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降(4) (1)
想要獲得更多的疼痛嗎?
虞峤的喘息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渴望的熱火在胸口點燃。
他的尊嚴不允許他做出任何祈求的舉動。
謝情問完後并沒有給虞峤選擇的機會,他好整以暇地坐下。
帶了血的鞭子一點一點慢條斯理地纏在鞭柄上。
虞峤的心裏頓時掠過一陣失望。他匍匐在謝情的腳尖前,看着謝情形狀精巧的腳踝, 被深色的襪子緊緊包裹着,讓他胸口的狂熱又燙了一分。
在今日之前, 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喜好。
謝情靠坐在皮椅上, 俯視虞峤,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現在我們可以說說正事了吧。”
虞峤深深地呼吸了幾次, 臉上的潮紅迅速退下去, 目光重新恢複了清明。
謝情挑了挑眉, 看來這個未婚夫的素質還不算太糟糕,只不過有些奇特的癖好罷了。
他這個人的心胸是很開闊的,不會因此就對虞峤側目相對。
虞峤翻了個身, 腰腹用力後站了起來,他沒有急着解開手和腿的綁縛,直接坐到離他最近的椅子上, 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
“你想聊什麽?”
桌上,一瓶月季開得豔麗, 謝情擱下鞭子, 随手扯碎花瓣,鮮紅的花汁染紅了指尖。
“你怎麽看最近的情勢?”謝情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麽, 于是選擇了最含糊又最不容易出錯的問法。
虞峤的視線在謝情的指尖流連,他幾乎是癡迷地看着謝情扯碎花瓣的動作,分神道:
“謝情繼任大祭司已成定局,我認為他的威脅遠在亞當之上, 可惜他太神秘,我們連他的長相都不知道。聖日就快到了, 我非常擔心神會不會降臨。”
降臨?怎麽又是降臨。
這個世界的神怎麽這麽不值錢,動不動就降臨。
以虞峤的話來看,亞當應該是聖言大主教的名字。
說來他剛剛倒是忽略了一點,既然虞峤所處的組織叫做異端審問局,那必然有正神,才會有異端。
這個宗教組織當然也有他們信奉的神明。
“虞峤,你能在我面前稱頌□□嗎?我卧底太久了,很想重新聆聽神的教誨,想肆無忌憚的稱頌神的偉大。”
謝情一改姿勢,正襟危坐,神情也變得嚴肅認真,藍灰色的眸子靜靜看着眼前的男人。
“當然可以。”虞峤雖然還被綁着,但也被謝情的虔誠感染,念誦道:“我必稱頌您的名,如同稱頌太陽。亞恩烏其爾,您是光明,也是黑暗。願您護佑宴傾,如同您護佑亞德蘭。贊美亞恩烏其爾!”
“贊美偉大的神,贊美亞恩烏其爾!”謝情現學現賣,把自己裝扮成虔誠的信徒,他進一步試探道:“如今聖言教和真言教擁有衆多信徒,想要徹底清除異端恐怕并不容易。”
“是啊,”虞峤贊同地點點頭,看謝情似乎有些低落,不顧自己還被綁着手腳,立刻安慰道:“還好我們已經有了計劃,這幾年培養的這批神恩處刑人非常優秀,他們不僅神出鬼沒,還能僞裝真言教和聖言教的神術,只要你那邊能幫我們确認聖言教高層的消息,我們就可以僞裝成真言教的教徒進行刺殺,這樣一來,一定能夠挑撥起雙方的仇恨。”
“哈哈哈哈,再一次當着當事人的面把計劃洩露個底掉。”
“方法雖然簡單,但用在宗教狂熱者身上就再适合不過了,到時候被複仇沖昏頭腦的狂熱教衆一湧而上,哪怕雙方教會心知肚明有問題,恐怕也很難阻擋由普通教衆組成的洪流。”
“民意裹挾執政者可不是什麽新聞。普通百姓懼怕政府,但宗教狂熱者可是什麽都不怕的。”
謝情聽着這個計劃,心中忽然湧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似乎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被他遺忘了。
過了十多分鐘,虞峤換了一身衣服,一瘸一拐地送謝情出門,他還親手給謝情穿上了外衣,就像他只是一個卑微的侍者一樣。
狂歡的人群停了下來,看着門口這怪異的一幕,他們議論謝情到底是什麽人,怎麽讓高傲又暴躁的虞峤換了性子。
看到虞峤行動似乎有些不方便,一些目光更是肆無忌憚地往下方打量。
“虞峤居然是下面那個,他不是一直說自己不喜歡男人嗎?”
“我看他不僅喜歡,還喜歡得要命呢。”
虞峤把這些竊竊私語聽在耳朵裏,只是冷哼一聲,并沒有出言喝止。
他的确不喜歡男人,從前也從來沒有對宴傾動過心。但今天的宴傾好像變得不一樣了,他之所以會有反應,也不是因為喜歡疼痛。
而是在那一刻,他的心裏忽然湧出一種渴望,想要臣服于宴傾賜予的一切,無論歡悅或是苦痛,他都甘之如饴。
虞峤看着宴傾離去的背影,眸色漸深,他伸手招來侍者,輕聲吩咐道:“幫我聯系神官,我可能中了咒術。”
謝情走在夜風中,分神看着他私人直播間裏的彈幕。
“老婆好辣哦,這麽快就訓好了狗,不愧是我的老婆。”
“訓狗戲份摩多摩多。”
“現在謝情有幾個身份了?求看。”
謝情打開面板。
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樂于滿足這些一直看着他的觀衆的願望。
【玩家身份信息已更新。積分+40】
【謝情,真言教新任大祭司,在真言教的三千八百八十九萬教徒中,有三千八百八十萬人瘋狂的愛戴你,有五萬人憎恨你,有四萬人對你無感。】
【???,真言教顧問,真言之神對你持續關注中。】
【阿爾塞,聖言教在真言教的卧底,大主教亞當的備胎。】
【宴傾,異端審問局在聖言教的卧底,虞峤的未婚夫,曾任異端審問局行動處處長。】
進噩夢半天,他已經擁有了四個身份。
謝情猛然停住腳步,他終于明白自己心頭一直不散的怪異感是哪裏來的了。
“我根本沒有僞裝過外貌,為什麽這三方勢力居然沒有發現阿爾塞、謝情、宴傾是同一個人。大祭司明明在衆目睽睽之下繼任,聖言教的人卻不知道大祭司的外貌,還要讓我去探聽。
“這些漏洞這麽明顯,為什麽我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就像有人把所有的疑問都從我的腦子裏抹掉了。”
直播間的觀衆們瞬間忘記了呼吸,他們忽然意識到,在看這個副本的過程中,他們居然也一起忽略了這些明顯不合情理的地方。
直到窒息的感覺傳來,他們才猛地吐出一口濁氣,不僅僅是玩家,連和副本隔着次元的觀衆都從內心感覺到了恐懼。
“還有一點。”謝情緊緊皺着眉頭,“進入副本前系統提示過這個噩夢危險度很高,讓我不要做出不符合身份的舉動。但是,從進入到現在,我根本沒有遇到過像樣的危險。”
無論是真言之神、格蘭德、還是虞峤,雖然一開始都表現出厭煩他的态度,但也只是态度而已,根本不構成任何實質上的威脅。
所以……這個噩夢的危險究竟在哪兒呢?
謝情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不對!還有一件事被他忽略了!!
他明明已經按照任務要求到達了春晖路和寧德路,但系統卻沒有刷出任務完成的提示。
然而不僅僅是他,就連觀衆也沒有發現這一點。
系統不允許觀衆透露劇情,如果觀衆發現了什麽玩家沒有發現的線索,或者曾經看過這個副本的觀衆進行劇透的話,為了防止出現不自然的空屏,系統會根據這個直播間觀衆發言的特點對彈幕進行填充替換。
對于謝情的直播間而言,他時不時就會看見一堆不合時宜的嘿嘿嘿或者老婆好辣、斯哈斯哈之類的話,每逢這個時候,謝情就知道有觀衆在讨論系統不允許他知道的副本內容。
但今天并沒有出現幾次不合時宜的彈幕,因此多半觀衆也沒有察覺到副本的異常。
想到這兒,謝情心中不禁悚然,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腰腹間熟悉的裂痛傳來,他隔着衣物輕輕撫摸着劇痛的發源地,熟悉的痛感為他帶來安全感,讓他漸漸冷靜下來。
恐懼之餘,一絲興奮在謝情的舌尖化開。
他決定返回任務地點看一看。
這個城市不實行宵禁,已是半夜,街上仍有行人三三倆倆來去,路邊的小酒館還開着,酒館女侍者袒露半個胸脯,頭上別着鮮紅的月季花,對着過往的行人招手。
這座城市的發展程度類似于蒸汽革命後的倫敦,但以幹淨和物質富足程度來看,顯然遠勝當時的倫敦。
真言之神擁有三千萬信徒本身就不符合常理,哪個正常人會信仰一個只能帶來詛咒和災禍的神,總不能教中都是虞峤這樣喜歡被虐的特殊人才!!
謝情回到春晖路367號,他擡頭看了一眼,認出了那個把人扔出來的窗子。
窗下的路面幹幹淨淨,一滴血跡不見,自然也不見那個因為得罪他所以被虞峤的侍者扔下來的男人。
謝情重新敲開367號大門,開門的是同一個侍者,他直接問道:“那個被你們扔下去的人呢?”
侍者怔了一下,疑惑道:“誰?宴先生剛剛不是一個人來的嗎?”
謝情徑直往裏走,在一堆喝酒跳舞的人裏找到了那個和消失的男人接吻的金發女人。
“剛剛和你在二樓接吻的男人呢?”
金發女人被謝情的容貌驚豔,笑嘻嘻往他身上貼:“什麽男人,喜歡我就直說嘛,何必找借口。”
虞峤坐在小客廳裏喝酒,他聽見外間的動靜,掀開簾子就看見一個女人正往謝情身上貼,恨不得把自己挂在謝情身上。
他剛剛明明還在懷疑自己被謝情下了咒術,但一看到有人染指謝情,他立刻把對謝情的懷疑扔到腦後。
女人忽然被人大力拉開,她惱怒回頭,看到動手的人是虞峤,惱意立刻熟練地換成微笑,一絲忌憚被她壓在眼底:“虞先生怎麽這麽粗魯。”
虞峤不耐煩地往外擺手,示意女人滾開,女人不舍地看了謝情一眼,憤憤離開了。
虞峤拉着謝情走進小客廳,埋怨道:“打我的時候本事挺大,怎麽就躲不開那個女人?”
謝情聽着他的語氣,忽然一陣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埋怨過他。
那個人說的是:“和我吵架的時候牙尖嘴利,被人欺負怎麽一個字都不吭?”
小客廳是虞峤平日裏待客的地方,酒櫃裏擺着各色酒水和高矮大小不一的酒杯,茶桌茶具俱全。
“你回來找我?”虞峤給他倒了杯酒,金色的粘稠酒液在杯裏打着小小的旋。
謝情:“最近城裏有沒有莫名其妙的失蹤案件?”
虞峤聞言,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搖頭道:“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麽?難道聖言教做了什麽嗎?”
謝情的心在往下落。
虞峤的表情不似撒謊,但他的神情卻明顯滞了一下,似乎他本來想對謝情說什麽,卻又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把他的這個念頭擦掉了。
就像剛剛完全沒有意識到副本有問題的謝情一樣。
觀衆們看得一頭霧水,不安在他們心中彌漫開來。
“好詭異啊,我打哆嗦了。”
“老觀衆在不在?”
“除了被噩夢侵入外這個本對觀衆還有沒有其他威脅?我怎麽覺得它有降智光環!”
“說實話,《神降》這個本雖然坑,但平時不是這樣的……”
“對不起,我也第一次看到這條劇情線,我還以為是我見識太少,剛剛都不敢說話。”
“以前的玩家從來沒有随機成大祭司過,難道是謝情對真言之神一通忽悠導致劇情改變了?”
“可系統也沒有提示噩夢扭曲啊……”
“《神降》是個限時存活本,系統不會告訴你脫離副本的方法,但只要存活到亞恩烏其爾降臨,就可以離開副本。這個本主要的難點是死亡判定非常奇怪,沒有規律。如果玩家随機到角色是教會裏的人,還會面臨被其它教會和異端審問局刺殺的風險。反正目前我總結出來的唯一一條死亡規律就是:越是教會高層死得越快。”
“我反複看《神降》這個本就是想摸清死亡規律,看了這次的劇情我更糊塗了……”
謝情看到彈幕被嘿嘿嘿和老婆好辣之類的詞充滿,明白多半是玩家又在讨論劇情。
他第二次回到春晖路367號,任務依舊沒有顯示完成。
任務提示這麽簡單,沒有玩文字游戲的空間。
兩次進入任務地點他都是踩點進去的,時間不可能出錯。
總不能是他兩次都找錯了地方……
“小傾,你在想什麽?”
謝情一擡頭,虞峤正關切的看着他。
“大祭司從來沒有遮掩過自己的臉,今天他的繼任大典上至少有上萬教徒目睹了他的真容,為什麽無論是我們審問局還是聖言教都不知道謝情的長相?”
虞峤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他緊緊握住謝情的肩膀,力量大得似乎要把謝情的骨頭捏碎。
他的聲音像是從肺裏擠出來的,沙啞而微弱,不停地顫抖着,謝情費勁聽了半天,才聽出來他說的是:“小傾,小心他們,快……跑……”
四周的景象驟然變換,燈火通明的大廳暗了下來,蛛網密布,房間裏有一種久未通風的陳腐氣味。
狂飲亂舞的男男女女變成面目蒼白的人偶,拖着僵硬的步伐跳起了華爾茲。
唱片機不時跳幀,發出滋滋的奇怪聲響。
詭異的場景讓謝情提起所有的警惕,然而突變并沒有到來,不過頃刻,大廳重歸明亮。客人們痛飲美酒,在舞池中放肆熱舞。
虞峤看到自己抱着謝情的肩膀,謝情又沒有躲避,心中柔情一蕩,後悔起自己往日對宴傾的态度來,他啞聲道:“小傾。”
謝情是個天生的演員,縱然心中驚疑不定,臉上卻挂着柔情蜜意的笑。
這才過了幾秒,虞峤就已經忘了他說過的話。
若不是自己的肩膀還有痛覺殘留,謝情一定會以為剛才所見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難怪任務沒有完成。
他在任務規定時間所抵達并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春晖路367號,以此類推,真正的寧德路172號肯定也不是他剛才見到的模樣。
胳膊一陣陣發燙,謝情看到手上的侵入度赫然已經漲到了27%(即将被噩夢侵染,請密切注意該數值),而他的精神值罕見的下降了0.5,目前顯示為9.2。
不知不覺之間,侵入度居然漲了那麽多,這個副本果然危險。
謝情不顧虞峤的挽留,再一次走出春晖路367號,虞峤雖然不舍,卻沒有踏出家門一步。
虞峤是不想出來,還是不能出來?
等等,還是有哪裏不對!
謝情神情一緊,急急返回門內,方才那些變成人偶的家夥裏并不包含那個金發女人。
咚!
似乎有人從樓上跳了下來,謝情轉頭一看,金發女人蹲在地上,緊張地朝他看過來,見他發現自己的蹤跡,金發女人脫掉鞋子拔腿就跑。
謝情立刻追上去。
她跑步的姿勢矯健得像一頭鹿,速度極快,若不是謝情有着超人一等的身體條件,別人恐怕根本不可能追上。
女人的一頭金發在黑夜中也很顯眼,她逃離的路徑謝情越看越眼熟。
她跑進了寧德路172號。
幸好她沒跑多遠,不然謝情雖然跑得快,但以這五分鐘見底的體力,還真不好說能不能追得上。
她從後門跑進去,謝情也從後門追進去。
屋裏的空氣彌漫着腐臭味,地上的灰似乎有一尺厚,被跑進去的人身上的風帶起一層,嗆得謝情一陣猛咳。
女人聽到他咳得厲害,居然沒有趁機跑路,而是停下來,走到他身邊小聲問:“喂,你還好嗎?”
聲音聽起來很是焦急。
謝情按着她的肩膀,虛弱無比地說:“勞駕,讓我扶一下。”
女人居然也就這麽乖乖讓他扶着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謝情緩過來了,慢慢直起身,輕聲問:“你剛才為什麽要跑?”
女人又想走,肩膀卻被謝情扣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她瞬間氣紅了臉:“你!你就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
謝情往下打量一眼:“上面平下面大的女孩子可不多見。”
女人,哦不,現在該叫他男人了,他瞬間收了眼淚,假發一拿裙子一脫妝一卸,站起來比謝情還高。
謝情鼓掌感嘆:“夠能犧牲的,你為了裝女人真和那個男的熱吻了?”
男人一哂:“怎麽可能,我只是借用了她的長相,真正的她被我塞進儲藏室了。”
他的眼神在男人身上轉了一圈,笑道:“不好意思,剛才說錯了,你上面也很大。”
男人的臉瞬間紅了,看起來頗為純情。
“?????啥情況??這不是大名鼎鼎的009觀察員嗎?他不開直播來這兒幹嗎?”
“上個副本被小情甩掉的男人居然跟來了,笑死。”
“他自願進來當NPC吧。”
“這也行?”
“行啊,在商城花兩百萬積分買一張定向NPC體驗卡就可以。”
“啧,大佬為了追我老婆揮金如土,而我老婆買瓶水都要算半天積分,摳摳搜搜的舍不得。要是積分能随便送人的話,我老婆對着鏡頭送飛吻就能攢夠買夢醒時分的一億積分吧。”
“沒想到孟傾酒還有這個換裝的本事,我一直以為他是鐵血直男。”
“朋友,你沒看小情上個本吧,快去看回放,你就知道男的彎不彎取決于小情掰不掰。”
“他好像不認識小情,當NPC沒有原生記憶的嗎?”
“這才叫沉浸式體驗嘛。”
“可他是怎麽知道老婆來了《神降》副本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大佬有什麽特殊道具吧。”
孟傾酒拉開一絲窗簾,向外看了一眼,回頭道:“我是一名偵探,這是我的名片。”
謝情接過一看,名片上寫着孟爾摩斯偵探所,貝克街221B,孟傾酒。
這不就是009號觀察員的名字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寧德路172號是我的中轉站,用來躲避危險的。”
“什麽危險?”
孟傾酒沒有回答,他的面色瞬間沉下來,音色緊繃:“他們來了!”
夜風送來月季的甜香,夾雜着奇異的淡淡腐臭,那種味道十分奇特,并不像是普通的屍體或別的什麽東西爛掉的臭味,裏面還夾雜了一絲帶着杏仁味的奶香。
街對面小酒館門口的女招待別了別插在頭上的月季。
剎那間,謝情看到她的身體憑空消失了,影子卻像被什麽東西釘住了似的,以一種逃跑般的姿态留在地上。
影子慢慢蠕動着,似乎在緩慢地掙紮、痛呼。
詭異的情景讓謝情汗毛倒豎。
他不怕兇神惡煞的人,也不怕外表獰惡的鬼怪,有形之物除了毛茸茸都不在他的懼怕範圍之內,但無可名狀的無形之物卻踩在了謝情的恐懼區間內。
系統還真會給他挑副本,這是沒辦法用夢醒時分送走他,就要在副本裏吓死嗎?
然而就像發生在春晖路367號的事情一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謝情看到的又是站在門口招攬酒客的漂亮女招待。
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杏仁的氣味忽然變濃。
沒有任何預兆,謝情的後頸汗毛忽然立了起來,直覺在他的腦海中大敲警鐘。
不用孟傾酒提醒,謝情也明白,那個東西朝這邊過來了。
影子似乎沸騰了起來,謝情看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奇妙景象,沸騰的房屋的影子變成濃黑的霧氣,朝着門撲了過來,前赴後繼,似乎想用這些影霧把門拍碎。
後門倏然洞開,路燈的光從門口照進來,把地面照得很亮堂。
影霧湧了進來,孟傾酒罵了一句髒話,謝情揚了揚眉,覺得很新鮮。
在他的印象裏,孟傾酒雖然有點茶,但也正因為茶,因此非常有禮貌,或許是受了角色定位的影響,居然會說髒話。
“快跑!我斷後!”
這是第二個讓謝情快跑的人。
謝情依言跑了,但跑的方向卻和孟傾酒期待地恰恰相反。他從窗子裏撞出去,跑向那個身體已經消失,只剩下影子還在垂死掙紮的女招待。
謝情跑起來就像一陣風,影霧都跟不上他的速度,他跑到女招待身邊時,擡腳踏在小酒館的窗臺上,借力往上一跳,足足跳起來三米多高。
孟傾酒看着他輕盈得似乎沒有重量的動作,那麽纖細的腳踝,修長均勻的小腿,居然蘊含着這麽大的力量。
邦!
謝情從空中拽下來一個人,是那個女招待,他抱住女孩兒滾落在地上,正正落進女招待殘留在地上的影子。
天空中傳來一聲怪叫,謝情聽見翅膀扇動的聲音。
唰。
影霧瞬間散去,女招待在自己的影子上掙紮,她的身體原本已經和影子分離,随着她的痛苦哀嚎,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把影子又縫在了她的身體上。
她的叫聲那麽可怕,就連看過無數玩家死亡的觀衆們都忍不住關掉了音量。然而就算謝情他們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小酒館裏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朝他們看一眼。
似乎他們都不存在一樣。
女招待的影子逐漸和身體彌合在一起,因為痛苦嚎叫,她臉上的妝容都被毀了,身上落了灰,衣服也被揉得亂七八糟。
數十秒後,女招待從地上爬起來,她先是很茫然,而後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熱情地對謝情招手:“美人兒,快進來喝一杯,我請客。”
謝情緩緩揚起笑容:“好。”
他臉上有點痛,撞開玻璃時碎玻璃劃破了他的臉,一絲血液從傷口處滲了出來。
女招待看到他流血,心疼得不行:“你的臉被劃破了,快進來,我們酒館裏經常有人打架,所以老板準備了很多包紮的東西。”
謝情微笑點頭:“那就多謝你了。”
孟傾酒看到謝情劃破的臉,心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覺得這絲傷口比自己被開膛破肚還要讓他難受。
他壓低聲音吼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麽就沖上去,你就不怕被殺嗎?”
謝情答得很幹脆:“怕得要死。”
“那你還迎上去?什麽都沒有你的安全重要!”
“這不是沒死。”謝情率先走進小酒館,對孟傾酒招招手,“進來吧,這位美人兒請我,我請你,你要是過意不去,還可以請這位美人兒喝一杯。”
小酒館滿客,女招待領着他們進去酒窖,為他們倆端來兩杯麥芽啤酒,對老板大喊:“美人兒的酒記我賬上!”
還對謝情飛了個吻。
孟傾酒心裏莫名其妙起了一陣不自在。
不一會兒,她又拿來了幹淨的紗布和伏特加。
“用伏特加把傷口洗幹淨,然後把傷口包起來不要碰髒東西,幾天就好了。”她看着謝情的臉嘆氣,“這麽漂亮的臉,你怎麽不小心一些?”
這傷就是為救她受的,謝情什麽也沒說,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大個子,你幫他弄,我先出去了。”
女招待托着空盤搖曳着纖細的腰肢離開了酒窖。
或許是酒窖裏混合的酒香太濃郁,孟傾酒靠近謝情的時候有些發暈。
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人,這麽細致白皙的肌膚,這麽長的睫毛。
他聞見謝情身上帶着一點澀氣的暖香,簡直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要是能抱着謝情好好聞他身上的味道……
“聊聊吧。”
孟傾酒的想象被謝情的話打斷,他的臉越發紅了。
他用最輕的動作給謝情擦拭傷口,手緊張得發抖:“痛嗎?”
謝情被他弄得不耐煩,自己随便擦了擦,擡起一只腳,踏在孟傾酒的膝蓋上:“腳踝也刮傷了,你幫我擦。”
動作無比自然,就像孟傾酒為他做事天經地義一樣。
謝情穿的是深色的吊帶襪,在沒有發明尼龍的年代,男人穿的襪子也要由襪帶固定。
孟傾酒腦袋都要炸了:“襪帶要……要脫了褲子才能……”
謝情作勢要脫,手都放在腰上了,孟傾酒連忙按住他的手,結巴道:“不用了,你的襪子下面有紐扣,可以從下面脫。”
他解掉謝情襪子上的紐扣,慢慢把深色的襪子褪下來,露出了如玉一般的內裏。
在酒窖昏暗的燈光下,散發着朦胧的光暈,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個發光體。
馨香從謝情的皮膚上透出來,此刻他離得近,便都撲到他臉上了,似乎還帶着謝情的體溫。
“老婆的小腿好漂亮,我不裝了,我就是癡漢。”
“嘿嘿嘿,老婆狠狠踩我。”
“要是能看看老婆的jiojio就好了,眼淚從嘴裏流出來了。”
“009那個表情,其實這裏很隐蔽,完全可以幹點別的。”
“我想看點別的。”
“我也想,嘿嘿嘿。”
謝情凝視着男人的發旋,發現孟傾酒居然是天然卷,只是頭發剪得短,所以沒有那麽明顯。他輕輕在孟傾酒的頭發上摸過去,硬中帶軟的發茬手感很好,他就這樣摸着玩兒,問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367號?”
孟傾酒幾乎難以集中注意力,幸好他平日裏習慣了一心幾用,不用費神就答道:“幾天前我接到一個案子。”
一樁失蹤案。
作為一位名偵探,孟傾酒常常接到失蹤案和殺人案的委托,他照着自己的習慣去了解失蹤者的生平,卻發現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委托人是失蹤者的父親,但在孟傾酒的了解之下,卻發現街坊鄰居都堅稱這位父親是個老鳏夫,從來沒有過兒子。
委托人的家裏也沒有曾經有孩子生活過的蹤跡,孟傾酒幾乎認為是委托人瘋了。
然而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委托人自己也失蹤了。
孟傾酒再次去向鄰居們詢問委托人的行蹤,他們卻都堅稱這裏從來沒有那樣一位先生。
這對父子就像被人憑空抹除了。
孟傾酒和警察局關系很好,他調閱了警局的文件,發現近幾年失蹤案頻發,但一般在幾天後報案人就回來撤案,告訴警方失蹤者已經找到了,他/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出門散心。
他順着最近的一樁還沒撤案的失蹤案去調查,然後就看到了今晚謝情看到的景象。
“這些怪物沒有形狀,沒有弱點,我發現他們非常喜歡襲擊教會人士,但有一種房子他們不會進去。”孟傾酒道:“就是亞恩烏其爾的老教徒留下的房子。我把城裏的房子都調查了一遍,把符合條件的房子位置都背了下來,但今天還是被他們沖了進來,我的推測可能是錯的。”
孟傾酒有些垂頭喪氣,像條被主人丢棄的可愛小狗。
“你去春晖路367號是為了調查房子,還是調查主人?”
“都是,那間房子也是老教徒留下的,主人虞峤從來不出門,我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什麽。”
謝情心想虞峤肯定知道一些東西,但他就像剛剛那個女招待一樣,雖然沒有失蹤,卻不像他和孟傾酒一樣能夠保持清醒。
“你為什麽能保持清醒?”
兩人異口同聲提問。
孟傾酒先答道:“不清楚,可能我天生就比較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質。”
謝情在心中暗暗點頭,這可能就是觀察員的本事。
至于他自己……
從觀衆的彈幕反饋來看,自從發現影霧後,彈幕就一直在讨論劇情,讨論得還很激烈,以至于滿眼望過去都是嘿嘿嘿和老婆,他大膽猜測,觀衆以前也沒見過這個劇情。
為什麽到了他這裏劇情就變異了呢?他和普通的玩家究竟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謝情一點一點從進入副本開始捋,他終于明白了問題出在什麽地方。
侵入度。
這個副本擁有虛假的和平日常,這種虛假的和平可以同時催眠NPC、玩家、觀衆。在這種虛假的和平下,玩家和觀衆的精神應該都很穩定,侵入度也會相對較低,沒有設置觀察員就是侵入度低且穩定的證明。
但這次謝情的侵入度卻一反常态的高,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的精神下降了。
除了他,大概沒有哪個玩家會在這個風和日麗又和平的副本裏,被幼年熊貓吓得精神值下跌。
這可是邪神晏無咎都沒做到過的壯舉。
這個副本裏有怪物在收割人類,但這件事情卻被所有人一起忽略了,甚至連真言之神也輕易相信了他是顧問。
現在想來,他之所以能這麽輕松的當好三面間諜,就是因為這種讓人忽略異常的作用力起效了,在讓大家忽略城裏有人失蹤的時候,也順帶着忽略了別的。
這股異常的力量,居然連神也能蒙騙。雖然他一直腹诽真言之神格調不高,但好歹人家也是三千萬教徒的神明。
這麽神奇的力量究竟來自于何方?
孟傾酒幫他處理完傷口,心裏還很舍不得,手指悄悄摸了摸謝情的腳踝。
那裏精巧得像燒制的上等白瓷,漏出的一點點腳背上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