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寅時, 晨鐘敲響,揚州城的大門緩緩開啓。
此時天色尚早,街道空曠冷清, 只有零星幾個灑掃的百姓一邊打着哈欠, 一邊敬業地灑掃着街道。
城門口排着不長不短等着入城的隊伍, 大多是早起送菜入城的菜農。
靳淵身穿一套低調尋常的深藍色長袍, 耷拉着眼皮牽着馬,站在等候進城隊伍的最後。
因為相貌太過出彩, 守城的将士多看了他幾眼,但也沒有其他的動作,便放他入了城。
“公子,有些不對勁, 這城進的太順了。”護衛走在靳淵身側, 壓低了聲音道。
“嗯,我知道。”靳淵簡單應了聲。
莫說是丢了公主這種本當風聲鶴唳的當下, 就算是風平浪靜的日子裏, 也不該出現進城不查路引這種不尋常的狀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先跟成禮彙合, 搞清情況再說。”
“是。”
浩氣盟書房內,薛朝捏了捏疲倦酸澀的眉心,推開面前堆積如山的材料, 站起身走了出去。
昨日聽完盟裏兄弟關于城中動向的彙報後,他獨坐書房直至天明。
倒不是憂慮過深,也并非不覺困倦, 而是即便躺在床榻之上, 也不能夠安眠。
他很擔心寧枳, 并感到愧疚。
寧枳是在他的浩氣盟失蹤的,并且他知道綁架她的是何人。可為了公主失蹤一事, 為了靳淵,他只能狠心将寧枳放到後一位。
依照寧枳的聰明才智和謹慎心思,不管她身在何處,必然會好好周旋,保護好自己。
薛朝對此極有信心,但并不能就此便放寬了心,安心地将她置之不顧。
而且倘若寧枳真的有萬一…
薛朝眺望遠方,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薛宗主好興致,一大清早的迎着晨露欣賞朝陽。”
身後傳來既陌生又熟悉的調笑聲,薛朝一怔,迅速回過身去。
只見靳淵站在與他相隔不遠的地方,滿面風塵,笑看着他。
“你這家夥,也不讓底下人通傳一聲!”薛朝十分驚喜,幾步邁到靳淵身前,對着靳淵肩膀就是一拳。
靳淵受下這一拳,笑容懶洋洋的,“為了給你這個驚喜,我的手下正竭力攔着你們守衛不讓他通傳呢。”
靳淵輕啧一聲,“我果然是太久沒來,你們浩氣盟都沒有認識我的人了。”
薛朝自然知曉他在開玩笑,興致勃勃地去攬靳淵的脖子,“怎麽沒有?四長老要是知道你來了,可得高興壞了。”
靳淵意思意思躲了一下,還是被薛朝攬住了脖子,又是一聲啧,“那四個老家夥要是知道我來,不火急火燎地把我攆出去,都是對我的尊重了。”
薛朝哈哈笑,“沒這回事,長老們好幾次跟我提起你呢。小樓我還給你留着呢,今夏時不時便過去打掃一下。你是想先梳洗歇歇,還是好好吃上一頓?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迎賓樓的早點了。”
靳淵披星戴月趕了兩天的路,早就受不了身上這個味道了,“先讓人送熱水去小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
他顧自往小樓方向走去,薛朝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靳淵側目看了薛朝一眼,“你雙目赤紅,一夜未睡?”
“嗯,有點心事,睡不着。”
靳淵雖然覺得不可能,卻還是順嘴問了一句,“為了公主被劫一事?”
薛朝臉上明晃晃地顯現出“你在說什麽鬼話”的意思,“我覺得我們兄弟還沒情深到我會為了你的事情,不眠不休着急上火的地步。”
靳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若真是為了此事,我倒是要懷疑,你至今未曾娶妻,是對我有所圖。”
薛朝:“…皇宮還真是個可怕的地方,你住的久了,不僅臉皮愈發的厚,連節操都不要了。”
靳淵懶洋洋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兩人俱是強悍之人,長久未見,雖然心裏都藏着事,也能做到簡單調笑。
只是調笑過後,複又回歸沉寂。
穿過竹林,小樓眼看着近在眼前,靳淵難得驚奇地“咦”了聲。
“你竟又在此處另起了座新樓?”
薛朝還未來得及說什麽,靳淵已經很感興趣地繞着新建的小樓看了一圈。
不多時,靳淵重又走回靳淵身邊來,滿面新奇。
“居然還引了山泉之水,那四個老家夥就任由你胡搞都沒有說什麽?那亭子建的着實巧妙,夏日清爽宜人,是個賞月烹茶看書的便宜之地。”
薛朝張了張口,“四長老并不知曉我引了山泉。”
靳淵點着頭繼續點評,“也是,他們迂腐慣了,我當初想引山泉引不得,今日也不會由着你動這寶泉。不過,你向來是糙野慣了的,這般精細的設置,恐怕不是為了自己吧?”
靳淵眼含驚詫,“為了某位佳人?我只當你仍舊孤家寡人一個,竟已然成了親?我倒是很好奇,是什麽樣的奇女子才能入得了你的法眼,還能被那四個老家夥也接受?”
薛朝這才找到機會解釋,“我并未成親,四長老也并不接受她。本來此次你前來,我該将她引薦給你認識的,只是就在公主被劫當日,她也失蹤了。”
“所以你不眠不休,是為了嫂子?”靳淵神色瞬間變得陰冷,“裴順那老東西對公主下手便也罷了,竟還敢同時對你浩氣盟動手?”
薛朝也端正了神色,“此二者應該只是巧合。你先莫要生氣,待你沐浴梳洗,好好歇息過後,我再将此事好好講與你聽。”
他對着匆匆趕來的盛成周盛成禮道:“你們去書房将所有材料都搬過來,阿元累了一路,讓他歇一下,咱們便在小樓裏商讨吧。”
說是商讨,也不過便是盛成周主講,薛朝代為補充,偶有關于溫聽哪出不明的細節,盛成禮方才開口進行解釋。
靳淵一直垂着眼睫聽着他們述說,手裏轉着一個細小的竹筒,不發一言。
待三人全部講完,等着他做決斷之時,方才擡了擡眼。
卻是對着薛朝說道:“公主之事你莫要再管,先去将小嫂子救出來。”
薛朝直接跳了起來,“公主被劫是多大的事?此次公主儀仗事宜由你全權負責,公主出了事你也跑不了。揚州是我的地盤,這些年裴順做了什麽布置我比你清楚,你不要我幫忙,誰還能幫你?”
靳淵絲毫不為所動,“這些讓成周幫我便好,具體謀劃,還是要我自己來。對你來說,當務之急是小嫂子的事情。”
薛朝本就因為寧枳失蹤一事心煩,薛朝又非得将此事提到面上來說,不禁有些憋不住火氣,“我他媽知道孰輕孰重,不需要你來給我拿主意。老的都完了,我還怕收拾不了小的?”
“可若是萬一呢?萬一老的還沒收拾完,小的先憋不住傷了小嫂子呢?”
薛朝雙目赤紅,咬緊牙關,答不上來。
靳淵卻并不過放過他,步步緊逼字字誅心,“若是小嫂子有了損傷,若是她被那小畜生侮辱了,若是她因為此事傷了性命,你待如何?”
靳淵的問句直戳薛朝死穴,他問一句薛朝臉色便白上一分,待靳淵問完,薛朝也站立不住,他卸了所有的氣勁,頹然跌坐回凳子上,雙手捂住了眉眼,靜默不出聲。
一時之間,屋裏只剩下清淺的呼吸之聲。
許久,薛朝方才開口說道:“還能如何?她有任何的損傷,都是我的罪業。生也好死也好,只要她還願意理我,我都陪着她。”
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靳淵重重吐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行了,這種感人肺腑之言,還是留着人救出來後,你親自說給小嫂子聽吧。”
他語氣輕松,不似作僞。薛朝一怔,倏然擡起頭來,“你留有後手?你早知公主會被劫?”
靳淵搖了搖頭,“我又并非先知,怎會提前預知陵仙山腳發生的事情?只是你既已經告知我陵仙山中有貓膩,我又豈會坐視不理?”
李善并非一個善權謀心機深沉之人,他能與靳淵在朝堂之上分庭抗禮,所依仗的不過是李家的權勢和李蔓的太後身份。
他在民間各地偷偷摸摸組建野生軍隊勢力,所為何靳淵不用動腦子想都能想明白。李善此舉,恐怕連李蔓都瞞着。
既是偷偷摸摸之舉,那便有隙可鑽。他需要人手,越是身世悲慘心思簡單能力強悍之人,越是容易混進這個勢力之中。
而制造這種身份背景之人,對于靳淵而言易如反掌。
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竹筒遞給薛朝,“方才沐浴出來時候收到的信息,公主跟你的心上人,如今關于一處,正在那陵仙山深處。那山上的都是烏合之衆,并不知曉公主的身份。”
薛朝又是一怔,快速将竹筒裏的信息拆開細細查看,待逐字逐句看來,一直懸着的心方才落了下來。
“你既在山裏有可信賴之人,為何早不告知我?”薛朝細細思索,“他可能将山中地形圖繪制出來傳遞下來?”
靳淵搖了搖頭,“時間上來不及,何況也并沒有那般必要。陵仙山裏那群人主要依仗的便是地形,武力上并無什麽出彩之處。你既以将所有人控制在手中,防止有人趁亂放出消息去,不如趁勢而為,打陵仙山上那群人一個措手不及。”
薛朝:“那公主和寧兒?”
靳淵:“我會傳信給山中之人,讓他護她們安全。”
薛朝:“人手呢?”
靳淵:“讓成禮拿着我的金印去城外軍隊傳信,只說公主儀仗今日路過陵仙山時遭遇劫匪,讓他們火速救人。”
薛朝微微一笑:“裏應外合?”
靳淵坦然應和:“直搗黃龍。”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等我30號搶答賽結束,我國慶日萬萬(立着自己臉都疼的flag)
天天日萬肯定不可能啦,但是起碼日一天到時候恢複日更_(:з”∠)_
啾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