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玫瑰與徘徊
衆所周知,英國本土浸潤在溫帶海洋性氣候中,因此十九世紀倫敦八月的一個白天,從細密的降雨開始再正常不過了。
白月醒的時候,晨間陰雨已是趨于尾聲,大亮的天光連深紫色的窗簾都擋不住,入目的房間是多色缤紛的古典風格。
哦對,已經在一百好幾十年前的倫敦睡完一覺了。
她磨蹭下床,翻出行李包中的現代衣褲穿上,昨晚到的時候已是午夜,本就疲憊又跟着諸回拐了好長一段路才到這裏,現在還沒太緩過來。
諸回倒是真的周全,他有把自己住的地方按現代人習慣優化改造過,白月暫時不打算穿這個時代的衣服,畢竟私人住所裏還是現代衣裝舒服。
她住的房間在二樓,出了房間來到樓梯口時,能聞到外面飄進來應季百合的花香。
“早、早上好。”剛一邁進餐廳白月就猝不及防地碰上房屋正真的主人,忙不疊回想着英語課所學切換了語言,“帕特裏克.斯特林先生。”
之前也想過諸回和他雙魂同體自己該怎麽分辨,但現實中她立馬就感知到不同了————即使不去刻意“感應”異能者,也能看出兩人明顯的神色差異:畢竟,一臉對陌生人的冷漠不會是老朋友的舉動。
“日安,可否告知稱呼?”帕特裏克.斯特林朝她看過來,面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
昨晚光照不好,現在白月才真正把他的相貌看真切————這是一個清逸俊朗的青年,有着西方人典型的深邃眉眼和白皙皮膚,但卻不過于深刻,帶着的柔和流暢的線條讓人想起古希臘的藝術品,最矚目的是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剔透的仿佛由水晶雕制,而深金色的頭發梳理成井井有條的背頭,配合着一絲不茍的挺拔套裝,當真是一位俊美的年輕紳士。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月對此做出的反應是本能地緊張了:“斯……特林先生,我的名字是‘白月’。”
“bai……yue。”他試着把中文姓名念了一遍,發音還挺标準,“我讀的對嗎?”
“是的,”她回答,“斯特林先生。”
“你可以直接稱呼我帕特裏克。”
“好的,帕特裏克,很抱歉要打擾你一段時間。”白月不好意思地說。
這位見到她一個突然出現的奇裝異服的外國異性,反應是真的淡定……也是,他自己體內都出現另一個靈魂了,對各種奇怪事情的接受度不高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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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裏克開口依舊帶着沒什麽情緒波動的疏離:“無妨,不過仆人會有一段時間不在,這期間有什麽事情需要自己動手,另外我外出時這裏就沒人了,所以得麻煩你留下來,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帶。”
“嗯,好的。”白月本就想着她白吃白住不太好,至少可以盡量做一些家務。
青年紳士淺綠色的眸子又朝餐桌方向眼神示意:“你的用餐物品已經放在桌子上的盒子中,旁邊留有足夠吃好幾頓的厚面包,廚房裏存有一些食材,都可以自己處理,我馬上就要出門,二樓的書房盡可使用,有興趣的話我并不介意留下旁批。”
這樣子莫名有點像老師布置作業……白月一邊點頭一邊想。
帕特裏克始終站的筆直一板一眼地對她說完這些後,真的就拿起一旁的皮包作外出狀,兩人說話時一直站在餐廳入口處,意識到通道較宅的白月連忙開始靠邊站好讓他過去。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讓開,帕特裏克就先行一步側身靠牆,白月看他優雅熟練的舉動怔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在示意“狹路相逢”時由她先過。
“呃……謝謝你帕特裏克,再見。”
她拘謹地進了餐廳,看着這位英俊淡漠的十九世紀年輕人離去。
雖然聽諸回說他和她年紀差不多,但是穿着便衣、只簡單束發的白月,碰上這樣一位衣裝舉止無比複禮的傳統紳士,總覺得不太像在一個次元。
一切都略帶不真實感……白月有點暈乎乎地來到餐廳,也不知道是不是諸回改造過,這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廚房和現代的構造還挺接近。
諸回準備的餐具裏筷子刀叉都有,她切了點面包,味道果然寡淡枯燥,不過也挺精細了。
她看似經歷了很多其實不然,之前的“崩壞”和戰争并不是常規印象裏的場面,來得猝不及防結束得也快。
甚至她去“世界之門”前對家裏人解釋外出的說辭都是“短期實習”,在其它時空也只是匆匆降落感知了諸回在不在就離開,現在安頓下來才恍然曾經普通安寧的生活都是距離自己很近的事情。
……等異能慢慢回複到足以再次開啓蟲洞,她就會回家,這段經歷就會沉寂在記憶裏,而她和諸回,還有當時活下來的異能者們,都将像一切發生前那樣循規蹈矩地生活。
這麽想着,白月慢慢吃完切下來的面包。
她起身來到水龍頭邊,還好維多利亞時代雖然還沒有冰箱微波爐,但是有供水系統和煤氣竈,又由于是有錢人家裏所以裝備精良。
不過就算不太了解這裏,倫敦的污染事件還是有所耳聞,并不記得具體年份但深知其“臭名昭著”的白月顯然沒那個膽放心用自來水沖洗餐具,要知道英語課本上還明确講過這裏水污染帶來的霍亂!
把一旁的桶拎過來接了大半桶:謝天謝地,它無色無味。
當然,她依舊很怕死地把水燒開了再清洗餐具。于是這半桶水則拿來給廚房做了簡單的清潔,再看了看其它公共區域都還無需打掃————感謝此處寸土寸金的價格,帕特裏克的聯排別墅只是個兩層小戶型。
所以,有着“幫忙家政來作為蹭住蹭吃的感謝”覺悟的白月就這麽閑了下來,在沒有電視更別提WiFi的地方……是真的無聊。
聽到動靜時,白月正百無聊賴地看書,英文書本來就讀起來沒有中文輕松愉快,帕特裏克.斯特林的品味顯然還很高雅,所以難度更上一層樓————就像是在做閱讀理解。
“諸回?”她擱下書快步出了房間,陌生的異國青年正對她熟識地微笑。
“維多利亞的第一天怎麽樣?”此時太陽即将落山,得到身體控制權的諸回首先關心起好友的狀況。
“還行,設施比我想的先進。”白月和他一起前往用餐的地方,“就是有點擔心現在的自來水……畢竟我記得一八幾幾年……”
他輕車熟路地取出了西式餐具:“你說的那些嚴重污染其實是二三十年前了,倫敦人吃到了苦頭,衛生治理方面已經積累了一定成效,好像自來水的清潔度比較正常了吧。”
諸回說着慢條斯理地分了面包,動作優雅娴熟得讓白月以為換了人。
“看什麽?”察覺了她的目光,諸回似笑非笑地擡頭對上,“放心,如假包換。”
白月連忙低頭開始和自己的晚餐作對。
諸回又問他要多久才可以回去。
“哦,我今天測試了一下。”白月咽下幹澀的面包,“以我目前的能量回複速度來看,大概要兩個多月,或者三個月才能進行時空穿越。”
她想了想,補充到:“這是樂觀估計,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裏生活的時間不是湊合湊合就能過的,我可能要自己做些對口味的吃的,還有我在這裏沒有身份,但我不可能不出門,至少要出去确認适合蟲洞開啓的地點……”
諸回點頭,表示記下了身份問題。
同時,他也告訴她,随着她到來,一些能量從蟲洞掉在了倫敦城區,他會趁着晚上出去搜集————這樣保護他的自己安全穿越過程的安全。
“當然,安全第一。”白月很是贊同:“還有就是,我既然要在這裏生活段時間,當然要了解時下情況,但是斯特林先生提供的書都是不過時的經典,我覺得相比之下,可能時報于我更有用。”
雖說諸回可以做向導,但是他醒着的時間本就不多,還要去搜集蟲洞掉落的能量,能靠自己就靠自己。
“你要看日報?”他擡起淺綠的眼睛看了舊友一眼,沉吟了片刻後起身,“我記得不遠的地方就可以拿到,等着,我現在就去取。”
白月還沒來得及挽留,這人就行動力超強地出門了,不過說近也确實近,很快他就拿了一份灰色的報紙遞給她。
然後她就吃不下飯了。
如果說什麽是流年不利,白月一定覺得那就是,當她剛到一個安穩的時空裏,成功報上大腿解決衣食住行,還沒有把屁股坐熱乎,就來了個殺人魔告訴她這裏可不是安生的。
尤其是,她昨晚和諸回欣喜重逢的地點,那個由于人跡罕至還讓她暗自竊喜的小巷子,聽說很湊巧是在白教堂區————報紙上也白紙黑字地印着白教堂!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時空旅行者?
來看看今日頭條:八月七日,一具女屍被發現陳屍東區的白教堂,身中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劃過咽喉……
她竟然和白教堂兇殺案擦肩而過!
白月放下報紙,發現自己的手早就在抖:“諸回,我們昨晚見面的地方……不,你晚上別出門,多等一段時間,我回複了一定能量後可以幫到你……”
“白月,沒關系。”諸回把報紙拿過來,心很大地安撫,“我的異能是還在的,對付少部分普通人不成問題,別說沒碰上兇手了,就算對上,也該他害怕。”
他頓了一下接着說:“而且,事發地點是貧民窟一帶,治安本就不好,在這裏有一段時間了,我該了解的都了解。”
白月可不敢放心:“可是你之前受了傷甚至要舍棄本體……還要夜出,萬一遇到危險……”
“我盡量不去那些地方的,能感應到西區也有掉落,我也想湊夠能量早點回家啊。”
白月還是坳不過他,只能目送着穿着黑色長衣的青年帶上高頂禮帽走入夜晚稀薄的路燈光中。
她以為她會因擔心不安而休息不好,但是困意卻如期而至,模糊了交織的心緒,睡夢居然安穩得沒心沒肺。
于是白月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心太大了:大晚上的好朋友在外奔波,自己倒是呼呼大睡。
“你以前不是抱怨自己失眠嗎?現在睡得香了還不好?”第二日諸回如是說,對她“愧疚”的行為翻了個白眼。
白月:……
日子就這麽寡淡地過了幾日,白天她幾乎只能見到帕特裏克.斯特林,往往是禮節性打招呼後他就出門,很晚了回來的便是諸回了,還好他帶回的報紙上沒再出現新的命案。
于是到了晚上,看着他外出尋找蟲洞能量的背影,白月的心稍微揪得沒那麽緊了。就這樣終于平安地度過了第一個星期,她迎來了外出機會。
并且,還是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帕特裏克.斯特林主動找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