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寧枳(6)
揚州城的元宵燈會外圍多是些吃食和尋常常見到的花燈,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越往內圈走,人潮越是擁擠,花樣款式也越多。
七裏街就在瘦西湖附近,燈會範圍将瘦西湖也囊括了進來。四周燈火通明,湖面上遠遠近近漂泊着許多花船,也是燈會一景。
雲端閑不住,早就不知道竄去了哪裏。薛朝怕寧枳擔心,讓盛成周跟着過去照看一下,因而只剩下薛朝與寧枳獨處。
寧枳不是話多的人,之前在望月樓主動搭話實屬無奈之舉,何況此刻兩人之間氣氛稍有暧昧,仿佛随便說什麽,都有些尴尬。
而觀之薛朝,他本就是作為陪同者一起出行,寧枳一旦寡言起來,他除了必要的介紹,其他時候也安靜地陪在寧枳身旁。
彼此安靜着行進着,突然同時在一個賣花燈的攤位上停了下來。
那是一盞栩栩如生的仕女圖花燈,四面各畫了一名女子,或坐或立,或彈琵琶或捧着書籍,透過燭火投射出來的影子,仿佛真的有個小人,在做着燈面上的事情。
寧枳看着看着就癡迷了,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剛巧薛朝也伸過手來想提起花燈,兩只手交疊在了一起,又同時觸電般縮了回來。
“抱歉,薛某失禮了。”薛朝下意識道了歉,手心裏仍舊有着些溫溫軟軟的觸感,他手指虛虛攏了下,又飛快伸展開來。
“不關薛宗主的事,是我剛剛走了神。”寧枳左手捂着手背,稍稍側過去半個身子,又覺得自己反應似乎有些過,只得松了手,默默地又轉回了身子。
“姑娘不介意就好。”薛朝笑了笑,并未就此事多糾纏,“那這個燈,我先買下來,留着一會去河邊放了。”
并沒有刻意詢問寧枳喜不喜歡,略帶着點強勢地替她做了主。
“多謝。”寧枳抿了下唇,沒有拒絕。
再次往裏走的時候,薛朝明顯心情更好了些,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像之前那般靜谧。薛朝偶爾會問寧枳一些喜好之類的事情,寧枳一一作答,薛朝介紹吃食的時候,也更細致了些。
愈往內圈,吃食愈是不常見,幾乎都是各地的地方特色彙集到了揚州,別說是打小住在皇宮裏,除了宮廷菜幾乎沒吃過宮外小吃的寧枳,就是薛朝,都難免偶爾有卡殼說不出名字的時候。
每到這個時候,攤販就會很有眼色地稍作提點,薛朝瞬間領悟說出名字,換得寧枳展顏一笑。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最內圈。
最內圈圈出了很大一塊地兒,專門用來對對子猜燈謎,是此次元宵燈會最熱鬧的地方,也是寧枳最感興趣的地方。
薛朝在揚州城名聲很大,無論是江湖草莽還是世家子弟亦或是平頭百姓,幾乎沒有不認識浩氣盟宗主的。加之望月樓溫聽姑娘的大名,從臘月開始,整個揚州城最熱鬧的話題就是兩個人的結親。
此刻看到他二人結伴同游,不管熟與不熟,周圍的人目光都帶了些不同。
大成雖然民風開放,但是這種未納府就住到一起的風流韻事,還是很值得私下湊在一起,好好嘀咕一番的。
都說三人成虎,實為不假。
事情起初只是薛朝欲納府一事傳到了望月樓,雲端着急與溫聽說起,恰巧被王媽媽聽到了溫聽說願意嫁給薛朝的話,從而傳揚了出去。恰逢溫聽不知怎麽失足落了水,謠言越傳越奇怪,竟又傳出了薛朝欲強娶溫聽,溫聽抵死不從,選擇了輕生,這樣的版本來。
如此這般一波三折,簡直比茶樓裏說書先生的故事還精彩。
衆人還沒感嘆完,又聽聞薛宗主親上望月樓去見溫聽姑娘,兩人閉門呆了一個晚上,緊接着又從浩氣盟傳出,納府一事是為誤傳,溫聽姑娘也并非落水,只是偶感風寒。
這個說法一來沒新意二來沒趣意,衆人嗑着瓜子聽完,都不是很滿意。不防想,只又過了幾日,溫聽姑娘居然離開了望月樓,搬去了浩氣盟居住。
衆人這次是真的驚掉了手中的瓜子。
據知情人士王媽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浩氣盟某薛姓小妖精不知使了什麽狐媚術,愣是迷惑了不好男色的溫美人,使得溫美人不顧多年情意,毅然決然地抛棄了她,搬去了妖精的盤絲洞。
當然,由于此哭訴內容太過驚悚,雖然整個揚州城私下已經傳遍了,也無人敢去詢問浩氣盟某薛姓小妖精事情真僞。
因而愈發地抓心撓肺,看着兩人的目光也更加灼熱。
寧枳本就是敏感細膩的性子,很容易就注意到周遭探尋的目光。只是她到底出身皇族,并不了解市井小民的八卦心态,因而雖然疑惑,卻猜不透緣由。
薛朝出身江湖,最是傲人的就是敏銳的觀察力。他幾乎是掃視了一眼,就猜中了大概。
他眼中幾乎是瞬間沒了笑意,積聚起滿滿的怒意來。可也只是一瞬,又很快壓抑下來。
他不覺得當着寧枳的面追究這個事情是正确的做法。
“可有什麽喜歡的?”薛朝笑着問寧枳。
薛朝那一瞬的神色變幻寧枳看見眼中,卻也乖覺地沒有去問,只是挂起從容溫婉的笑容,“對子和猜謎我都挺喜歡的,不如宗主陪我一起,解解謎?”
“既然是姑娘相邀,薛某焉有不從?”
兩人具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于是在圍觀衆人愈發複雜的表情裏,猜完了所有的對子和燈謎,收獲了許多小獎品。
而後在衆人迷亂目光的注視下,施施然回了浩氣盟。
薛朝一路将寧枳送回了歲寒居,待她道完別關了院門,表情才冷了下來。
“成周,流言是從什麽時候起的?”
他憋了一路,怒氣值幾乎快要将他的理智淹沒,這句問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盛成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薛朝身後,他沉默地跪了下去,“屬下失職,請宗主責罰!”
“少和我扯這些虛的!”薛朝怕聲音太大寧枳聽到,又忍不了回去再找盛成周算賬,只能壓低聲音怒吼,“我是第一天認識你,你是什麽樣的性子我會不知道?失職?”
薛朝冷哼,“說吧,四長老那邊,我會替你瞞着的。”
盛成周深深地垂下頭去,閉口不言。
薛朝目光一冷,“還不說?是不是要我把你送給四長老,重新換個護衛?”
盛成周咬咬牙,這才開了口,“最初謠言四起,是因為宗主您說要迎娶溫聽姑娘入府,這個您也是知曉的,屬下就不多做贅言。後來闕總管親自前往望月樓接回溫聽姑娘,驚鵲街許多人都是看見的,自然就有了些說法。”
盛成周悄悄擡頭看了眼薛朝的背影,四周光線太暗他看不清楚,只得重新垂下頭去,“屬下也是聽說,是望月樓的王媽媽說了些…的話,才導致後來謠言四起,多是說溫聽姑娘寡義廉恥,不顧與王媽媽多年情分,寧願無名無分地跟着宗主您。”
盛成周在薛朝愈發冷冽的氣息裏,漸漸息了聲。
薛朝冷笑,“了解的挺透徹啊,為什麽不告訴我?”
盛成周再一次成了閉嘴的河蚌。
“說!”
盛成周不敢不從,語速快而輕,“四長老說這番傳言禍及的也只是溫聽姑娘的名聲,于宗主名聲無礙,這點小事就不必讓宗主您知曉了!”
薛朝這次是真的被氣笑了,他剛要訓斥盛成周,忽而目光如電看向歲寒居的院門,而後豎起手,示意盛成周,“回去再說!”
兩人抽身而去,身手同樣敏捷。
隔了不多時,院子裏的雲端悄悄松了口氣,既而憤憤然,“王媽媽真不是個東西,咱們離開望月樓是咱們自己的事兒,她在背後瞎編排小姐什麽!”
寧枳背靠着院門,沒有應聲。
雲端罵罵咧咧了半天,沒有得到寧枳回應,疑惑地看向寧枳,“小姐你不生氣?”
院子裏沒有點燈,雲端只能就着鋪灑下來的月光看見,寧枳垂着眼睑,臉色平淡到有些冷漠。
雲端總覺得有些害怕這樣的小姐,仿佛她來自另外一個時空,随時都要抽身離去,所以扯了下她的袖子,“不過小姐也不需太在意,薛宗主是個好人,肯定會幫咱們讨回公道的。”
寧枳輕輕笑了下,重複道,“好人?”
雲端不疑有它,“可不是?咱們揚州城都知道,薛宗主是個剛正不阿的大好人。”
寧枳毫無笑意地彎了下唇。
就是不知這位大好人,在不過略有交情的歌姬和盟內長老之間,是否也能做到剛正不阿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我特別想裝下逼來點對子和燈謎什麽的,可是我的知識庫不允許我裝這個逼!嘤嘤嘤求收藏,求評論,求fafa