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來請人的是戶部侍郎李氏的管家,自古民不與官鬥,何況如今被視為棄子的夏司容,雖然不知道找她做什麽,但還是乖乖跟着人家走了。
她們一路沿着街市走,轉過拐角,再往左邊走百來步路,就到了李府。
跨進紅雕木漆門,夏司容跟在管家身後繞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才終于來到了李府待客廳門前。
腳還未邁進門檻,她稍擡眸一看,卻看見這裏頭還有兩張熟面孔。
管家仍舊話不多,板着臉,将夏司容領到待客廳門口就停下腳步不走了。
察覺到她的動作,夏司容看過去,管家手一擡,比了個請的姿勢,對夏司容說:“夏小姐,我家大人就在裏面恭候大駕,您自個兒進去吧,老奴這就先退下了。”
管家雖不愛笑,但好歹一路對夏司容客氣有加,如今功成身退無可指摘,夏司容朝她略一颔首,回道:“多謝你,有勞了。”
說罷擡頭挺胸進了待客廳,一進去,就感受到了一道很強烈的憤恨目光紮到她身上。
夏司容餘光掃過,就看見了先前那位在瑞豐街意欲抽她鞭子的華服女子,此時她正杵着拐杖,站在她旁邊的則是夏語琴。
将目光收回,夏司容再沒給她們一個眼神,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坐于主位的中年女人身上。
她先朝那人拱拱手,然後不卑不亢地問道:“不知李大人找小女所謂何事?”
話落,室內卻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在場的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仿佛大家夥的耳朵都能聽見李侍郎手裏那只杯蓋劃過茶水的聲音。
待到拂去茶沫,飲下一口茶水,李侍郎方才如夢初醒般,擱下茶杯擡頭看了夏司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道:“犬女頑劣,但向來坦蕩,聽說夏小姐無緣無故重傷過路馬匹,導致犬女受傷,不知此事夏小姐是個什麽說法呢?”
李侍郎方才說完,話頭便被旁邊一臉擔憂的夏語琴接了過去,“李大人,這裏面是否存在誤會呢?我姐姐可能并非有心傷害琪清,或許她當時沒留意輕重,才會重傷馬匹導致琪清跌落的。”
這麽說着,她又用一種殷切、渴望得到諒解的眼神看着李琪清,懇求道:“琪清,你就放過我姐姐這一次,下次她一定不會了。”
那李琪清俨然還在氣頭上,被她這麽一勸,反倒點燃了心中怒火,頓時像個炮仗一樣一蹦三丈高,“她害得我這麽慘,我憑什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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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清,你就當看在我們同窗一場的面子上,原諒她這一回,我叫姐姐給你道歉,此事就此揭過好不好?”夏語琴拉過李琪清的手拍了拍,做足了低聲下氣的樣子,盡力在為自家魯莽的姐姐賠禮道歉。
李琪清這才緩和了陰沉的臉色,勉勉強強地說:“就給你個面子,只要她跪下來跟我道歉,這次就算了。”
“诶?”看她們還有繼續說下去的趨勢,夏司容趕緊出聲打斷。
剛才這倆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可謂登峰造極,看得夏司容一愣一愣的,如若不是怕太晚回去徐冬會擔心,她肯定是願意再看一會兒猴戲的。
所以當李琪清一個眼神殺過來,夏司容卻不想糾纏下去,便打算速戰速決,“李小姐,我沒有要跟你道歉的想法哦。”
李琪清沉着眉,咬牙切齒道:“讓你跪下來道歉是看得起你,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聞言,夏司容挑挑眉,勾唇笑道:“敬酒喝不喝呢,是看出自誰的手,至于罰酒嘛,我從小到大就沒喝過,也不想喝,如果是女兒紅,我倒是願意嘗嘗。”
逗完人,她沒有任何停留地轉頭,直接對李侍郎說:“李大人,你若是為今日瑞豐街騎馬揮鞭,欲傷人反倒危及自身這件事來主持公道的,那我要去大理寺狀告您府上貴女當街殺人的案件您可以先了解一下。”
聽聞此言,李侍郎瞳孔驟縮,手握成拳。到大理寺告狀,那群人可不是吃素的,特別那位大理寺卿王時禾最是剛正不阿。
李侍郎跟她流派不同,倆人積怨已久,若将此事鬧到她那裏,王時禾必定借這股東風狠狠刮李侍郎一刀。
看似轉過千般念頭,實際時間也不過才瞬息之間,李侍郎心中就有了決斷,她開始揣着明白裝糊塗地問道:“這,此話怎講?”
“李大人想聽,小女這邊複述一遍給您聽。”
“今日上街辦事,您府上貴女騎馬洶洶而來,當時四下只我一人,可知目标明确,顯然是早有預謀,那時您府貴女二話不說,舉手便揮鞭而出,招式力道樣樣狠辣,若非我避開,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危及性命。”
夏司容說着,踱了幾步上前,目光灼灼,定定看着李侍郎補充道:“今日這事于瑞豐街有多名街坊親眼目睹,到時大理寺展開調查,她們皆可為我作證,相信很快能還我清白。”
再說李琪清這邊已是按捺不住,只見她怒氣騰騰,頭頂都快冒煙了,她抖着手指點點自己的腿,氣道:“放你的狗屁,如今受傷的是我,若要說謀人性命,該抓的那也是你。”
夏司容搖搖手指,輕易就将她這番邏輯不通颠倒黑白之詞一一反駁:“一,你早有預謀害我性命,不能因為我避開了就當做不存在;二,你之所以會受傷,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
“若你不肯給個說法,那我只能将壯紙遞交大理寺了。”
遞交大理寺,不可,萬萬不可,這不是上趕着給王時禾那老古板送把柄嗎?
李侍郎一想到上早朝被王時禾那家夥摻上一本,下朝又要忍受她明嘲暗諷的尴尬場面,瞬間身上那那都不舒服了。
偏偏這姓夏的小妮子有恃無恐,還就拿捏住了她不敢輕舉妄動,才在這邊口出狂言,簡直是不知所謂。
李侍郎擦擦額角不存在的汗水,再瞪了下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兒,和風細雨地笑着說:“夏小姐,這等打打鬧鬧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煩大理寺評理了,犬女也就是跟你開開玩笑,你倆這事要鬧到大理寺去,可就要叫人看笑話了。”
可惜她的話勸不動心中早有決斷的人,夏司容無辜道:“我覺得還是我的命比較重要,若是大理寺的大人們覺得好笑就笑了,能夠為大衆帶來娛樂也是我的福報。”
李侍郎被這話噎住了,頓了頓才繼續開口勸說夏司容:“沒夏小姐說的這麽嚴重,你看你們倆如今也都好好的啊。”
只不過她碰到了夏司容這個油鹽不進的主,“我遲點避開今日就沒命了,要叫我夫郎守寡我如何忍心,這個公道是一定要讨回來的。”
這麽铿锵有力的一句話扔下去,夏司容稍等了少時,才緩和了口氣,有商有量地說:“不過,小女看李大人也是明事理的人,只是為女心切。”
說着,夏司容轉身面向滿目怒火的李琪清,“再給你一個選擇,三天之內你要站在清味軒主客廂房,開窗臨下,大喊跟我道歉的話。如若不然,我将遞交狀紙,相信大理寺的大人們會替我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