成幸福的一家三口。
徐冬想着想着,難受得直掉淚,然後又自己偷偷抹掉了,因為如今他需要動作快點,不想夏司容回來時他還在,那就會被夏司容看到他哭紅的眼眶。
既然決定了要走,那就趕緊走,免得到時候牽扯不清,反倒徒增煩惱,他想。
徐冬徑直往外走,小侍攔不住他,急得去找來了管家,還說要去找到夏司容告訴她。
徐冬喊住他,叫他不要去,小侍卻可憐兮兮說:“女君出府前交代了的,大夫說您需要卧床休息,不能再亂動受傷的腳了。”
“假若您悶了,憋不住要出府透氣,女君說就要告知她一聲,不然她回來會追究小的責任的。”
“少爺,咱們等女君回來再說好嗎?”管家也從旁一起勸導徐冬。
徐冬蹙着眉,他沒有怪小侍胳膊往外拐,只是眼下被他們阻攔着走不了,也确實很難辦,他就是不想夏司容知道才趁着她外出時想偷偷走掉的。
徐冬正在與管家他們對峙着,有人走近府門,遲疑地喊了他一聲。
回過頭,徐冬看見了一張看着有點熟悉的面孔,想不通此人喊他會因為什麽事。
夏語琴手裏拿着一卷書,和一個斯文秀氣的女子站在一起,從倆人相處的融洽氣氛以及手裏的書卷來看,應該是同窗。
徐冬沒作答,夏語琴也不在意,又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爾後她看到了徐冬包裹起來的右腳,反應過來道:“怎麽受傷了?”
徐冬抿了抿嘴,轉回頭,默默用眼神示意擋在他面前的管家跟小侍讓路。
夏語琴卻讨厭得要死,還在喋喋不休地問:“怎麽會受傷這麽嚴重?姐姐她沒有照顧好你嗎?”
夏語琴身邊還有旁人在,徐冬不想因為家事叫人看笑話,他不再執意出府了,轉身朝府裏走。
夏語琴匆匆跟同窗說了幾句話,倆人就此告別,然後跟着徐冬進府。
“傷勢這麽嚴重,姐姐她不在府裏照顧你,還是跑去勾欄棧尋花問柳嗎?”
徐冬看了管家一眼,想要讓她請人出去,夏語琴卻毫無眼色,硬是跟只蒼蠅一樣跟在徐冬身邊。
夏語琴打量了徐冬的腰身好幾下:“姐夫同我姐姐定親後,倒不像沖喜有效果的樣子,反而看着比以前更楚楚可憐了。”
趕不走人,徐冬艱難地走到廳堂太師椅旁,坐下後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他冷淡地瞥了夏語琴一眼:“你來,所為何事?”
夏語琴沒有正面回答徐冬的問題,而是轉了轉眼珠子,問道:“我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