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鳳凰男
聞愛國今天一早就推掉了所有應酬,經建處的都知道他閨女今天回來,出大樓的時候還有人跟他打招呼:“閨女回來啦?”他點頭“啊”了一聲,步子邁的比平常大也比平常快。司機早把車開過來了,等他一上車就往家裏開。
電梯到了19層,聞愛國掏出鑰匙開門,常做的動作,今天不知怎麽卻對了三四次才把鑰匙對進鎖孔裏。門一開,就聽見母女倆的說笑聲,他心裏一松,走了進去。
正換鞋呢,葉惠娟就從廚房探出頭來:“今天回來的可早,平常不到晚上十一二點見不着你人。”聞愛國低着頭反駁:“誰說的,我也有早回來的時候,基本八九點就到家了。”葉惠娟撇撇嘴,對聞嘉囡做個怪臉。
聞嘉囡看到父親,心裏的愧疚和酸澀再次湧了出來,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廚房門口,等父親轉過身來,叫了聲:“爸。”
聞愛國看她一眼,點頭“嗯”了聲兒。
父女兩個竟都有些相對無言,一個局促,一個沉默。
葉惠娟沖兩人喊道:“你倆都杵那兒幹嘛?來一個人給我幫忙啊!”
聞嘉囡剛想進廚房,就聽她爸說:“她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你就讓她幫忙,還是我來吧!”随後對嘉囡說,“你先回房間睡會兒,好吃了再叫你。”
聞嘉囡的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轉,也不想讓爸媽看到這幅模樣,忙點點頭,胡亂把圍裙摘下來,回了房間。
房門一關,葉惠娟就嘆了口氣,對老聞說:“我就怕你犯渾!”
聞愛國一聲不吭的戴上圍裙進廚房,切了幾片肉停下來,說:“畢竟是自己閨女。”
葉惠娟怒極而笑:“你也知道啊?當年你罵她,下狠手打她要把她逐出家門的時候,想過她是你親閨女嗎?”想到那時候,葉惠娟聲音就哽住了。
聞愛國繼續切肉片,悶聲悶氣的說了句:“那也是她不對在先。”葉惠娟哼了一聲,不再理他,繼續看自己煲的老鴨湯怎麽樣了。
聞嘉囡就算閉上眼睛也睡不着,腦子裏一直在回想四年前的事兒,那時候父親打得她可真疼啊!她從小都沒挨過打,父親比母親還要寵她,可就是那次,父親一邊哭一邊打了她,罵她怎麽這麽不争氣!
那是她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她不會怪父親,只能怪自己。除此之外,她恨徐彬,恨徐家!
象征性的躺了會兒,她換上居家服出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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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的氣氛還好,她說些趣事兒,她媽适時的插幾句嘴,她爸雖然不怎麽開口,也偶爾問問嘉囡在國外的情況,一家三口還是其樂融融的。
聞家這邊廂相處愉快,卓家那邊廂卻沉悶壓抑。
話說卓宬正看到三叔的司機來接,無論如何都先回了趟自己家,他爸固然不在,他媽卻等着他。
“還好你先回來了,這事兒在電話裏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清。”他媽年輕的時候就是個美人坯子,如今雖然上了年紀,但仍難掩風韻。見兒子回來,她微蹙的雙眉總算撫平下來,拉着兒子說了經過。“不知你堂妹怎麽就喝了那碗迷魂湯,從前多聽話的一個女孩子,又乖巧讀書又好,如今為了個男人,連父母都可忤逆,親人的勸告也聽不進去了。”
堂妹卓宬蘭,是三叔的獨生女,在美院念大四,原本三叔計劃着明年春天送她出國留學的,不知怎麽跟她一個學長好上了,死活不肯出國,要跟着學長出去窮游寫生!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別說窮游了,就是平時旅游,三叔三嬸都恨不得包架飛機再跟幾個保镖。這會兒竟然跟着個男人出去,三叔三嬸能不氣得冒煙兒麽!
“男方什麽背景?”卓宬正面色平淡,好像什麽都點不燃他的火氣似的,語氣波瀾不興,手卻麻利的拿出給三叔三嬸和堂妹帶的禮物——都是助理挑的,裏面是什麽他并未過問。
卓夫人皺皺眉,攏了攏頭發,跟在兒子身後出門,口中說道:“北方一個農村的,父母務農,上頭還有三個姐姐,就他一個大學生,人倒是長得周正。”
拉開車門時,卓宬正回頭一挑眉:“鳳凰男?”雖在國外久了,好在常看國內新聞,大到政治經濟,小到民生婆媳,他偏又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因此知道這個詞。
卓夫人笑嘆了一下,道:“鳳凰男的故事不是沒聽過,只是萬沒想到,傻閨女會出在咱們家。”
母子倆上車往卓三叔家去,此處便要說說卓家的概況,卓家老太爺夫婦兩個算得上“從龍有功”的,生下三個兒子,卓老大随父從軍,娶的卓老太爺戰友的女兒,就是卓夫人,如今還在文宣部。
卓二夫婦倆是同學,婚後就都在中科院搞科研,一生都獻給了科研事業,至今沒有孩子。
接着便是卓三,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在經商上頭有些天分,當初老太爺退休之後搞小經濟,在他手裏徹底發揚光大了。可惜他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在教育孩子上卻一敗塗地。再怎麽說,卓宬蘭是卓家三代唯一的女兒,老太爺夫婦在世的時候就偏疼她,大伯二伯更是對她視如己出,哪怕自己親爹不上心,親媽卻實打實的寵愛。寶貝了二十多年的姑娘,原本就舍不得她出國的,終于下定了決心不能耽誤閨女的學業。誰知,這個節骨眼上,要跟個相差這麽多的農村小子走。
司機老張在卓家幹了二十多年,對宬蘭那是疼到骨子裏了,路上說起這事兒,恨不得揍那小子一頓。“……有什麽好的?不就是長得好點兒,嘴巴能說會道嗎?蘭蘭小姐實心眼兒,偏說他有才華,只是被貧富給限制了。大夫人,您說,這有沒有才華和貧富有什麽關系?”
卓夫人又嘆氣,卓宬正便問:“去找了人嗎?”卓夫人看他一眼,說道:“你三叔打聽了一下他的背景,沒找人,這是自家姑娘犯傻,哪能找別人麻煩呢?其實呀,說白了根子在蘭蘭身上,哪怕人家再多甜言蜜語,她能擺正心态,事情也不會到這一步。”
卓宬正想也知道,卓家人都冷傲,對于那種窮鄉僻壤裏出來的窮小子,不屑去找。
卓夫人繼續說:“這種事兒,越反對她越來勁兒。要是找過人,蘭蘭反倒以為咱家仗勢欺人,越發逆反。”
“可不是麽!”老張随聲附和。
車子很快就到城中別墅區,開到卓三叔家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卓三叔的怒吼聲:“你敢跑?你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死了這條心!”
卓夫人忙走進去,就見卓三叔站在樓梯口,卓三嬸坐在沙發上暗自垂淚。見他們來了,也顧不上寒暄,卓三嬸握着卓夫人的手就哭:“大嫂,我真是……她怎麽就那麽不聽話呀?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她就鐵了心要跟人家走,我是一點兒辦法沒有了。”
卓三叔先看見卓宬正,喘着粗氣點點頭:“阿正回來了,正好,跟我去書房。”他對女兒不重視,不代表就不愛女兒,發生這種事他也有責任,但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女兒清醒過來。可是明顯的,女兒是着了魔,不見棺材不掉淚。
卓宬正和三嬸打過招呼,跟着三叔去書房,這才知道了三叔的打算。
“如今的男人,遠比女人要現實的多,尤其是那種窮怕了的男人,誰不想找個好岳父,将來能少奮鬥十年二十年?雖然生活層次不一樣,但有些事,只有男人才明白男人的龌龊心思。”三叔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說道,“窮生惡念,富長良心,但凡物質生活都滿足了,誰會吃飽了撐的謀奪別人家的家財!”
卓宬正做了會兒聽衆,才問:“除了才華,蘭蘭還說對方有什麽吸引她的地方嗎?”
卓三叔點了根煙抽,吐出口眼圈嗤笑道:“說是對她好,言聽計從!”
似乎是意料之內的答案。
卓宬正垂眸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若是卑躬屈膝,那便所求甚大。
書房內暫時的安靜了會兒,卓宬正再問:“您有計劃了?”
卓三叔的面上劃過一絲狠厲,沉聲道:“不管是求人還是求財,他一個都別想撈到!”卓宬正不得不提醒他:“三叔,有人就有財。”卓三叔一拍桌子,吼道:“他休想!”
書房裏又安靜下來,卓三叔似乎有些累了,抽了半根煙,緩緩說道:“無非是看上蘭蘭的身世背景了,幸好蘭蘭還年輕,經得起。過幾天你就到公司去報道,我會授意以後公司的事全部由你主管,我的股份和公司的未來全部交給你,卓宬蘭,一分錢都別想得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如果卓宬蘭什麽都沒有,鳳凰男還會打她的注意嗎?
重要的不是鳳凰男如何,而是卓宬蘭能醒悟。
樓下,卓夫人還在安慰卓三嬸,三嬸絮絮叨叨的說道:“她爸爸本來要教訓那小子一頓的,可我卻投鼠忌器,怕這樣反倒把蘭蘭越推越遠。幾番決定下才想出這麽個注意,從根子上斷了人家的念想,叫他露出真面目來,好教蘭蘭死心。”
卓夫人慢慢點頭,心說這是個好主意,只要做父母的能狠下心。壯士斷腕,總比被毒瘤徹底侵襲了全身,導致心脈骨頭都被腐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