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節的守望
第32章 春節的守望
春節的守望
周家的年夜飯從下午五點忙到晚上七點,這才在吳素琴的一聲令下,正式開席。
饑腸辘辘的周岩硯一上桌,二話不說便猛填一口白米飯,被吳素琴一筷子敲中手背,疼得嗷了一聲。
吳素琴給他夾菜,一臉寵溺地笑,“吃什麽飯?多吃點菜!”
楚迎邊笑邊把幾盤周岩硯喜愛的菜推到他面前,揶揄道:“餓死鬼投胎。”
“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吳素琴緊張說道:“迎迎!快!”
楚迎趕緊轉過身,沖着一旁的空氣作勢吐口水,“呸呸!”
周岩硯嚼着嘴裏的菜,眉飛色舞地看着楚迎。
楚迎給吳素琴夾菜,笑道:“媽媽,等過了年,我們家也請個傭人吧?找個性格好的,平時也能陪你說說話。”
以周家的財力,想要請個把傭人不在話下,可這事從年頭提到年尾,吳素琴總不答應,楚迎明白老太太不喜歡家中多一個外人走動的心情,可這偌大一座周宅,吳素琴操持起來也過于辛苦了。
吳素琴果然又拒絕了,“現在不是有鐘點工嗎?除了給你們倆做幾頓飯,能有什麽活是需要我做的?”
“這不是怕你累着嗎?”舊事重提,周岩硯也勸上了。
“不累!”吳素琴笑眯眯地分別給兩個孩子夾了糖醋裏脊,“親手給你們做飯,我心裏高興!”
楚迎低頭咬了一口從小吃到大的家常菜,入口是熟悉的吳素琴的味道,這飯菜的滋味,從她記事起,一直無人能比。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吳素琴年紀大了,早早便擱下筷子,只是坐在椅子上,一邊給他們兩個夾菜,一邊與他們聊些公司瑣事家長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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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周岩硯提到過完節,自己要去北京出差,順便帶上一批骨幹教師去首都進修,為期半個月。
吳素琴倒不覺得有什麽,只是殷殷叮囑他注意安全,楚迎卻不同,周岩硯的工作行程一直由秘書林櫻負責,林櫻的辦事風格有條不紊,周小老板的日程最短也是從一個月前排起,如果遇上出差,林櫻必定會知會自己這個主母一聲,可是,楚迎并沒聽說周岩硯這個月有出差的行程啊。
楚迎也不當場拆穿周岩硯的話,只是暗暗記在心中,等着過一會兒獨處時再來質問。
這個家夥,可不要又故技重施,抛棄隊友獨自行動啊!
吃過飯,周岩硯和楚迎被吳素琴攆到門口燒篝火,兩個人從車庫抱出一堆薪柴,架在周家大門前的馬路上開始燒。
火燒得極旺,楚迎索性蹲在火邊伸着手烤火。
周岩硯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鬼鬼祟祟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兩個番薯。
楚迎見了大笑,“我要告訴媽媽去!”
“別啊!”周岩硯蹲下身,用火鉗夾住番薯,小心翼翼放進火裏,“篝火的時候不扔兩個番薯進去,就像中秋節不吃月餅一樣,都是煞風景的事。”
“歪理邪說。”楚迎哼了一聲,用自己的肩膀撞撞周岩硯,“诶,你真要去北京出差?沒騙人?”
“我什麽時候騙過人?”周岩硯橫眉豎眼地瞪着楚迎,火光在他臉上潋滟,看上去無比溫暖生動,“我真的要去出差。”
“那我怎麽沒聽林櫻說過?”楚迎也不服輸,反問道。
“因為這是我臨時決定的……”周岩硯扶額,“诶,我以前一直以為林秘書是難得的無黨派人士,沒想到她原來是潛伏了這麽久的外戚黨!罪過啊!”
“別瞎扯!我問你,有什麽天大的理由非讓你去北京不可?”楚迎想來想去都不明白周岩硯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外地出差,腦子裏靈光一閃,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你不會是為了躲開邱谷雨才逃跑的吧?”
周岩硯低頭認真地挑開柴火,火焰頓時蹿起。
楚迎權當他是默認了,頓時無語,半晌後,才喃喃說道:“……為了他……你還真是抛妻棄娘啊。”
“喂喂,沒你這麽歪曲真相的啊!”周岩硯擺出姿勢正要批評楚迎,隔壁院子的大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手上吊着石膏的趙清持和瘸着腿的秦靳一前一後向他們走來。
楚迎看到他們二人,心裏為那天在醫院裏發生的事情感到別扭,面上也不自在起來。
周岩硯站起身,摸摸後脖子,笑道:“六六,你也出來篝火嗎?”
六六顯然也是尴尬的,她站在秦靳身後,始終不發一語。
這四個人,在各自的領域裏都是才華卓着的人才,論起交際手腕,也俱是經驗老道的人精,可此時此刻的,他們一同站在家門口的寂靜小路上,竟然都似犯了別扭的孩子般,連視線都不知道該如何對上。
“咳……”周岩硯撓撓後腦勺,看向秦靳,笑道:“秦靳,你沒回家過節嗎?”
“嗯,這邊的事還沒處理完,等過一段時間,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再回去。”秦靳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正低着頭的楚迎。
周岩硯将他的眼神清晰無疑地收入眼底,他暗自偷笑,再擡頭去看秦靳時,心裏忽然想起邱谷雨盛氣淩人的臉,嘴角的笑忽然便垮了下來。
“……姐,”趙清持突然打破沉默,“我們家的幹柴不夠用,你們還有嗎?”
大城市裏的居民,逢過春節的時候,如若不提前準備幹柴,待到除夕篝火的時候,往往是拿不出能燒出來年一整年紅紅火火的柴火的。
趙老太爺這般封建複古的老人家對這些事最是重視,往年在十二月就備足了柴火和禮花焰火,趙清持找了個這麽樸實的借口與楚迎說話,這是明明白白的原諒和解了。
楚迎是懂得趙清持的,她轉身從地上抱起一袋木屑,一步步走到趙清持身前,輕輕地笑,“這邊還有些木屑,用來起火最合适了。”
“嗯。”趙清持點點頭,眼神不自然地從楚迎臉上轉開了。
周岩硯審時度勢,幾步走到秦靳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快活地笑,“秦靳,咱們去院子裏扛柴火。”
秦靳欣然答應。
其實,趙家的柴火哪裏需要他們來扛,周岩硯一腳踏進趙家院子,就見着趙老太爺和小丫頭翠翠正站在大門的門廊下,鬼鬼祟祟地朝這邊張望。
看來即使秦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趙清持打了一架,趙老太爺對他的“非分之想”依然不減。
周岩硯憋着笑走近趙老太爺,裝模作樣地做了個揖,笑道:“趙爺,給您老拜個早年。”
趙老太爺老遠就看到周岩硯和秦靳并肩走過來,他在醫院裏誤打了周岩硯一拐棍,為此還專門上周家向吳素琴負荊請罪,按照老太爺的想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傷了周岩硯,最過意不去的人不是傷者本人,而是辛辛苦苦帶大孩子的父母。
這樣的想法,若非已為人父母,斷斷是不能體會的。
“岩岩,你們家吃過年夜飯了嗎?”趙老太爺靠在米色的欄杆上,身體前傾,整個身形顯得佝偻而軟弱,絲毫不似往日硬朗矍铄的模樣。
“我們已經吃飽了,趙爺呢?這年終的一頓飯吃得怎麽樣?”周岩硯話剛出口,立即就後悔了,眼見趙老太爺一臉落寞惆悵,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趙家的這頓年夜飯一定又是慘淡如初。
趙家搬到周家隔壁的這些年,無論除夕還是中秋,趙家從未有過一次全員齊聚的家庭聚會,趙老太爺心心念念地便是在有生之年,能享上一兩載的天倫之樂。
周岩硯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深談,果斷轉移話題,“趙爺,我幫六六扛柴火去。”
“嗯。”趙老太爺顯然也不願多說什麽,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而把秦靳喚住了,“秦靳,你進來幫我拿件東西。”
秦靳與周岩硯相視一眼,恭順地扶住趙老太爺,進屋去了。
“秦靳被趙爺帶走了。”周岩硯将一捆柴火扔在地上,劈頭蓋臉打起小報告。
趙清持和楚迎正蹲在地上堆木屑,聽到這話,同時擡起頭。
“爺爺找他做什麽?”趙清持問道。
周岩硯也蹲下身,幫她們架起柴堆,“不用緊張,趙爺不至于吃掉他。”
一句話讓差點就要站起身的楚迎瞬間低下頭。
三個人悶頭蹲在柴火堆前,各懷心事。
周岩硯是最受不了沉悶的人,他站起身,幾步往自家院門口走去,仔細挑了根燒得最旺的火棍,小心地舉了,小跑着往趙家趕回去,“新春聖火!趕緊燒起來!穢物退散!大吉大利!诶诶!說的就是你們倆,等會兒年就要過來把你們抓走啦!”
他說的這番話是小時候周邦民拿來吓唬兩個孩子的戲言,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依然記得。
楚迎擡頭望了他一眼,笑嗔道:“為老不尊!”
“此言差矣!”周岩硯蹲下身,幫她們燃起篝火,“我又不老,何來的不尊?”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趙清持手上有傷,楚迎擔心她被煙迷了眼,囑咐她往自己身後避一避。
趙清持依言挪了挪身體,卻不是往楚迎身後躲去,而是朝她身邊靠近,将自己的肩膀輕輕地抵靠在楚迎身上。
楚迎先是一驚,繼而心裏一軟,嘴角的線條也漸漸下癟了起來。
周岩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們倆,他挑了挑火,火堆爆發出一陣溫暖的噼啪聲,火光照在周小老板臉上,是暖豔豔的紅,他淡淡地笑,“除夕夜,忌流淚,忌傷感,宜鄰裏和睦,宜姐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