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謝你,我會盡快處理好此事。”夏司容朝街巡點了點頭,将小推車拜托給包子攤老板看管後便轉身離開了。
不多時,街道局門口人頭攢動,只見一女子勁裝打扮,烏黑的頭發利落束于腦後,她站在街道局門口,一面擂鼓一面大聲申冤。
街坊們聽了所訴內容,大概是說這名女子明明在幾日前便交了街市入攤一年的費用,可昨兒個剛出攤了一趟,今日再來,卻被告知文書失效了。
鳴冤女子要求也很簡單,只要街道局的大人們出面給個合理解釋,她便可不再上告高一級府門。
勁裝女子這一出鬧得沸沸揚揚,街坊們大多願意看熱鬧,都聚攏過來竊竊私語。
對于女子敲響街道局門前大鼓,街坊們的看法大致分為兩種。
一種是不看好,覺得此女子不知死活,自古民不與官鬥,街巡既然都說文書過期了,那她再補辦一份不就好了,怎麽還膽敢擊鼓鳴冤。
還有另一種,則猜測此事另有隐情,女子迫于無奈才會出此下策,不過他們也勸告了女子,叫她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免得惹禍上身,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一刻鐘,集齊今日衆多小道消息,被談及最多的,便是瑞豐街街道局門前大鼓被敲響這一事件,過路行人只要稍有空閑的,都紛紛停下腳步觀望。
而這名正在被街坊們議論的女子,正是夏司容。
夏司容想法也很簡單,她實在是被夏家人三番五次的找茬惹煩了。
夏家不是一直嫌棄從鄉下接回來的親女兒丢臉嗎?那她今日索性就鬧大一點,讓夏家知道,何為臉面無存。
她不但要這女尊古人知曉,還要玩得更大點,連直播操作面板都打開了,叫現代的吃瓜群衆也來見識見識,夏家人對待親女兒的手段是多麽肮髒。
剛開始,夏司容只是說入攤文書在期效內卻被作廢的事情需向官大人讨要交代。
然而,街道局大門緊閉,裏邊兒的人只當聽不見門前熱鬧,未曾見着官差出來同她相見。
不過,随着夏司容嘴裏蹦出來的內容越來越勁爆,已經牽連到戶部那位侍郎大人,門旁站崗的官差聽着,開始覺得不對勁。
而府門外那名女子又是一副不見着官大人誓不罷休的架勢,便小跑着前往街長大人的書房報備。
在夏司容講述到前幾日慘遭李侍郎家的嫡女當街鞭打時,街長大人終于匆匆趕來,她當即打斷夏司容的話頭,和藹道:“這位街坊貴姓,鳴鼓可是有何委屈訴說,方才本官忙于案件,官差未能及時告知,實在慚愧。”
她說着,擦了擦額角細汗,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邀請道:“日頭這般大,這位街坊,不若先與本官進府內泡杯茶喝着,你再與本官細說。”
“免貴姓夏,”說着,夏司容神情為難,轉頭面向衆街坊,苦惱道:“可小女無故被瑞豐街剔除出攤名單,定然是不祥征兆,這要是踏入大人府內,小女怕是會影響大人府上這塊寶地風水。”
“不能,這不能,”擺擺手,街長大人端正面孔,義正言辭朝衆人保證道:“這街道局開府以來,便是為咱街坊們辦事的,哪個有困難,都可以來找本官,本官義不容辭。”
“那麽,關于小女入攤文書忽然作廢一事,街長大人是如何看待?”她剛說完,站在她旁邊的夏司容便悠悠開口,接了這麽一句。
街長大人撫了撫衣袖,看了夏司容一眼,古怪道:“夏小姐,關于你入攤文書作廢這事,你确實是錯怪本官了。”
夏司容适時露出個驚訝的表情,有些疑惑地說:“小女前兩日剛剛辦妥文書,這攤子也才開了一日就卻告知作廢了,如若真不是大人叫手下官差撤銷文書,小女實在想不通,還請大人指點一二。”
“哎喲,夏小姐,此話重了,本官可萬萬不能做出損害街坊利益的事情,”聽到夏司容意有所指的話,街長大人急忙撇清關系。
随後欲言又止,見夏司容堅持不進府詳聊,她只好将實話和盤托出,“本官出來前,曾匆忙翻閱了夏小姐的文書,你的文書是,是……”
這一句是後面的內容她遲遲說不出口,街坊們皆伸長了脖子,一個個都想聽清楚夏司容的入攤文書無故被作廢是怎麽一回事。
街長大人騎虎難下,幹脆眼睛一閉,直接點明問題所在,“夏小姐,你的文書作廢,是自請撤攤的。”
她話說完,一張開眼睛就對上了夏司容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頓時心裏發虛,連忙補充了一句:“本官看到的,确實如此,絕無虛言。”
說着,街長大人拿眼角餘光瞄了瞄,見夏司容面容鎮定,不開口,只是抱臂沉思,看表情她根本猜不出夏司容在醞釀什麽。
簡直要命,未鬧大前她也不曉得面前這位是徐府大公子的妻主,所以聽到有人鳴鼓時也沒當一回事。
等官差聽到李侍郎牽扯進來,腦子轉得快便去打探了一番,才發現對方來頭不小。
但她匆匆趕來,還無那閑功夫去查明這位好端端的入攤文書,怎麽就被無故撤銷了,如今這位親自前來讨要說法,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是這位自己申請的。
街長大人心裏正琢磨着,就見身旁的人動了,擡眼望去,夏司容眉眼一挑,微笑道:“自請撤攤?街長大人莫非是覺得小女吃飽了沒事幹,在做戲給各位街坊們看?”
旋即,夏司容又嘆了一口氣,繼續道:“說來,小女也是出攤時才被街巡告知,辦了一年的入攤文書剛新鮮拿到手,今兒個便給作廢了。”
聞言,街長大人搓了搓手,心裏有些無奈,她早便想到,自然不可能是夏司容自個兒申請作廢了。
除非夏司容吃飽了沒事幹,閑的發慌來給她找事做。
不然,哪個會這麽缺德。
但眼下,她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得知到底是誰吃了老虎心豹子膽,做出這等欺壓百姓的事情來。
街長大人左思右想,耳邊恰巧就鑽入一句竊竊私語,“聽下來,攤主跟街長大人都各有理由,這裏面會不會存在誤會,有沒有可能是這位夏小姐家裏人不同意她做的買賣,瞞着她偷偷将入攤文書給撤銷了。”
聽到這個猜測,街長大人終于從一團亂麻中抓住了線頭,她豁然開悟,略微激動地指了指說話人,說:“你聽聽,這位街坊所言不無道理啊,興許是夏小姐家裏人來街道局申請了文書作廢。”
她一邊說,一邊将左手掌心與右手拳頭相擊,內心越發肯定。
本來嘛,這位夏小姐既然做了徐府上門妻主,那徐府怎麽可能會同意她出來擺攤,每日為了賺那點銀錢搞得灰頭土臉,這說出去,丢的是徐府臉面。
但街長大人也不能把心思明晃晃擺在臉上,搞不好真如她所猜想的,那不是叫她得罪徐府嘛,于是她委婉地說:“也不一定就是你家裏人做的,待本官查明,定然還夏小姐一個公道。”
她和稀泥的話語剛落地,卻看到夏司容态度一晃,突然謙卑有禮起來,面上還滿是歉意,朝她拱手道:“這位街坊說的也有道理,想來是小女錯怪街長大人了。”
街長大人瞬間呆愣,這夏小姐是想明白自家夫郎嫌棄她混跡于市井之間丢臉,服軟了?
她還沒琢磨清楚,就又聽到夏司容說道:“作廢我入攤文書的,顯然是夏府所為。”
“诶?”夏司容話鋒轉得太快,街長大人霎時反應不及。
不是徐府嗎?怎麽又出來個夏府?
腦子一轉,她小心翼翼問:“夏小姐的意思,是瑞豐街頭的夏府?”
夏司容面容沉痛,閉着眼睛點點頭,才艱難地說:“近日來街坊們聽到的夏家傳言,小女也略有耳聞,不瞞各位,小女正是那位被找回來的夏家親女兒。”
親女兒。
親女兒啊,那夏家親女兒怎麽淪落到靠擺攤掙活?
夏司容搖搖頭,雖極不願再提起,卻仍然說出內情解答了各位街坊的疑惑,“小女自小于鄉野長大,來了京城也閑不下,便想着從底層做起,靠自己這雙手打拼出一片天地來。”
“可前兩日,小女走在街上,巧遇戶部李侍郎家的嫡女騎馬路過,其無端朝小女揮鞭,小女閃躲及時,才未被傷及皮肉。”
“小女未曾報官,卻是被夏家母父逼着去同那李侍郎家的嫡女賠禮道歉,小女自認鐵骨铮铮,自此沒有回夏家吃她們一口飯。”
“可誰知,夏家竟然不顧骨肉至親,也要出手折斷小女這唯一有所指望的拼搏小路,自此,小女實在心寒。”
說罷前因後果,夏司容仰頭朝天,轉向無人看到的角落擡手微動,可街坊們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呢,見她再次面對時,眼角分明潮濕異常。
都說女子有淚不輕彈,這夏家逼的得有多狠啊。
在場街坊大多都是平頭百姓,夏司容雖為夏家嫡女,卻生長于鄉野,這種出身叫街坊們感到親切,當下幾名年長的女君皆是說了幾句疼惜的話安慰她。
夏司容擺擺手,面容沉重,顯然還未從悲傷中走出來。
“我朝女皇治國英明,當朝太女犯法都要與庶民同罪,”街長大人先暗戳戳贊頌了下女皇。
接着,因為內心對夏家作法也不甚贊同,她忍不住暴露了夏司容的另一層身份:“這夏家妻夫也是糊塗,何必在這盛世裏怕那官家纨绔女。”
“再者說了,近年來我朝女皇重商,夏小姐同徐府嫡子結親,将來大有可為,豈不是更能為夏家帶來源源不斷的榮華富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