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餃子
這天夜裏，杜明意讓白荷和秋霜兩人同時守夜。她們兩個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下進去，沒人注意到她們發白的臉和緊咬的唇。
夜半的時候杜明意的屋子裏有細微的聲響，女子壓抑到了極致的痛苦聲音，合着細碎的哭聲。夜色太濃，這點兒聲音可以忽略不計。
第二日司馬慕白啓程回帝都，葉璇玑來相送，還給小白準備些肉幹。她一個人轉身回去，擡頭望了天許久，跟随的宮女覺得奇怪，問葉璇玑在看什麽。
葉璇玑晃着頭道：“今晚上要下雨咯。”
宮女擡頭望了望天，雖然說天色不好，可是這冬日新年前一夜，怎麽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但是她覺得縣主很厲害，她說要下雨說不準便真會下雨。她當即便吩咐了人準備着下雨的用具，還有葉璇玑房裏的炭火也多備了一些。
夜深的時候，果然下雨了。下的是血雨，還挂着腥風。
葉璇玑派了人埋伏好，果然等來了人，長汀揮舞着大刀，一闖便是一條血肉橫飛的路。一邊兒還叫着，“你們是白菜土豆嗎？送來門開砍的？”
葉璇玑剝了一顆花生，看着長汀的身形刀法，覺得這個侍衛的功夫倒是很好，帶着他果然可以省下不少的事情。
殺得正酣，有人夾帶着寒風進了葉璇玑的屋子，先一步來到的是狐貍小白。它跳到葉璇玑懷中，葉璇玑擡頭便看到有人白衣清華，含笑對她道：“上一次是我給你擦劍埋屍，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這次可不用我出手了。”葉璇玑指了指窗外厮殺正酣的長汀。
等到絞殺完了，司馬慕白帶着葉璇玑上了杜城的城樓，今日正是大年夜。杜城雖然經歷了一場疫病，他們的身體還沒有康複，但是杜城已經被他們盡力的布置得很有年味。小孩子放着鞭炮，門前挂着一盞盞的紅燈籠，還有一盞盞的孔明燈。能出來玩耍的人不多，卻能聽到笑聲，不似他們初初來到杜城的時候那副死氣騰騰的樣子。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站在寂靜的夜裏看着百家燈火。
“這樣有人陪着的感覺，很好。”司馬慕白側過頭看着葉璇玑道：“璇玑，我以前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身邊會站着一個女子，她陪着我化解疫病難題，陪着我雷厲風行的收拾世家附屬。”
“這次，若不是你來這杜城，大抵來的便是朝廷裏的忠良，或者便是我。若不是你懂得治療疫病，來的忠良大抵便成了世家找的替死鬼。”
“這東儀天下，”司馬慕白伸出手，指間滿是砭骨的寒風，“已經是風雨飄搖了。璇玑，”司馬慕白指着提燈走在街道上的人道：“世家獨大，杜威心懷不臣之心，帝父已不複當年雄心，朝堂之上結黨營私，分派內鬥。他們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官位，已經沒有多少人會想着金殿之下，帝都之外的百姓。”
“他們最大的願望便是能有飯吃，有衣穿。高興的時候對酌幾杯，不高興的時候嘆幾口氣。他們不求潑天富貴，不求家財萬貫。但是就這樣卑微的願望，都淪為世家争權的犧牲品。杜城蒙受瘟疫，最開始是沒有瘟疫的，是饑荒，後來才演變為疫病。杜城的饑荒上報朝廷，世家們知道這是一個肥差，都互相争取去的機會。整整争了一個月。後來成了疫病，他們想的便是杜城富庶人家的家財，可以搜刮進自己的腰袋。你也看到了，他們為了錢財，即使有治療疫病的方子，也不肯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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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司馬慕白頓了頓道：“這樣的天下裏，若是朝堂之上再沒有人為百姓出聲，那他們又該要怎麽辦？這次杜城有你我聯手，可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杜城，那個時候，即使我是太子，也不可能全顧得過來。璇玑，”司馬慕白鄭重道：“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心裏裝着百姓，不畏懼世家的幫手。”
葉璇玑的眼底一片清明恍若寒潭的月影，司馬慕白把他的難處，他想要做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他是太子，身上牽扯了太多太多。很多時候，他的身份不能讓他去做一些事情。而朝堂之上世家抱團，他孤掌難鳴，而她是他選中的要推入朝堂的人。他的身份可以支持她，而她可以做他不能做的事情。
世家便是東儀最大的毒瘤，而要割掉這毒瘤，需要多少暗夜血行，朝堂争執，心計謀劃。這是一條随時可能掉腦袋的血路。
“好。”葉璇玑開口，“能得太子白青眼，葉璇玑，三生有幸。”
司馬慕白嘴角含笑道：“只要有我在一日，我定護你周全。”
正說着，一盞大的孔明燈飛了上來，司馬慕白一掌輕拂，那孔明燈便蕩了過來，燈火上搭了一個架子，上面好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一雙筷子。
一個個圓鼓鼓的餃子在湯碗裏，上面飄着綠色的蔥段。
司馬慕白取下碗，拿了筷子遞給葉璇玑道：“年夜是要吃餃子的，杜城比不得帝都，只能給你做個簡單的豬肉餃。”
一國太子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站在城樓上對她說，新年安泰。
葉璇玑接過，瓷碗是兩層，裏面的碗溫度剛剛好，不會燙手卻也暖手。許多年後，葉璇玑再想到這一夜，江山寂靜，身後是百姓提燈尋梅，司馬慕白為她煮一碗餃子。她沒有告訴司馬慕白，在這一刻，她無端的生出一股歲月緩慢靜好的感覺，仿佛生活本該是這個樣子。
第二日傳來李季的死訊，葉璇玑和司馬慕白都沒有覺得驚訝。李季，本來便是一個死人了。杜威給他的藥确實是治療疫病的，可後來還派了人來在杜城水井裏下了其他的毒，加重疫病。他原來給李季的藥便只能減緩疫病發作的時間而已，與虎為伍，這樣結局并不意外。
等到杜城的事情完全解決了，葉璇玑和司馬慕白回到帝都的時候已經開春了。柳樹已經長出了嫩色的葉色，蕩了人滿眼的春意。
葉璇玑掀開簾子看了看氣勢恢宏的城樓，澤陽兩個大字格外醒目。正是彤日初升的時候，葉璇玑在淡色的晨光裏，仰望這座城。莫名的看了半晌，葉璇玑放下簾子駕車的侍從駕車入城。
馬車轱辘聲傳入葉璇玑的耳中，她知道，自己已經随着這馬車緩緩的駛入東儀真正的權利鬥争之中。這一次複命之後，她便再也沒有了退路。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有些迷惘這是不是違反了師傅當初讓她下山的初衷？
想到那一襲白衣的師傅，那淡淡的眉眼，永遠無喜無怒的臉。葉璇玑松了一口氣，師傅不會怪她。
司馬慕白比她找了兩天回到澤陽，他必須先回來為葉璇玑的路做鋪墊。葉璇玑這次回來，身後帶着一把萬民傘，這把傘會成為她開啓前路的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